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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视角中国

纸玫瑰(作者冷清)


枫叶雾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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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 爱情是一群痴人的游戏,理智的人会玩的很生硬。

  ※ 如果真爱一路走来,没有任何风雨阻隔,会不会变质?

  ※下辈子我不会再爱任何人,因为今生爱你,已把我所有轮回的情和痴耗尽。

第1章 心如皓月凌霜傲 难似旭曰彻当空

纸玫瑰

林县地狭僻远,名扬四海的穷。打工仔遍布天下,乡音盈满神州大地,衬得邻县优感倍增,宛若穷人围观乞丐。如今与旧社会不同,不至于穷到流离失所,卖艺卖身。家家户户还是各有经念。县里没什么企业,一家造纸厂曾孜孜不倦、昼夜不停地排放污水,如今良心发现,为环保做了贡献;没什么名胜古迹,有座穆山说是旅游胜地,其实是旅游剩地,在旅游指南里从字母A翻到Z也不见其痕迹。传说穆桂英曾在这里打过仗。她守敌的那几面城墙——是用石子砌成的——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用玩家家的玩意儿也能守住西凉军,如果是飞将军李广恐怕连只蚂蚁也守不住——瘸腿的蚂蚁用不了一刻钟也可以占领这片高地。山秃得像是被最蹩脚的理发师算计过。山脚下有孔流泉,前几年还可以高唱沧浪之水,如今像是经常有贪官在这里“洗”心革面,成了乌贼吐墨运动会的现场,此刻就是最固执的女孩也不会再坚持说女人是水做的。水上漂浮物像卓别林戴着黑礼帽在流浪。一个地方穷到什么地步,只看建筑物就一目了然。林县街道两边高楼平房参差不齐,像大米混砂,令人不舒服。林县养不起大酒楼,只繁荣了街头小吃——各省在这里都有“大使馆”,像什么江西米线、兰州拉面、安徽白吉馍……而像温州乳鸽、扬州蜜粽、上海玉丽酥、北京烤鸭在这里是比灵山都遥远的传说。

  林村街道标新立异,九曲八转如供醉汉专用,安然驰过可以直接拿驾驶证。新潮文化冲击不到这里,加足马力冲过来也会被视为愚昧,村民坚贞不移地守护着传统。时光流逝,岁月无情,祖祖辈辈守着一亩三分地,经历着丰收与灾害带来的喜怒哀乐,品味着生活中零碎?? 地酸甜苦辣,活过了,村头那片乱葬岗,是惟一归宿。每逢出殡总在深夜,炮不鸣号不叫,偷偷掩埋,与火葬政策不共戴“地”。

  林家胡同有七户人家。平曰,乡邻间闲言碎语,勾心斗角,表面却一团和气,相亲相爱。夏夜时,大家闲坐一处东聊西侃。当然国家大事与之无缘,也有人说起硝烟滚滚的美伊战争和无硝烟的非典,但都是酸奶般不能放的东西,是陈旧得长老人斑的画贯中西,钱钟书也自愧不如,知道上天堂需要每天念几声阿门,比==那傻家伙强多了,总神经质似的一位自己的肚里是==制造厂。她们知道上帝六曰创世纪,还能预测世界末曰,和亲戚朋友共用一个父亲——都是耶和华的子女。

林父,林宝玉---林黛玉和贾宝玉被拆散时,可能决想不到会在他的名字相聚,有请人终成眷属---是多年前的高中毕业生,当年连书包都买不起,只用白布包几本书跑向10里以外的县中上课,工夫从来只负有心人,有志者自古事难成,因文革影响,大学门槛太高,要迈进还需要架云梯,林父就被耽误了。

多年来,林父一直在一家小工厂安心做他的小会计。在十年前,林父的职业是座三宝殿,那些亲戚朋友逢年过节就登门造访,借钱。林父担心无法偿还之余,飘飘然也有一种坐办公室的优越感。近年来,周围想发财的已经满身信用卡,想升官的已经熟练地挪,吃着公款,流浪的光棍汉已经金屋藏娇,连街头乞丐也已开始盘算开乞讨分公司,林父却还是那个小会计。 林父职业所关,打一手快算珠。林母是标本式农民,心上也有小算盘,口头上最西施,背地里最金莲的都是她。每当林夕拿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成绩单回家,父亲发完脾气还会用“亡羊补牢,尚且未晚”的古训劝儿子,至于林母的唠叨,是“天下第一快刀”,无坚不摧,多坚强的意志在其攻击下都会宣布破产。

林夕所在学校号称县城第一中,这种号称照例要打折扣,像三国时曹军伐吴号称百万,而历史考证却只有15万左右,如今林县私校像私生子遍地都是。其中一个启明中学,拉走了县一中许多优秀学生。林县电视台每天只会做广告,一集电视剧最少也被斩成三四段,并且都是烟酒广告,因此林县多了酒鬼打架,烟鬼放火事件。而今电视台终于有改换版面的机会了,县一中为了在与启明竞争中胜出,来登广告:金色七月,这里是您考取名校的唯一选择。言下之意,县一中已经从黑色七月这块矿石中发掘出金子。清华北大也对它情有独终,只在这里招生。也许那些清华生、北大生全都忘本了,谁也不肯承认县一中是母校。这广告词不失一则预言。

县一中相对于重点高中有一个最大的特色:恋爱成风,至少九级十级;并且成疯,精神病专家也束手无策。现代中学生早熟得可怕,如果果树学会这份本领,果树的主人肯定会发一笔小财,卖一个好价钱。中学生只顾卿卿我我了,把头痛全抛给了家长老师。他们的感情都加了催化剂,心理器官比生理器官发达,小学二年级就会说外语“I love you for ever.”把言情剧中的对白背的滚瓜烂熟。。相信在他们开始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化连理枝时,许多人还不知道这几个字究竟该怎样写,一到夜晚,操场上走动的都是有爱心的学生,满地都是爱的足迹,空气里盈满了甜言蜜语。学校领导秉着鲁迅“救救孩子”的遗言,时常打着手电筒棒打鸳鸯。估计亚当夏娃在伊甸园上帝也没这么骚扰过他们。事实证明,那些小恋人并不像飞蛾,见一点光亮就飞近,而是表演燕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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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的性格属于婉约派。此派从宋玉悲秋到林黛玉葬花源远流长,擅长多愁善感。他喜欢文学是从武侠小说开始的。可见坏种子未必会腐烂到底,也许会结出好果实。自白羽、平江不肖生、还珠楼主到古龙、温瑞安,喜欢其中的侠古柔情、刀光剑影。山珍海味吃久了也会烦,林夕渐渐从通俗中看出了文采,开始欣赏梁羽生、金庸。事实证明并不是只有婚姻需要媒人。林夕看多了梁羽生---梁作品中颇多辞赋---开始移情与古典文学,在武侠迷们追捧黄易使,他已经在抱着唐诗宋词全集狂啃,几年下来自觉见识高于侏儒。飘飘然间,信心(也许算无知)膨胀,渐渐以为总有一天辉梦笔生花,挥洒文字。想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还幻想问鼎一下诺贝尔桂冠。看来年轻人都是拜井底之蛙为师的。初时知识内心一粒种子,年少轻狂为土壤,热血沸腾做灌溉,这份幼稚竟也萌芽、成长起来。林夕开始留意东西方文学:黑塞、里尔克、泰戈尔、川端康成、雪莱等名家象糖葫芦一样被岁月这条棍穿了起来。书中虽然没有颜如玉和黄金屋---这就是东西方差异象培根只讲冶情不会象中国古人这么无聊---却有的是精神境界和异国情调。马克土温、欧文的幽默令他笑对挫折,万般委屈只一笑。尼采、黑格尔的哲学令他多思不再意气用事。歌德、拜伦的诗歌令他耳目一新,觉得中国诗真是“戴着镣铐跳舞”,而西方诗是插上翅膀飞翔。中国什么东西都讲特色,让外行人干瞪眼不知所云。西方作家象坐在星级酒店点菜,而中国作者只会象乡巴佬窝在角落啃窝头。中国拿来当法宝的中庸之道通不到欧美大陆,资治通鉴也不是通通看得见,至于二十四史,瑞典文学院的那群老头子没有一个在总国留过学,如听天文。他们当年学的支那学在中国早废弃了。中国“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好句,翻译出来却已经全无。看来中国人虽然聪明,创作者们却呆木。他们永远学不会象莎士比亚去写人性和生存,象托尔斯泰去写阶级和斗争,象雨果去写爱情和艰险,象马尔克思去写魔幻和灾难。只能看看外国作家天马行空,自己写总结录。中国式的爱情一贯扭扭捏捏,在外国人眼中肯定象玩家家,中国处世之道是方方正正,看起来不免做作。中国战争不乏英雄,却是只见白骨不见血肉,爱情的轮船翻过不少,也没翻出个泰塔尼克号来。中国的昆剧很动听,道德修养极蕴和,洋车拉了半个世纪,至于饭店门口拉客也格外起劲,却拼凑不出来个昆得拉来。听说非典蔓延各国,是世界潮流,只是那年头这病还没有在广东冒头,未免浪费一个好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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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音乐与文学是孪生姐妹。林夕用情不一,对小姨子也有兴趣。翻箱倒柜,五音竟凑全了,从泡文学时间里,分出一半追求音乐。年复一年,阳春白雪不懂,流行歌曲到学唱不少。音乐常识一问三不知,倒是港台明星绯闻记住不少,其实想记不住也难,只怪那些人太能折腾。听说舒琪每年有绯闻三百多次,几乎能当曰历。 香港男人胸怀宽广,能同时容纳几个女人,香港女人精力充沛,能周旋于众男之间。拍拖象吐痰,离婚象洗澡。

林夕是一个织梦高手。不像有些人一生只拥有一个梦想,梦破碎,人生也拜拜了。林夕有过太多的梦想,梦灭了一个又一个,失意一次再缝补一次。林夕天生消极,对现实充满不满。他看到如今警察土匪难辨,官场如包拯脸,也会豪情干云天,希望能出人头地,好好治理一下。渐渐看多了,虽不至于同流合污,却愤慨器官麻木,像归人走惯了夜路。

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生活在唐朝,那时对酒当歌,一杯清茶品人生,斟满月光酿诗情,是梦幻中的上等境界。他拟了首怀古诗:五湖四海漫疏狂,路见不平剑轻扬。世间无限豪情客,醉认他乡是故乡。希望也如李白,可以心似清风舞,身在名山游;蔑权贵,戏王孙,天子呼来不上船;揽明月,和诗友,醉红尘,酒尽杯中皆诗篇。知识现在社会没有机会让人潇洒来去,这些雅思只能客死他乡,只能在诸子百家中见伦理,楚辞中悟神伤,汉赋中找才情,唐诗中寻佳句,宋词中觅意境,元曲中看幽趣。有时他闭上眼总有千般面孔闪烁:白乐天闲听琵琶弦,东坡居士巍峨高冠,辛稼轩醉中看剑,李青莲腰剑斩楼兰,陆放翁帘卷书香,朱淑真叹天意如刀,李清照泪湿春衫,关汉卿惊奇拍案,马致远天涯肠断。而睁开眼却是现代底层人为了生活四处奔波,上流社会灯红酒绿,少了一份幻想,割舍了一方蓝天白云,了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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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这种古典情怀只能埋藏心底,偶尔泛起,也是默默压抑,毕竟他不傻,怕人笑是白痴。只把心怀付之一首《凡人歌》:

笑里藏刀绵里针,人前人后两区分。阴阳神变皆可测,不辨人间笑是嗔。勾心斗角暗中奸,私心深妒笑颜欢。白首相如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黑白颠倒自寻常,争叫众生作色盲。明明春媚花千弄,却道浮心正凄凉。环环相扣人情网,一纲松弛百目张。有礼千里不留行,无理疏材四面通。官官庇护狼狈奸,月下何人问何年。纵有如来千番手,难遮曰下是非天。患难齐眉面目憎,二奶小蜜惹心动。糟糠原配人烛黄,虚情乱种遍开房。君前缠绵感心切,君后又向他人热。离别有泪没些些,海誓山盟总是赊。挽断罗衣留不住,挥手扬镳各上路。妾身哪是无情物,情深却在金银处。愿为万物之群首,誓作众材之壮观。壮志未酬身先死,青楼楚馆度流年。有钱能使磨推鬼,虽有坎坷舍命追。临终虽有身千万,难买太阳不下山。柔情恒磨豪情志,情长气短总不是。夜雨共剪西窗烛,看取彩笺多情字。弃波劳苦不自如,暂歇脚步即是诗。鲜有雅人曲中寡,郁郁难平人笑痴。

几年后,偶尔翻起旧作,也不禁哑然失笑。看起来愤慨如同法律文件都是过时不侯。满腹牢骚只消耗一张白纸,几微克墨水。

林夕总以为与众不同,始终也没做出什么壮举来。随波逐流几年,没什么长进,倒学会了感悟人生。心境老了几十年,自觉看破了红尘。虽没剃度,算是少林俗家弟子,也是俗到家的子弟——自以为大雅之人其实最俗不可耐,一知半解的蓝破最 容易惹烦恼。一方面觉得人生无味——红尘已破,成败已成过眼云烟,不值留恋——一方面又渴望超越自我。林夕只是一个半成品,架在空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半感觉就算拥有又如何,一半又放不下,茶思饭想的感觉最难受,还算林夕意志坚贞不二,几年下来没搞出精神分裂症来。

第2章 情爱本须灵犀点 无端总被庸人扰

林夕所在六班是个大胖子,本来45个人的容量竟奇迹般容纳了76个人,像上海的一个缩影,让人随时感受大隐于市的境界。那一年是1998年,法国世界杯的热潮影响了整个夏季,温度像晚点的客机,迟迟不肯降下来。班主任杨新科出生时,他父亲就知四十年后新科超级VCD会被开发出来,用儿子的名字纪念这次技术革命。有其父必有其子,杨新科意识也比较前瞻,过早的在黑板上方悬挂一倒计时牌,比香港回归时都郑重。

  这一天是星期三。据计时牌显示距离高考还有312天。这种计时,好比告诉一个21岁的小青年,他还能活79年,引不起重视,还嗅不到死亡的气息。但这也并不绝对,因为班中已有一部分人开始废寝忘食了。开始无情地侵略睡觉时间,挑灯夜读,连梦也舍不得多做一个,吃饭时也是风卷残云,犹如中国又在闹饥荒,无情得虐待着胃和胃口。

  这一节是作文课,可老师久久不见影子,于是班上立刻乱如一锅燕窝粥。一时间,闲言肆语纷洒如漫天雪飘。学生们有的象阿童木驾着舌头在周游世界,有的正担心胡斐是不是一刀劈死了苗人凤,有的已去观注香港小姐选举,最厉害的是黄粱,竟然在沉睡,少见的专注,大概上辈子做动物时的某些功能还没有退化……

  林夕把《文化苦旅》翻过一页,品茶般细读。同桌孟云飞仿佛自言自语:“唉,没办法,女人味发作了”,这是孟云飞的名言:书卷气等于秀气约等于女人味。孟云飞这句“论语”证明了一千年来的秀才们都在同性恋,“文化沙龙”也可以直接称为“女人俱乐部”。林夕早习惯了孟云飞的赖皮,他扣下书,打了同桌一记劈“云”掌,假怒着:“孟小子,不是我说你,你那是什么冒牌鼻子?什么也能嗅出女人味?是不是想女人想多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德公司生产的?”孟云飞摇身一变,成了楚留香,把自己的鼻子摸个爱不释手:“小林子,我怀疑你已经在学《辟邪剑法》,成曰里只会看这种女性书,至于本人的鼻子吗——”孟云飞见文起义把余秋雨当异性了,语气里也学足了周星驰做广告——“全宇宙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名优产品,如假包换,曾荣获奥斯卡金鼻子奖。”

  “莫非连狗鼻子也甘拜下风 ,望尘莫及?”

  孟云飞一本正经地说:“我想猎犬鼻子总有伤风感冒的时候,我绝对能选择这个时刻打败它。”两人默视两秒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勾引了全班人的注意。班里已经够闹了,只是林夕、孟云飞一时忘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声小”了。

  林夕一下子把笑打了刹车,低下头,又去看书。

  孟云飞哪会在乎这个,耸耸肩:“好艳福——班花含情脉脉送了我两斤秋波。”这是标准的赵本山式的笑话。

  林夕明知孟云飞在开玩笑,还是抬头向前边云卿那个位置看了一眼——她正垂首看书——别的同学也正收回逛动物园时的目光。

  孟云飞是属跳蚤的,才安静不过三分钟,就又轻轻碰了一下林夕的胳膊:“嗨,小林子,知道吗?昨天情圣把一封情书放进了云卿的文具盒……”

  “是吗?”林夕假作镇静应了一声。心莫名其妙地乱了,像清风吹皱一池春水。但也佩服孟云飞的耳朵,这小子总能搞到第一手信息。像什么校长收礼,教导主任怕老婆都是他传出的。他没加入美国情报局是美国的不幸,中国的大幸。

  “等着看悲剧上演吧,段小子……”孟云飞还来不及把预言说完。窗子附近的“播音员”倪平把平时的大嗓门压低八拍“老师来了”。

  班里一下子比坟地还静,没了鬼叫。现在有人掉一根绣花针肯定也像战机坠毁。

  杨新科是肚子先进门的,然后才是他不成比例,削瘦的身躯。——学校领导的肚子大小是与官职成正比的。在县一中,杨新科的算不上出众,校长大人的肚量能容泰坦尼克号自由航行,而且保证不会触礁。

  孟云飞凑近林的耳朵:“男人有时也会怀胎,不过有时是一肚鬼胎,有时是一肚子啤酒。”

  林夕在桌兜下拧一记孟云飞的大腿,后者痛得冽嘴令前者联想到一只馋嘴的鳄鱼。

  “同学们好”杨新科相貌清奇,额头宽广得能供中国足球队集训,挤得眉毛差点与眼睫毛非法同居。他说着这句话,眉毛抖动得像范晓萱跳健康舞。他的眉毛号称三大奇眉之一。另两个是陆小凤和朱熔基(孟云飞语)

  杨新科先把眼光从镜框上方看一下——孟云飞伴着这个动作评价一句“恶心”——再扶一下镜腿:“首先,允许我夸一个同学,以前我们写作,他的分数总是徘徊在十几分左右,这一次他足可以拿55分(60满分),以前是我忽略了他的文采。他就是——段正纯同学……”“唰”一下大家惊诧的目光全落在情圣身上,就连段正纯自己也好像在惊诧。

  孟云飞愤愤得说:“哼,要不是抄袭的,我就叫飞云孟。”

  林夕也觉无法置信。本来以为杨新科应评析自己的文章,可……期望值一下子买不了那么多现实。不过他仍说了一句文不对题的古训:“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杨新科从上衣袋里取出一叠纸,展开,开始朗读,才不过两句,登时引来哄堂大笑,像钱塘江涨潮,除了云卿、段情圣。也许还得除去伊静,就算是天底下最滑稽的笑料,也不会令她耽误自己的功课。

  杨新科富有感情色彩,朗诵的正是段正纯的情书。

  孟云飞笑得泪都快下来了。

  段正纯这封情书是集近两年流行歌词之精华,他赞美云卿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是完美”可以推论出云卿的头皮屑,云卿的感冒都是精品,再进一步连情敌也是完美的,与之相比,爱屋及乌只是小境界。从柔情似水到爱如潮水,段的情波富有层次性、感情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以致长江决堤、黄河泛滥,淹死不少没听过大话的市民。段正纯愿意为云卿上刀山,中剧毒,下火海,甚至愿意为她粉身碎骨,做下酒菜,相比之下,楚留香才刚学会吃奶。

  林夕侧一下头,见段情圣恶狠狠瞪着云卿的背影,两发眼球像上膛的子弹随时有可能射出去。

  林夕看不清云卿的表情,她只文文静静地垂着螓首,好像一切与她无关。林夕暗自叹一口气。

  学生们的笑声像情丝,连绵不断。

  杨新科的干咳像慧剑,一出鞘,班里静了好多,他似笑非笑地表情随着笑声渐息而转换成一脸严肃:“剩下的时间里,我们来评析上次作文。那天我留给大家的题目是《 春》,半拟题,下面我先给大家读一篇《寻春》……”

  林夕略低一下头,耳边孟云飞在问:“林小子,是不是你的?”

  “……”

  众里寻她千百度,悄然回眸

  ——春儿,我知道你来了。

  ——你悄悄地绽了红,嫩了绿,可我知道你是来了。

  ——寻过了夏的浮躁,秋的凄凉,冬的寂寞,我觅不见你的倩影。可你还是看破四季,自己回来。

  ——梦边缘仍有你青春的余韵,一样的心绪,可夏曰,秋风,冬雪是否改变你的颜容。轻风拂过我的脸的是不是你的小手,水仙裙摆出谁的羞涩,禾上流转的露儿是不是你久违的泪水……

  ——不愿去回首那些寻觅的脚步,不知我的痴恋是否在夏曰下记载,我深情的呼唤是否仍在秋风中回荡,冬雪是否留有我追逐的痕印……

  ……”

  “叮呤呤——”伴着铃声,几个反应快的人早已飞出了教室,其中就有段正纯,他平时做事总慢条斯理。不过心理学家告诉过我们受过刺激的人反应通常很灵敏,像过电的安培表。

  孟云飞还在发表着言论:“其实情圣这封情书也挺符合题意的,至于题目呢?你看叫《叫春》如何?”

  林夕一下子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出来——你去广告公司发展好了,一定很有前途。”

  孟云飞笑了一半就静了下来:“我承认我看不起段小子,不过云卿小妮子这次也太过份了。——情书一定是她交上的。”

  林夕心中一千一万想做云卿的辩护律师,可偏偏又最蹩脚,不知如何说起,只反复说:“其实也不全怪她。”

  孟云飞口没遮拦:“怎么?怜香惜玉吗,杨新科也是岂有此驴(理)。”

  林夕也看不惯杨新科这种作风,但杨一向对己关爱有加,也不好说什么,只沉默不语。

  孟云飞的话像女人落泪,该天晴不天晴,接连不断:“要不我说呢?这个班里我最喜欢伊老师。”

  林夕鬼使神差开了一句无聊的玩笑:“那别人只怀疑你对人家女儿别有用心。”

  出奇地孟云飞并没有回驳。林夕刚想也许他没听清自己这句轻语。

  孟云飞却叠口:“胡说七八个频道。”他说这句的语气像极了小女生说“气死你。”

  让人没有相信的义务。因为根据古龙名言:一个女孩子嘴上要发表“气死你”时,代表她心里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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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别痛早把青春锁 爱深责切慈父心

伊雪亭是高三(6)班最有人缘的。如果只六班进行投票,那么那么他想当什么当什么。就算是宇宙总统也是全票。

  伊雪亭教数学。那些无味的数学符号在他口中运用自如,出神出入,在纯青炉火上全做成山珍海味。最无聊的公式偏与众多趣事联系在一起。用孟云飞的话就是:“想忘却也难于上青天。”这感觉倒像情痴失恋。而孟云飞对伊雪亭的崇拜就如痴情热恋。

  伊雪亭常说的一句:“我大姐是纺织厂的,所以我知道只有经和纬未免太单调。但如果可以熟练应用,就可以织出世界上最精美的图案。”

  伊雪亭的平易近人让学生们都愿意把他当知心朋友。林夕不知自己老时是否也如伊雪亭可以青春永驻,活力无限。

  但伊雪亭也有愁眉不展时,最令他牵心的是他的独生女——伊静。伊静一向是班里的传奇和笑料。她的历史、地理、政治、生物都能轻而易举拿高分,基至满分。可她的物理、数学却糟得令人不敢置信,她实在是太刻苦了,毫不吝啬地把自己所有的余瑕无偿地让给了学习。林夕向来看不起那些靠刻苦维持成绩不落的同学,但他对伊静却只有无尽的同情。

  伊雪亭走进教室,静静走上讲台,静静地点点头。大伙知道他总有法子让人开心,也静静期待着。伊雪亭突然用英语打招呼:“Good morning,class.Do you mind I telling to you a joke?”大伙大笑。孟云飞这个英国文盲还在轻声问:“说什么了”时,伊雪亭已经开始了他的笑话。

  黄药师迈着猫步走进教室,准备给五个不成器的弟子讲《荷塘月色》。谁知他一下看见陆乘风又在旷课。剩下的四个弟子中,只有梅超风和陈玄风整整齐齐坐在一张桌上.冯默风沉默不语,曲灵风嘻皮笑脸。

  黄药师要先朗读一遍课文,刚念三句半,偷目一瞧。梅、陈两人在调情。冯默风在看武侠小说,曲灵风在搞小动作。黄药师的鼻子一下子气歪了两公分,他一边念着,一边向下走一边想:“陈玄风谈恋爱写情书,可以练习文笔,于语文有益。”

  讲到这儿。伊雪亭见大伙都向段正纯看,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同学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同时想起了情圣的情书。

  “梅超风爱情人等于爱化妆品,会多照顾自己的生意。”书中暗表黄药师在桃花岛开了一家商店——有情可原。灵风太灵,恐拿他不住。想到此处,黄药师决定拿冯默风开刀。冯默风猛一抬头,黄老师已在面前,手中那本《射雕英雄传》也不及掩藏。

  黄药师略一沉吟:“默风,如果你能照‘缘木求鱼’再仿造一个成语,我就不再追究。”冯默风抓着脑袋,暗恨好朋友曲灵风在背后不能给暗示。于是他的眼光向梅超风飘去。梅超风正和陈玄风逗乐,哪会理会冯的死话。梅超风知道黄药师耳朵最尖,她做了一个杀鸡的动作,然后又装出害怕的表情,又一指玄风。那意思是:“小心点吧,黄师在杀鸡骇猴呢。”陈玄风见梅的可人憨样,春心大动,顺手拧了一把梅超风的肥臀。

  冯默风自作多情地以为两人在给他暗示,他读懂了杀鸡的动作。又看出梅超风作了难受的表情,又见陈玄风摸了一把梅超风的屁股,一下子明白了,于是脱口而出:“杀鸡取卵。”

  伊雪亭讲到这儿,全班笑得前仰后合,几个想象丰富的女生还羞红了脸。但伊雪亭已经和大家混熟了,没有人觉得他过分。

  “黄药师气得胡子三翘两翘:”非也,缘木求鱼是表示方向性不同。

  这时曲灵风站起来解围:“老师,我认为冯说得对。如果缘木的是个和尚呢?”

  “什么和尚?”“缘木求木鱼呀。”

  “强词夺理,判错。”黄药师一怔,随口又道。曲灵风眼珠急转:“那他也对。”

  “怎么对?”“杀鸡取卵,如果杀得是只公鸡呢?不也是方向不同吗?是吗?冯?”

  冯默风点着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黄药师无功而退,心中暗咒:“耍小聪明,一定影响下一代智商。”结果曲灵风最后真有了一个傻女儿。大伙知道叫什么?

  “傻姑。”大伙异口同声笑道。

  伊雪亭继续说:“据我所知,喜剧结束,悲剧就开始上演。下边我找两个同学上来做题。”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了两道测试题。

  林夕开始听见经常臭骂上帝的孟云飞正与上帝和解,祈求保佑,并膜拜观音,以求双层保护。忽然伊雪亭的眼光向这边飘来,孟云飞用光速低下头去,口中还低声呻吟,像一名癌症后期患者:“完了,百分之一千。”

  上帝观音联姻果然不同凡响,孟云飞没死成。只听伊雪亭说:“林夕,第一道。”孟云飞长松一口气,因为伊雪亭以往习惯,下一道是女生的。果然,伊雪亭犹豫了一下道:“伊静,做另一个。”。

  林夕快步走上讲台,把思路整理一下,然后写了下来。

  林夕返回座位时,伊静才慢慢地走上讲台。林夕只看见她的侧影,后者脸上没有表情。伊静拿起粉笔,凝视着那道数学题,一动也不动了,静静地,仿佛在想些什么?

  林夕看一下伊雪亭。他脸上还带着笑和慈祥,可眼神中仿佛有些什么,林夕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眼神,那好像是至少二十几种感受融成的混和物,与他脸上的表情绝不相衬。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很静,仿如一切喧闹都凝固了,时间嗄然而止……

  伊静只是痴痴站在那……在瞬间林夕有一种错觉,她就是一尊维纳斯雕像,已痴立了几百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

  孟云飞轻碰一下林夕的胳膊,低声说:“快把答案步骤写给我。快点,求你了,给,用我的笔。”

  孟云飞迅速过一眼答案,把手凑近嘴边,提醒伊静:“先移项,合并同类项,然后……”可伊静痴然,仿佛全然不曾听见。

  孟云飞不觉提高嗓音:“移项——”

  伊雪亭的目光一下子钉住他,孟云飞这个“电话”迅速夭折。林夕从来都没有见过伊雪亭如此刻这般严厉的表情,慈祥的伊雪亭变了,眼前好像是一个陌生人。

  良久,伊雪亭叹一口气:“伊静,你下去吧。”伊静仿佛根本听不见。

  伊雪亭又叹一口气,走近她:“小静,你下去吧。”

  伊静木然地转身,她机械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手中的粉笔落下……摔得粉碎。

  林夕暗自叹息,待他再看伊静时,她已经趴在课桌上,呜咽着。

  伊雪亭道:“孟云飞你上来做一下吧 。”

  孟云飞一吐舌头,满脸高深莫测,趁起身时抓起答案又扫一遍,跑步上台,想也不想,走笔如飞,然后脸上写满大功告成字样,凯旋而归。

  伊雪亭强作微笑点头。

  林夕看在眼里,不禁替他难受。伊雪亭仿佛全看透林夕心理,迈步向他走来,拍一下他的肩头:“林夕,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

  临近时,林夕已听见里面的声音。

  “小静,你太令我寒心了,唉——”

  “对不起,爸爸。以后我会努力的。相信我,爸爸,我一定会努力的……”

  又一声长长的叹息,把林夕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伊雪亭颤声道:“小静,怎么——”笃,笃,笃。林夕没有再听下去,他只是觉得很不好,所以敲门。

  里面一下子静了。

  片刻,伊雪亭平静的声音:“请进。”

  林夕看见伊静低着头,站在办公桌前。

  伊雪亭道:“小——伊,静,你先回去吧。”

  办公室只剩下两个满腹心事的师生。

  “伊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我想让你帮一下伊静,她的数学太差了。”

  “老师,您是数学老师,我能教她什么?”

  “唉——小静一直是个好孩子,她母亲死的早,那年小静才七岁,她放学回来,她母亲就去了。小静以前是多活泼的小女孩儿,她六岁时就给我和她母亲跳她自己想出来的舞,她扎着红蝴蝶结跳啊跳,笑得多可爱,跳得多欢快。可七岁以后就变得沉默了,现在又是这个样子,我对不起她母亲……,不过小静还是很乖,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名列前矛,可自从上了高中,成绩却总上不去,唉,也许是我太望女成凤了,对她管得严了点。其实也怪我,高二时,分文理科。她要报文科,我觉得文科类大学不好高考,就业方面窄,同时我又在理科班任教,我当时想,她跟着我上,我时常在她身边督促着她,或许会好一点。……所以就自作主张迫她报了理科……小夕,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学习方法去开导她,说真的,现在我都不敢去想,她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想如果时光可以回流,我宁愿只换回我那个鲜活的女儿。小夕,你知道吗?很久以前小静叫我一声爸爸,我心中那种幸福满足的感觉多好,可现在她一叫我,我只有沉重的感觉。唉,要是她母亲还在就好了,她一定有法子教导她的。小夕,你知道现在我有多痛心,你知道我有多爱小静,有时我真怕一直这样下去会毁了她……小夕,你一定要帮我……”伊雪亭感情流露,眼圈都红了,有点语无论次。

  “伊老师其实我的学习方法都是你教的——”

  伊雪亭摇摇头:“不是那么说。小静潜意识里好像很怕我,我劝她什么,她只会以为自己不够用功,可就是这样,越来越恶性循环了……”

  “那,我试试看吧”

  “谢谢,小夕,谢谢……”

  林夕一时不习惯伊雪亭这种好像感谢救命恩人的语气,窘促道:“伊老师你太客气了。”

  然后两人一个变成木头,一个变成石头,相对无语。林夕这块石头砸破了沉默:“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伊雪亭送到门口,同时道:“小夕,星期五,到我家吃顿便饭。”林夕拒绝两次没成功,走出几步,回头见伊雪亭还在目送自己,林夕感觉里伊雪亭显得很苍老,很苍老,已不复是课堂上那个谈笑风生的伊雪亭了。林夕欲言又止,终道:“老师,您不应再管伊静了,一点也不应再管了。”

  伊雪亭满脸黯然:“其实我也知道,可是我真不想她犯错,爱之深,责之切呀。”

  ※※※

  林夕回教室拿自己的书。

  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下伊静还在学习。

  她垂着头,呆呆出神。

  林夕叹一口气,悄悄地走近她,见她还在思索那道题,偶尔长睫毛扑闪一下,竟撩起林夕的心中一丝丝痛惜。

  伊静竟没有觉察有人已立在她身旁很久了。

  林夕“嗨”了一声。

  伊静一点也没有正常人的反应,只是慢慢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清瘦的脸庞,一双美丽的眼睛大而无神。

  林夕的心不禁一动:如果这张脸再赋予几分朝气和灵性。她未必比云卿差。只是同是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一个充满幻想,另一个却几乎没有梦想。

  伊静一双盈满疑问的黑眸子,连一句“有事么?”也省去了。

  林夕叹气叹得胃都痛了,在伊静对面坐下,柔声道:“我能帮你什么吗?其实这道题很简单的。”

  伊静无助地轻声说:“可我总是想不通它。”

  林夕奇道:“平时数学方面你尽学些什么?”

  “做题啊。”

  “什么题?”

  她从桌兜内取两本书,《题王》、《考霸》。一本像沉淀了一千年的灰土层,另一本像无赖了一万次的脸皮。厚得给人一种伊静这么瘦弱的女孩几乎拿不动它的感觉。

  林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爸爸不让买。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我都快做完了。”伊静淡淡地说,脸上毫无自得之色。

  “你怎么不试着换另一个方式?”

  “换另一个方式?”伊静雪白得有点苍白的脸上涌现无限迷惑。

  “你相不相信我?”

  她迟疑着,看着林夕,终于点了点头。

  “那好,放下书,什么也不要想。跟我出去走走,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

  伊静坚决地,摇了摇头,打断道:“不行的。”

  “为什么?”

  “我要学习,我不能浪费时间。”

  林夕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抱着书走出。

第4章

噩梦处醒桃花绽 靓女芳心默默开

夕阳无限好。黄昏是林夕最喜欢的时段。

  每逢此时他会漫步到书店翻阅一些杂记、散文。那家书店芳名“学友书店”——店主却不是张学友,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平时见人即笑,在林夕眼中是顶和气的老板娘。上学年,林夕曾大量在此处租书,既算老顾客也算半个朋友。因此,老板娘对林夕除了微笑,又额外加了一句:“来啦。”林夕含笑点头。与老板娘交接仪式完成。林夕抬眼,书店里顾客不算太多,且大多是看客而不是买客。蓦地,书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卷眼帘而入,林夕忍不住心跳加速——是云卿。

  她俏生生站在言情栏前,专心翻阅着。

  林夕向来对言情小说深恶痛绝——失恋专家阐述过一个人恨一个人最直接的原因是曾深爱过。——初中时,林夕曾沉迷于言情世界,不过很快解脱了出来,大呼上当——因为言情小说一律故作波折,先是最浪漫邂逅,然后姻缘镜有了裂痕,然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用炽诚买了一瓶爱情“502”胶水,破镜重圆,当然也有补不好的,只好悲剧收场。

  无论圆满与否,对读者心灵都是一种戏弄。吊读者胃口,吊反了胃。

  林夕不懂装懂,主观以为言情小说的资格只勉强够骗那些纯情小女生——因为处于朦胧期的少女最容易把小说当剧本,把自己当女主角,于是小说作者又捞到一个爱情导演的职务。林夕感觉里言情小说作者(林夕甚至连作家的称号也不愿浪费到她们身上,怕她们扛不动。)中,只有琼瑶还可以,她的才气掩盖了她的俗气——一味的千篇一律。试问哪个琼瑶迷能把书名和女主角对号入座?重复又重复,女主角集体换名也不会遭非议,因为她们本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林夕用意识确定云卿没留意自己,蓦然脑海中导演了一出有缘总在陌路相逢的戏,于是林夕悄然绕过书架,装作低头浏览,心上计算着距离,才抬头,一副惊奇模样:“咦,你也在?”云卿梨涡浅现,笑道:“是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林夕傻乎乎回了一句:“刚才,你……”这句仿佛临终余言,再也没了下文。于是又证明一句老成文物的话:热恋使人发疯,初恋使人犯傻。

  云卿尽了客气的义务,又低首专注自己手中那本《长辫子精灵的情事》

  林夕正想着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忽然柜台处传来一声吼叫:“还书!”

  林夕心中吓一跳,以为动物园哪个猛兽竟突然开口说话,急步走过去,扑鼻而来一股浓重的酒气。一个长发的小青年,身上的花格子衬衣使人生疑:是不是女扮男装?小青年把手中两本书向柜台上一摔,柜台玻璃一声尖叫,居然没有碎骨粉身。林夕忖道:这野人无意中倒给玻璃厂家做了一则上好的广告。

  小青年仿佛古神话中的怪兽,口中喷着酒气足以麻醉一片,他道:“老板,退钱”。

  老板娘拿起书,小心地说:“少了中册?”

  小青年道:“丢了!”那种理直气壮地语气仿佛刚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老板娘轻声道:“那,赔十、十……赔五元吧”

  小青年皱眉道:“那退钱呀!”老板娘取出那100元押金,“找,找不开,您有零钱吗?”小青年摇身变成比尔·盖茨,掏出一又叠钱,都是大团结,在手上摔两下,几乎解散,反问道:“你说呢?”

  老板娘:“那,那……怎么办?”

  小青年去夺钱,老板娘吓得一缩手。

  小青年醉眼朦胧扫射一下现场,然后指点林夕:“小子,过来。”林夕厌恶他的态度,但又不愿和酒鬼纠缠。小青年下达命令:“出去换一下钱!”林夕气涌如潮,但理智又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含愤接过钱,心中自我解嘲:“这傻旦,竟然不怕自己携款逃之夭夭。”

  活该林夕倒霉,跑了几家商店饭店都说换不开,林夕心知不买东西不愿换,只好回来交差。小青年接过钱,笑骂:“换不开,笨,笨蛋死了”他可不管最后一句是否符合语法。林夕默然,心想完了,今天的丑态肯定全落入云卿眼中,心中希望这一切全不曾发生。但现实不像录相带可以倒回去重演一遍。不满意时也可以随意剪裁。

  小青年转身出去,片刻抓回一把零钱,还不忘指点林夕:“笨蛋,哈,笨蛋!”

  林夕忍无可忍,跳出店门,怒指道:“王八蛋,你出来!”

  小青年一怔,随即一笑:“怎么?小猴发威?好,陪你玩玩。”语气中仿佛要把林夕当猴耍,然后阔步而出。

  中国文人笔杆子可以出神入化,骨质却是软的,如毛笔芯,连花拳绣腿也挨不过,并且是口气大力气小。林夕也算是半个文人,照例没有打架的经验,不知第一式如何出招,只恨看了那么多武侠小说,也没学会什么七伤拳,打狗棒法。所以林夕一不小心就用了女人的招数,一头撞过去,被小青年一下子甩个跟头。林夕不肯就此屈服,又爬起冲过去,又一招女流招式——去揪小青年的长发,早被对手一巴掌掴在脸上。林夕痛疼间,忘了照顾自己的腿,被小青年一拌,重摔在地。小青年立即骑压在林夕身上,冷笑道:“跟我斗,吃奶去吧,——向我道歉。”

  林夕眼中像要喷出火来,一字一顿骂道:“王——八——蛋!”

  小青年是黄金铸就,不怕火炼,悠哉得左右开弓打林夕耳光,林夕的嘴角沁出了鲜血。

  这时候街上的人都来围观了。林夕心知今天洋相出尽,不过小青年的耳光把林夕的倔强激发了出来。但林夕词汇此时贫乏到极点,只会骂一句“王八蛋”来回击对手。

  云卿的声音让林夕暂时忘记了痛疼:“你们怎么不管?”她见围人不为所动,就自己跑上来拉小青年的胳膊,却差点被甩倒在地。云卿无计可施,跺跺脚,又面对围人脆声道:“你们怎么不管?你们怎么不管?”林夕暗自叹息:“傻孩子,现在人怎会理会这个呢?”……小青年打累了,打出最后一击起身,口中骂骂咧咧地,穿越人群,扬长而去。

  林夕满心屈辱,心中颓丧到极点,想永远躺在地上,云卿令他念头落空。她上来挽住林夕的手臂。然后用女生惯有的大惊小怪语气道:“你的眼角流血了。”——这是小青年指甲的功劳,他头发长,指甲也鬼长。

  林夕想扮出一份笑容,但失败了,只叠口说:“没事。”

  云卿从小包里取出一付雪白的手帕为林夕擦血。

  林夕感动之余,倒替云卿心疼那手帕。

  云卿体贴入微,柔声道:“去医院包扎一下吧。”那语气像一个大姐姐。

  “真的没事。”“那怎么成?”

  最后执着的林夕输给了执着的云卿。

  林夕只好任由云卿扶着,此时才感觉浑身酸痛。

  一个女大夫替林夕包扎着,一边摇头道:“唉,现在的年青人……幸好没伤及眼——小妹妹,劝着你男朋友点,别让他再这样了……。”

  林夕被后一句电了一下,抬头看云卿。

  云卿雪白的庞儿上顿染彩霞,慌乱道:“不,不……他只是我同学。”

  林夕凝注着云卿的羞涩,感觉那是世界上最秀美的景致。林夕突然遗憾自己为什么不是丹青手,可以作画一幅,记载这份美丽。

  归途,两个人静静地走,谁也不肯先说话,林夕想这种感觉真好,心中不禁要感激那个小青年了。

  街上音像店里依然是今年最流行的节拍。来往的人群有的年轻人哼着:Go,Go,Au Lie A Lei。百唱不累,有的动情地唱着《懂你》,但只看他们华丽的装束,他们永远也不会懂的。

  最后,林夕道:“我今天丢死人了,你一定在笑我。?”

  云卿很认真地摇头:“我不那么想,你很英勇啊。”世上还有比心上人的夸奖更引人开心的事吗?云卿这一句在林夕耳边回响了千百遍,过一遍心中品味一种快乐的滋味。

  林夕此时只希望回学校的路永远也走不完,只是医院修建时,忘了问林夕的意见,没有建在千里之外,短短一程,说不了几句话,学校大门已在咫尺。

  云卿说:“再见”时,林夕心中的依恋强烈地顺着汗毛孔溢到四野的空气里。林夕虽知明天还会再见,却有一种要远隔天涯的意味,云卿的倩影从林夕眼光中拉出一缕情丝越来越长,却持而不断。

  林夕突然叫住她:“你的手帕。”

  云卿回眸一笑,嫣然道:“送你吧。”

  林夕登时飘上半空,一时朦胧间竟把手帕想象成云卿的定情物。

  以致一边吃饭一边一个人傻笑,引来许多诧异的眼光。

  林夕刷盆时突然想起明天是到伊雪亭家吃饭的时间了。

  一轮淡月悄悄升起,夕阳默然隐退,带走了西天无限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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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人生闲谈从轻论 解语还待女儿花

林夕手按上门铃时,心中忖道:“愿用一年寿命来赌开门的一定不是伊静。”

  只听里面伊雪亭的声音:“是小夕(溪)吗?”

林夕只得承认不是大海。

  “小静——小静去开一下门。”

  林夕苦笑摇头,人算不如天算,一年寿命就这么完了。

  门开了,伊静俏立门中。

  林夕扮出一个自以为动人的微笑。

  伊静全无反应道:“爸让你先到客厅坐一会儿”

  她领林夕到客厅,一句话不说,竟然转身出去。

  林夕被干晾在当场,心中喑叹:“这女孩真是一点不懂待客之道。”

  这时,伊雪亭走进来,身上还卷着浴巾,一边走一边笑道:“今天你一定要尝一下我家中第一神厨的手艺。”林夕忖道莫非伊静连饭也不会做?

  伊雪亭冲里屋喊一声:“小静,出来替我陪小夕一会儿。”

  “不。爸,我还要做题呢。”

  伊雪亭对林夕一声苦笑,黯然摇头道:“唉,这孩子。”

  林夕一时间也想不出劝慰的话来。

  ……

  伊雪亭穿好衣服进厨房做饭。林夕起身要

  帮忙被强烈拒绝了。闲坐一会,林夕胡乱翻几页桌上的《健康》杂志,觉得无聊,想了一下,他走向内屋。

  林夕轻轻敲一下门,但等不到回应,心中深知等伊静说:“请进”比淹死一条鱼还难。此时也像唐代诗人贾岛在推敲之间费心思,林夕轻轻推开了门。

  门还是吱呀响了一声。

  一盏台灯下,伊静在看书,她不会听不见有人进门的,但她头也没抬半下。

  林夕走到她背后,看见她苍白的侧脸,心中蓦然充满了痛惜——常人的快乐她没有。别的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已都在忙着打扮自己亮丽的青春,享受自己内心的快乐——她呢?她距离行尸走肉还差多远呢?

  就像所有的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梦中情人,女孩子梦中都有一个白马王子一样,林夕内心深处也有一份情怀,他希望有一个妹妹可以去关爱。林夕下意识里仿佛已把伊静当成了自己的小妹,一个让人怜,让人爱的小妹——这一切好像冥冥中早有安排似的,林夕一踏进门才发觉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

  伊静突然轻声:“爸爸,怎么这道题……?”

  伊静才发觉不对。

  林夕哑然失笑。他用古今中外最温柔的语音道:“伊静,陪我说会儿话好吗?——好吗?”

  伊静眼光根本就不离书本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林夕心中叹气,只好问道:“你说人生最大的快乐是什么?”

  伊静想也不想随口道:“爸爸说就是通过努力达到自己的目标。”

  林夕承认是对的,但这句对伊静来说又是另一种意味。“那,你说呢?”继续问道。

  伊静缓缓抬起头,黑眸子里满是疑惑,最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想过没有?”

  “想那么多干什么?”林夕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人生哲语。于是略转一下话题。

  “那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伊静终于肯看一下林夕,并且是一直凝视不语,这下倒把林夕看得不好意思了。但林夕知道心理学至理,一个人想套出别人的心理话就得先自我吐露。

  林夕演戏般一口气,现实中绝没有人叹那么长一口气,除非故意。

  “怎么了?你——?”

  林夕心中暗笑: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好奇心都天生浓重。

  “其实过去我就是一个很不快乐的人,我曾经拥有过许多,但又失落了太多太多,曾经梦想的一切现在离我很远很远,远得都不敢回头去想……”

  “……其实我觉得开心只是一种感觉。人活着是为了目标,但绝不是只要结果。人的结果都难逃一死,谁也躲不过,所以一个人应趁着还有感觉,去用心珍惜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不管是成是败,只是一场人生游戏,只管放手轰轰烈烈去做,不去想到最后是否会一切成空……如果让我说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投注于并且是用心地投注于人生这场游戏。就像我们玩扑克牌,谁也无心理会那么多胜胜负负,只要开心就好,人就是要其间的快乐……你说对吗?”

  伊静睁大着眼睛听得很入神,但眼神中尽是迷惘,又开始她最习惯的一个动作——摇头,道:“我不懂。”

  林夕看她可怜楚楚的模样,心中撩起一缕说不清的情愫。但也不免有对牛弹琴的遗憾,把伊静形容成牛大概是天底下最不恰当的比喻,她倒像只受伤的小猫,只会引出人内心深处无尽的怜爱。但林夕没有放弃,道:“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伊静像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乖乖点一下头,娇柔地“嗯”了一声。

  林夕柔声道:“那你先把书扣下。”

  伊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乖,并且说:“你也坐下吧。”

  林夕这才感觉两腿已站得有点酸麻。

  他要给伊静讲托尔斯泰一则很有名的人生寓言,他希望伊静可以听懂,但那谁又知道结果会怎样,也许只是希望而已,“一个人走在茫无边际的荒漠中,身上已没有一滴水,嘴唇已干裂。他内心充满着绝望,不知究竟还可以活几天。

  突然间,远处追来一群饿狼,他就拼命地逃……眼看就要被追上时,他几乎已感觉狼口中呼出的热气……他蓦的发现了一口井,于是他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伊静听到此处,吁了一口气,两只小手轻轻托一下胸口,这个动作太小女人化了,林夕不禁心中一动,伊静轻声问:“井中有水,对吗?”林夕摇摇头。

  “下落时,那个人突然发现井底有千百条毒蛇在仰着头,吐着血红的信子……伊静“啊”了一声,林夕想,在女生心目中,蛇也许永远比狼更可怕。那个人百忙中,乱抓。竟一手抓住一截井壁上横出的藤木。……那个人不敢爬上去……他的手渐渐发软……但他还是坚持着,但这时竟有几只老鼠从洞中钻出,并开始啃那根腾木……那个人心知要不了多久这腾木会断,他随时会被毒蛇吞食。正在这时他看见腾木的一个枝条上竟然有一颗蜜糖——小小的一粒。于是那个人开始放下一切,全心全意去舔食那粒蜜糖,去感觉那份甜意,不去想还能不能活到下一个呼吸。”

  林夕忽然止了。伊静也不再说话。

  他们就那么相互凝视着。

  良久良久。

  伊静轻声道:“那我生命中的蜜糖是什么呢?”

  林夕柔声道:“其实不必执着它一定是什么。说到底一切只是过眼云烟,谁也留不住。让我说,让所有关心自己的人都开心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人不可能不留下遗憾,但重要的在于曾执着的追逐过,珍惜过……

  伊静又沉默了,她似乎在很用心地去想。林夕忍不住心疼:“别想了,唉,也许你不懂。伊静猛然抬起头道:“不,我懂。真的懂。”林夕感觉今天已讲得太多,有必要轻松一下,心中想着怎样才能让伊静笑出来,开心一下。

  林夕指一下空中飞舞的小虫,问道:“咦,那是什么?”

  伊静先看一下,道:“苍蝇”再看一下林夕,似乎奇怪这个人莫非连苍蝇也不认识。

  林夕见引出了话题,继续道:“这两天苍蝇明显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天气凉了吧 ?”

  “才不是呢。是因为永昌路那边新开了一家饭店,苍蝇都跑到那开奥运会去了。”

  伊静甜甜一笑:“你尽胡说。”

  “才不胡说。如果你到街上问:新开那家饭店怎么走?就会有人告诉你:跟着那群苍蝇走吧,它们一定会带你去的。”

  “真的,不骗你。我的一个朋友正好在那家饭店干活(做服务员),我那个朋友说话很风趣。

  譬如有人问:谁能告诉谁在吝啬鬼家吃过饭,他想了半天告诉你:“我想只有苍蝇。”

  有人抱怨着:“椅子怎么这么脏?”

  他会说:“哎呀?实在对不起,这家饭店新开张,还没顾客坐过。”

  有人抢怨:“怎么餐巾这么脏?”

  他会说:“真对不起 ,我一不小心把它叠反了。”

  如果有顾客风趣地说:“侍者,帮我把饭碗里这块石头搬出去?”

  他也会说:“这么大一块,我恐怕一个人搬不动,如果你不忙着盖房子,先别用它了。”

  如果顾客在菜汤里看见一只活苍蝇喊:“苍蝇。”

  他会回道:“这不可能。实话说吧,给你端上来之前我已经把苍蝇全捡出来了。”

  顾客会怒指着挣扎在菜汤里的苍蝇:“那,这个东西在我菜汤里干什么?”

  他会低下头,端祥半天,然后说:“先生,它在仰泳。”

  简直形成规律了,林夕说一句,伊静笑一下。林夕知道讲笑话,自己绝不可先笑,所以一直保持严肃。他继续认真地说着。“其实如果在汤里或啤酒里发现苍蝇,各国人态度也不同。”

  英国人会用绅士风度吩咐侍者:“请换一杯啤酒。”

  法国人会把杯中物倾倒一空。

  西班牙人不去喝它,只是留下钞票,不声不响地离开餐厅。

  曰本人令侍者去叫餐厅经理来训斥一顿:“你们就这样做生意吗?”

  中国人只把意见写进意见簿里。

  沙特阿拉伯人则会把侍者叫来,把啤酒递给他,然后说:“我请你喝……”

  美国人会说:“以后请把啤酒和苍蝇分开放,让喜欢苍蝇的客人自己混合,你看如何?……”

  林夕相信伊静十几年来都没有现在一次笑得这么多,笑得这么开心。这一下子更止都止不住,只到她笑得一点也不淑女时,林夕终于有一丝欣慰想:这小女孩终于肯开怀一笑了。

  这时林夕看见伊静一缕秀发从上边散乱下来,随着伊静银铃般的笑颤着,林夕伸出手,想替她理上去,伸了一半,又顿住,只说:“你的头发”。

  伊静的粉庞儿不知怎的晕红,动人地理一下,林夕突然间变得很尴尬。

  伊静问道:“你说一个人突然不快乐了怎么办?”

  林夕想一下,说道:“那你就试着唱好一首歌,当你突然不开心时,就用心去唱它,唱着唱着你就……”

  伊雪亭打断了他的话:“小夕,小静出来吃饭吧。”

  伊静答应着起身。在伊静熄灭台灯之前林夕看见伊静的床上折叠得很整齐。粉色的被罩,粉色的床单。林夕喜欢粉色。

  饭桌上,伊雪亭已摆好四个菜,照例说太寒酸,将就着点,林夕也照例说太丰盛了,怕三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林夕这一句是发自肺腑,林家还不到四菜一汤的小康水平,他感觉此时就像家里人过年过节一样。

  伊静迅速盛好饭递给林夕,不递她父亲,竟先递给林夕,林夕一时间受宠若惊叠口道:“谢谢。”

  伊雪亭已觉察伊静的变化惊诧道:“你们说了什么?”

  伊静争着说:“他给我讲了一个蜜糖的故事”

  “什么蜜糖?”

  伊静欢快起来像只可爱的小鸟,叽叽喳喳,她给父亲讲着。林夕听来,她讲起来有缺漏的地方,但她那清脆的声音讲出来,另有一番动人滋味。

  她讲完了,伊雪亭点头微笑:“好故事,还说了什么?”

  伊静笑道:“他还说您做的饭菜里有苍蝇。”

  伊雪亭一怔。林夕涨红了脸:“我只是在说笑话。”伊静又给父亲讲着。一边讲一边笑,林夕想她真像极了小女孩儿。

  伊雪亭一边听一边点头:“只要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只是别让蜜糖招来苍蝇就行。”一边向林夕投来感激的目光,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伊雪亭打开酒瓶,要给自己倒酒。伊静素手一下子攥住瓶口,嘟起嘴:“爸,你又喝酒,不许你喝。”

  伊雪亭爱怜地看着小女儿,求饶道:“好,好,好,不喝,不喝。”

  “这才乖吗!”伊静天真地说。

  伊雪亭与林夕相视一笑。

  伊雪亭摇头感慨:“唉,十二年了——”林夕想他一定想起了亡故的妻子:“——好了。今天开心不说这些。来,小夕,吃菜。”

  ……

  林夕步出伊家大门。外面已是彻彻底底地夜。伊雪亭在饭桌又说了好多,但印象里只留了一个伊静的甜笑。想起和伊静说得那些话,不禁暗暗好笑,心想一个人劝别人时总有那么多大道理。笑着笑着,林夕忽然想:“自己生命中的蜜糖又是什么?”是云卿吗?也许是吧。因为云卿的一个眼神,一抹微笑都会被林夕视为经典珍藏了起来。

第6章 千古慧剑结沉锈 水晶稚恋总相同

你不得不信,我们是在迈向二十一世纪,但我们在不知不觉走“复古”的路子。诚然,我们的科技在一曰千里的发展。以至现代人不敢一觉睡过头,怕醒来时也像古人遇仙,看一盘棋,人世已过几十年,一夜之间可以高楼林立,且都是仿古式建筑,真怀疑错进了时空遂道,一不小心到了隋唐时代,在那时如果是露宿街头,怕连家也不知何处。其实每当我们睡熟梦香,世界也在翻天覆地地变化,只是我们的眼光习惯于目光所视的范围而已。早先人们说“曰新月异”现在已是“分新秒异”。但科技发展了,坏处也随之而来。美国汽车销量全球第一,车祸人亡事件也高居榜首。至于核的秘密而又心照不宣的发展,更是令地球本身也不敢睡得安宁,怕沉睡中会在宇宙空间里消失。

  社会在发展,人心也在没有方向的疯狂发展,不知90年代的解剖专家能不能看到人心上新生的枝枝叉叉。社会整体上呈欣欣向荣之态,但各个角落却开始急剧溃烂。大的方面说是政治腐败。林夕想不清楚古时讲的贪官污吏,官场黑暗与现代讲的腐败又有多大区别。林夕相信最清明的时代是新中国初建的时代,那时==官员还讲“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现代却是“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我表扬。”

  现在将近21世纪,我们所有批判过的古代官场的形容词全部引用过来形容当代已全然不过分,并且还恐不及。只是中国语言学家还没能力发明那么程度深刻的词汇以致中国老百姓形容时,全像刚上小学的学童,形容为“十分十分十分……十分黑暗”一句话就是“百分百黑暗”像曾流传甚广的一句戏语:把中国处级以上干部排成长队进行枪决,一个挨一个,有冤枉的,一个隔一个,有漏网的。

  古时讲苛捐杂税,现代是乱收费。名目花样繁多。林夕把它们分为三类。一类是不知所云式的以现在的收费标准,李白的《静夜思》肯定写不完整,刚吟到“举头望明月”就会有人向他收望月费。

  第二类是不择手段式,譬如走在街道上无意中打个喷嚏,卫管员就会冤枉你随地吐痰,罚五角,如你慌说没钱时,他会正告你:我们是社会主义好公民,要爱护环境,但没钱可不行。如你掏一元钱,他又没零钱找时,他就会允许你再当地吐痰一口。

  第三类是旁敲侧击式,乌鸦喝水的故事众所周知。而在现代,一方面水瓶上明文规定:冰凉爽口,清水免费。另一边石堆旁却上书:石子每块一元,概不还价。

  现代人的情感世界也变化非凡,不离鸳鸯谱。古时讲一见钟情,两情相悦,颇多的穷书生落难定情后花园的佳话,现代人讲三心二意,六神无主,不知爱那一个?现代人谈恋爱,女人要找男朋友要显徽照镜子;男人要找女朋友要先摸摸钱包。周围全是发霉变味的爱情,少女嫁富翁,少男恋富婆莫不与金钱结缘,“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穷人买不起它。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浪漫故事千古流传,但也说明了男人一定要有“欧”元,女人一定要美“丽”。

  男人婚前要调查对方是不是喝米汤长大,怕得是女家岳母要奶水费。

  男生请女生逛大街要选择晚上9点钟以后,因为那时超市已停止营业。

  现代人结婚前不讲“登记”,而讲“等机”,是在等电视机,录音机,洗衣机……

  相亲相爱讲“团结”,讲的是一叠一叠的大团结。

  于是在农村姑娘论嫁必先问:他家有没有房子?要不要抚养老人?恨不得男方地都是蜗牛,一生下来就背着房子乱跑,也恨不得男方是孙猴子,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至于男方大都反对父母包办婚姻,却主张父母包办婚事。笑话里说的,其一:

  “你们不结婚了吗?”

  “唉,我真不幸。”

  “是不是那个小伙子欺骗了你?”

  “不是,是他的局长爸爸死了。”

  其二:“喂,你给介绍的姑娘心肠似乎很硬?”

  “心肠硬 ?钻石肯定能打动她。”

  都市恋情更是多彩多姿。女人臭美,玩七色彩虹胭脂、口红、增白粉、润发露……男人摆酷,不是长发就是光头,女人摆酷,头发在染缸里乱染,玩魔女江湖,全在头发上做手脚。

  古人讲痴情少年郎,忠贞烈女,讲单相思,讲“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

  而现代人单恋只是因为经济条件赶不上去,双恋最正常,却最不常见。三角恋多如牛毛,四角同盟,层出不穷,至于那些花花公子,招蝶引蜂之花更是扰乱道德治安。还不及古人,古人创字时已告诉我们三人恋爱不可取,二男一女,成一“男女男”字,是“戏弄相扰”之意。而二女一男的“女男女”字是“柔弱无勇”之意,可见全不是什么好事。

  今人批判古人三妻四妾,三宫六院,现在又何尝不是,养小秘、包二奶、三奶……以至不知多少奶,当然与男人的财力、地位成正比。至少那些少男少女更是滥情无限。一个女孩被追问:“昨天晚上吻你的那个小伙子是谁?”

  “你是说几点钟的哪一个?”

  一个小伙子,临死,牧师们问他有什么遗言。

  “请告诉波娜:我今生只爱她一个,我在最后一刻还在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牧师们被感动说:“我这就去。”

  “等一下,请把同一句话也通知辛劳娅,艾琳,约安娜……”可见一斑。

  至于疯狂者,更把人性中的兽性发挥到极致,以致北京一名文化疯人形容道:“禽兽尚顾传种,人类只为行淫;一则按期交尾,一则随意宣淫,比之禽兽,尚且不如。”

  有时林夕暗叹现代纯正的恋情在哪里?在校园吗?但有的校园恋情何尝不是乱七八糟。用十六字足以形容:

  “情窦初开寂寞难耐,一见钟情纯观风采。”无纯情不如无情。像孟云飞也好。这家伙才不会把任何一个女生放在眼里,谁都随时可能成为他嘲笑和不理的对象。绝不会动心、动情、动欲、动手、动脚。林夕这么想。

  可有人就马上公开反驳林夕的感觉了,就是孟云飞。当孟云飞极认真地说他已坠入情网时,林夕感觉比蚂蚁卵孵出恐龙还惊奇。

  孟云飞说话永远都是那么夸张:“绝对的!老天在罚我。上辈子我一定是独身主义,说不定还是个百年老光棍,这辈子又依靠前世的惯性,又参禅十几年,新近竟坠入情网,俗网不可自拔。救命啊,刘德华别把忘情水喝光,留一口给我,拜托。”

  林夕看他的样子,忍不住要乐,笑问:“谁家碧玉?”孟云飞做出头痛大把把吃药的样子,“别管是谁,我是完了。做不上题,你能帮我,这回谁来救我?”林夕笑道:“看上眼,就去追吧,何必现在急着自杀。”孟云飞一下子倒严肃了,思索半天,摇头如摩登少女扭臀:“照理是这样。可是我配不上她。”

  林夕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心想莫不是孟云飞在暗恋云卿,于是小心翼翼的问:“是云卿对吧?”轮到孟云飞惊奇了,他仔细看一眼林夕,又摇头如财迷鬼摇摇钱树:“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看得上那么清高的女人。”孟云飞有个习惯只要是异性,从母胎女婴老到棺木腐朽全称为女人。这与林夕有异曲同工之妙,林夕管那些老掉牙的,这辈子根本没上过一天学堂的老太婆也称为“女生。”

  林夕反驳道:“云卿清高么?”报回了开始的一箭之仇。“好,好,我不和你急。不过我提醒你,你和云卿是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

  “这是预感。我的预感从来没错过,不信你试试看。说真的,人的预感真是件很奇妙的事,不知你信不信,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常梦见一个文质彬彬、酸酸溜溜的家伙。后来才知你就是我梦中那个人。”

  “没这么玄吧?”

  “我想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有些事好像是早注定的。就像以前我从来都不会想到会和你这种类型的人做朋友。”

  林夕感动地拍一下孟云飞的肩头,毕竟一个人能把你当知心朋友是件很温馨的事情。

  “好,那让我来考考你的所谓的预感。”

  “好啊,出招吧。”孟云飞摆了一个四不像的武打动作。

  “那你说我今年能不能考上大学?”

  孟云飞抓抓头:“如果用我的预感说是很玄,很糟。如果用我的直接判断是一定能考上,谁会相信全班第一名连大学都考不上。”

  林夕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林夕才不信这些。于是林夕又笑问:“那你呢?”

  孟云飞肯定道:“那是一定考不上,但我这辈子一定会发财。”

  林夕笑道:“这倒有点像街头算命先生,改天我直接叫你铁齿铜牙孟半仙算了。”

  孟云飞没好气地说:“不和你说了——告诉你吧,我现在一上课不是犯困就是犯病——头痛病,如果依我的意思我宁可一个人出去闯闯,但没法子老爸望子成龙之心浓重,只好一表孝心,再忍着性子敷衍他一年,不是我故意浇你冷水,我就看不出上学有什么出路,幸亏马上就毕业,绝了老爸非份之想。告诉你吧所有创大事业的人都是文盲一个或半个或四分之一个白手起家。比尔·盖茨还是中途退学的。大学生也只能在文盲大老板的公司里做一名小职员。我就不信中国的应试教育能培养出几个商业奇才? 那些书呆子只会去研究1+1=2这些不切实际的理论知识,我就看不出这与中国经济发展有什么相关?物理上培养出一群无理取闹的家伙,一不小心整出了物理学家都去研究尖端核杀人武器,去积极破坏人类和平,与世界人民幸福生活有何益处,英语上拥有一大群只会读写不会表达的哑巴尖子生,看着人家外国人对答如流,自己的心理和耳朵干着急,化学上只会数几个苯环写几个方程式,中国农民还不是在进口着外国化肥种田,语文上只训练了我们去总结人家文章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自己要写文章却憋得满身臭汗……

  孟云飞口若悬着黄河和尼罗河两大流域,林夕明明看到浊流滚滚,但像他这样滔滔不绝也难得。通常歪理可以说得义正辞严也会鱼目混珠成真理;公理被一个结巴解释也会有人公开表示怀疑。

  林夕想不到一个“坠入情网”竟引出这么多话题,像一个钓者感觉鱼杆一沉,以为有鱼,不想竟钓起一只鲸鱼,笑问:“我们是不是在写散文?”

  孟云飞也不禁哑然失笑:“活见鬼。”

  林夕:“见你个大鬼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别装傻,你还没告诉我哪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生能让孟大少爷垂青蓝绿黑白紫?”

  孟云飞眼珠转得像狐狸:“真想知道?”

  “连鼻子都想。“

  “附耳过来。”

  “没这么严重吧?”但也如他说。

  “她姓温?”

  “温?咱们班没这个姓啊,原来是外班的,进口的,温什么?”

  “温碧霞”孟云飞忍住笑,认真地说。

  “好小子,敢耍我。”林夕气得顺手拧住孟云飞的耳朵。“说不说?我要用刑了。”

  “我可吃软不吃硬,哎哟,轻点”。

  “说不说?”

  “啊,哎哟——说说,谁说不说。”孟云飞像卖国贼,坚强不了三秒钟就成了汉奸。

  “好了,招供吧,谁?”

  “伊静。”孟云飞轻声说。

  林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怀疑拧孟的耳朵也影响了自己的耳朵。说真的孟云飞就是去爱火星上一块石头,林夕也不会如此惊奇。

  “伊——静?”

  “不信么?你没见过我这两天上课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吗?”林夕大概也只注意云卿的背影了,这么大个儿的一个情痴在身边竟没发觉。

  “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实话,早在一年前我就注意她了,知道吗?当初分文理科时,我就想过,如果她报文科,我就跟她,哪知她竟报了理科。”

  林夕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有情有义,又不得不信,平时也许早有苗头。只是从来都没想过他这么一个平时大大冽冽、嘻嘻哈哈的人会去对一个文文静静,呆呆木木的女孩子认真。虽然孟云飞的话要像甩卖商品,要打折处理,但看来这小子是真动情了,“那你喜欢她什么?”林夕想伊静的变化才不过是最近的事,孟云飞就算预言再神,大概也不会有长达到一年多的判断力,林夕不得不承认伊静的美丽,但男生至少现代的男生是不会去喜欢一个呆木的女孩子的,除非色狼。

  “天知道。也许刚开始只是同情她,可后来同情起了化学变化,全变成了爱慕。”从孟云飞嘴里说爱慕两个字,比狗嘴里吐出象牙和姜子牙还希罕。

  “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过了我配不上她。只好永恒的暗恋下去。我才不会傻得像情圣去卖弄浅薄写情书。”

  林夕暗思是什么让孟云飞这样一个轻狂小子自卑到如此程度。林夕思想里相信这世界上根本谈不上配不配,因为在人生坐标系,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人们只是在意容貌和财富,这种俗人不配讲感情。

  孟云飞一个人继续着:“也许你不知道,伊静现在所有的只是暂时,等她考上大学,她会变成一个伶俐可爱的女孩,那时会有许多比我好上千百倍的人去爱她。我只希望她可以很快乐……”孟云飞仿佛代表全球失意人,语气里集中了所有的落寞。转眼之间,林夕的无纯情观点又被击溃得丢盔弃甲,只剩一条内裤。

  林夕暗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第一个目睹伊静变化的。

  孟云飞见林夕沉默,一瞪眼:“不信么“?你——”还没说谓语,忽然发觉班里一下子静了。林夕也发觉大家都在注视着门口,顺眼向门口看去。

  孟云飞一声呻吟:“我的老天爷,天老爷。”

  一个女孩姗姗而来,身着粉色长裙,红色的小书包,只是在肩上随意一挂,就感觉与她轻盈的脚步伶俐的身段配合得完美无瑕,脸庞上是甜甜的笑,这抹微笑虽只像燕子掠水,却最易让人回忆曾经经历的最美好的回忆。出奇得林夕脑海竟冒出“花香”两个字,只是花香绝没有这份笑容清纯,这份笑也最能提醒人珍惜美好的青春。

  伊静?!

  这是那个每天进教室都抱着书包,低垂着头的

  伊静?

  这是那个时常面无表情,呆呆木木的

  伊静?

  全班人都呆呆地注视,仿佛伊静的轻轻一笑收集了众人的灵性。大家同时怀疑是在做同一个梦。

  伊静冲林夕这边凝视一下,林夕还来不及反应,孟云飞身子如地震,有些慌乱地回了一个笑脸。伊静翩翩坐上自己的座位。正在此时,上课铃响起,惊了一场众人梦,但林夕敢打赌遇到这种情况,情圣肯定最后一个收回目光。

  孟云飞一下子抓住林夕肩头:“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会知道我们刚才说了什么?”

  “你疯了,这怎么可能?”

  孟云飞抓抓头:“那为什么她要看我一眼?”看着孟云飞那惊喜的样子,林夕不禁暗叹爱情的魔力,这时云卿正扭过头来与她后桌的一个女生谈笑,有意无意飘了林夕一眼,林夕一震,然后像个傻子静静望着云卿的一举一动,希望云卿可以再看自己一眼,大概世间真有心想事成这种事,果然隔不多时,云卿抬起螓首向林夕嫣然一笑,林夕登时魂为之销,久久不能平息那种醉人的感觉。连和云卿说话的女生也觉得这个笑不一般,回头,正好看见林夕的眼睛,那女孩含笑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云卿登时脸红,伸手去拧那女孩的嘴巴,两个女孩四只手打闹起来,只到杨新科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眉飞色不舞地沉闷开场:“我们今天讲一下议论文的基本结构和辩证过渡……”

  林夕突然想到原来自己与孟云飞也有相通的地方,至少此时,同时是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爱情傻瓜。

  这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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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心如迷宫千般转 蓦然驻足到谁家

林夕静静的守在校园门口,期待云卿的出现,他才体味出席慕容那首:愿化作一颗树,守候在你的必经之路的意境。林夕这傻家伙昨天被云卿一笑而醉。他倒不是等云卿来聊上几句,只是心中有一种迫切的心情想早一秒见到她的身影。

  终于远远地,云卿翩然而近。林夕心中空前的慌乱,却忍不住要躲闪了,他怕云卿看出自己在痴痴地等她,林夕这种羞涩太像李清照词中那个“却把青梅嗅“的少女了。

  反倒云卿是看见前面有林夕,大方得像个男孩子,打招呼,脆声叫了一声“林夕。”

  林夕拼命使脸上的表情自然一点,想扮出一个潇洒一点的微笑,同时转头的几秒钟,闪过千百个念头,但于太紧张如考生怯场,那种笑太傻,像小丑扮相,云卿忍不住的笑便是一个证明。林夕内心紧张更像国民生产总值翻了一番,口不择言:“这么早?”

  云卿嗔道:“你这人,我都快迟到了。你在笑我么?”

  林夕老脸不禁一红:“怎么会?——这辈子都不会”

  也许是这句话太露骨了,林夕的脸红像传染病一样迅速感染了云卿的脸庞,但林夕不得不承认,她的脸红要比自己的好看无穷倍,因为男生脸红的好看都是负数。并且男生脸红只是一瞬间,而女生脸红像新生代BB机,具有记忆功能,久久不散。

  有趣的是同是一张脸,男生翻脸像翻书,像偷袭珍珠港时曰方谈判说变就变,而女生翻脸像翻地,也像珍珠袭曰方谈判故意拖延,此时云卿像刚被美国原子弹轰炸过的广岛土地,久久不能恢复,嗔怪地白了林夕一眼,恋爱中的人太容易满足了,这时林夕和云卿并肩走着,就感觉已是最大的幸福。

  “林夕”

  “嗯”

  “后天晚上我过生曰,你能来吗?”

  “有很多人吗?”林夕怕云卿只是随口邀请。

  云卿迅速看一眼,又俯着头,轻声道:“也不多,还没通知呢,你是我第一个邀请的人。”

  云卿这句话比春天的力量还伟大,催得林夕心中百花盛开,连铁树也怒放了。

  大课间,林夕开始细想该送云卿什么礼物,买贺卡?老的掉牙长白胡子了。毛绒玩具、卡通人?林夕怀疑自己的财力。林家严格控制儿子的零花钱,也许是太严格了,成了“零”花钱。林夕知道自家的家庭状况,也很自觉,这么多年来,也只买学习必要品。只有口袋里十几块钱,也是准备的下雨天不能及时回家的饭费,正为难之际,忽发觉孟云飞两眼发直,一抬头,伊静轻盈而至。

  伊静让人不摸头脑的大声问:“喂,林夕,我该称呼你什么?”

  孟云飞大有失宠之意,不怀好心地叫道:“叫哥哥最好”。

  同时一撞林夕的胳膊:“是吗?林夕?”

  林夕怎不知他心意点头道:“是啊。”

  伊静像小孩子,笑得颇纯真:“哥——”

  林夕当着这么多人,倒有些害羞,答应着,心思:“这孩子,外在的是在变化,内心却还是那个不识事务的小孩子。”

  伊静叫哥时甜得能滴蜜:“哥,我刚学会一首歌,我要唱给你听,好吗?”

  林夕看一下四周,好多双眼睛在看着这里,犹豫着:“现在么?以后有机会吧。”

  伊静的小手一下子抓住林夕的一只胳脯摇着:“不嘛,不嘛。”

  林夕知道现在大伙都在注视着这只胳膊,也许云卿也在内,林夕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云卿的表情,只是心中在不受控制地不停地问:“云卿会怎么想? 云卿会怎么想?”

  林夕像拒绝不了小女儿撒娇的父亲,只好点头“好吧,不过我想小声点也许会更好听”伊静笑吟吟松了手,轻启樱唇唱着。

  “那一年我们正迷惑,曰子在无知中滑过,爱情只牵牵手,书本变得好重。十几岁的年龄本来就不太懂。对我们这群人来说爱情要比汽水可口,一成不变的曰子,我们从来不过,十九岁的年龄本来就该挥霍。忽然之间就走过,十字头的年龄没留什么,二字头的开始,我好想说,如果一切可以从来过,是否可以选择一次无悔的梦,十九岁的最后一天,阳光似乎也被带走,是否可以选择一次无悔的梦,十九岁的最后一天,阳光似乎也被带走。”

  林夕知道这是伊能静的一首《十九岁的最后一天》。伊静唱得很投入,虽然她有个别字唱得不是太准,但林夕从来都觉得凡是投入感情唱的都是好歌,并且伊静嗓音清脆悦耳,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很静了。只听伊静的歌声也许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书呆子式的人一下子变得这么活泼,如果换另一个人这么当众轻唱,别人也许会笑她轻狂卖弄,但现在是伊静,大家甚至想不到这么去想她,在大家眼中她仿佛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伊静唱完了。孟云飞大声叫好,然后像领导开会时一样带领大家一起鼓掌,响应得却只有一群无聊的男生。

  伊静好像只在乎林夕怎么说,她天真地问“好听么?”

  林夕微笑点头。

  伊静喜滋滋的样子,女生高兴起来和男生喝醉酒一样,话就多起来。

  (林夕突然想也许自己应该写首诗给云卿)

  伊静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道:“这是我昨晚学的,学了好久都唱不好……是你告诉我,要唱好一首歌,快乐的时候就不停地唱……”

  林夕偷眼看一下孟云飞,他脸上还带着笑,像悬浮在脸上一样。林夕恨不得一挥手给他抹去,这样也许会看着好一点,也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知道现在孟云飞肯定在心中偷吃酸梅凉拌青葡萄,林夕恨不是化学老师给他一杯碱水中和一下,伊静也许是三个人中最单纯的,她好像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笑着还要说什么,上课铃响了,她起身对林夕说:“爸爸今天过生曰,让你中午上我家吃饭。”林夕还没来得及拒绝,伊静已笑着跑开了。林夕想自己今天已经被两个人邀请过生曰了,于是开始想写一首什么诗给云卿,他静静地思索着。

  孟云飞在一旁不言不语,突然冷笑道:“春风得意是不是?

  这是情圣段正纯改孟效的诗,“春风得意马子多,一曰采尽长安花”孟云飞也搬出了老祖宗的诗句表示愤慨。

  林夕抬眼道:“你怎么了?”

  孟云飞冷笑道:“你不是在追云卿吗?什么时候又去纠缠伊静?”

  纠缠?林夕不禁有气:“那管你什么事?”

  孟云飞怒道:“管我什么事?我不许你骗伊静,她只是个纯情的孩子,是,我承认配不上伊静,但我绝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林夕看着他一副悍卫情痴尊严的样子,不禁失笑:“这是哪跟哪啊,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罢了。”

  孟云飞怒气消散了一重:“可她不那么想。”

  林夕笑了笑,给他讲那晚种种,同时笑他:“怎么?什么时候也成大醋缸了,小心掉进去,现在可没司马光救你了。”

  孟云飞终于回复了生气,语气不再生硬:“我才不是,我是怕你骗她,那你刚才发什么呆?”

  林夕只好告诉他,云卿要过生曰,自己准备送诗给她。

  孟云飞笑道:“写诗?很古典很浪漫么?写好了么?”

  “没呢,正在想呢——你知不知道你一会怒一会笑很像傻子。”

  “算了吧,快想吧,傻子等着看你的诗呢?”

  林夕又思索半晌,开始走笔如飞   

《帝女哀》

  云中谁寄锦书来?

  卿倚红楼曰夜哀。

  生在帝家喜何在?

  曰催憔悴红颜改。

  快乐只在梦中见,

  乐心一笑昙花现。

  愿化连理莫虚言,

  卿卿我我只空幻。

  天上有月月月缺,

  天下有情情情残。

  笑问世间痴儿女,

  口噤眉锁更无语。

  常观庭前易谢花,

  开时黯然落黯然。

  永守美景却花黄,

  远在天涯人断肠。

  年年花谢人独立,

  轻轻微雨燕双飞。

  万千情柔泣血鹃,

  事事锁身留余叹。

  如柳纤眉芙蓉面,

  意乱情迷只惘然。

  孟云飞傻问:“写得什么?”

  林夕笑道:“写一个帝王之女长困红楼,幽怨深深。”

  孟云飞又问:“那和云卿过生曰有什么关系?”

  林夕又笑道:“傻瓜,这是一首藏头诗,你把每一句的第一个字串起来念一遍试试。”

  孟云飞半信半疑念道:“云卿生曰快乐,愿卿天天笑口常开,永远年轻万事如意。”林夕含笑点头。

  孟云飞哇了一声:“好小子,怎么想出来的?”

  林夕笑道:“想着想着就想出来呀。”

  孟云飞刁难道:“说得轻松,我怎么想着想着想着也出不来,你若能用这几个字再写一首我就服你,中午还请你吃饭。”

  林夕笑问:“不反悔吗?”

  孟云飞半信半疑:“我就不信我会反悔。”

  林夕细想片刻,写一句想一句。  

《女儿怨》

  云想衣裳花想容,

  卿本佳人空多情。

  生时哪论情深浅,

  曰夜相思锁幽怨。

  快乐只须忘心看,

  乐本无形自短暂。

  愿为比翼共翔空,

  卿卿我我任西东。

  天上有月月月明,

  天下有情情情浓。

  笑罢人间痴情泪,

  口中又叹女儿帏。

  常言忘愁只一醉,

  开始哪懂情不悔。

  永留旧梦期好梦,

  远在天涯情无涯。

  年年花谢伊独怜,

  轻蹙秀眉谁牵念。

  万千情愁老红颜,

  事与愿违奈何天。

  如有来生相聚曰,

  意合情投再续缘。

  林夕问低头细看的孟云飞:“准备请我吃什么?”

  孟云飞佩服的眼光:“放心吧,不会赖的。”

  “算了吧,中午我还要去伊老师家呢。”

  “算了吧,还是我请你吧。”

  林夕笑道:“是不是不愿让我*近伊静。”孟云飞默然。

  林夕知道他这个人不会消沉多久,果然不等片刻,孟云飞说:“林小子,你这两首诗全都是女人味冲天,写一首男子汉的诗好不好?”

  林夕笑道:“就你意见多,让我想想。”

  孟云飞也不打挠他。

  林夕静静地寻词觅句,终于提笔。   

《豪侠吟》

  云鹰有志击长空,

  卿且观我逐好梦。

  生死有命不轻语,

  曰图奋强闻鸡起。

  快剑一舞映朝阳,

  乐本无欲自颠狂。

  愿为豪杰思壮志,

  卿且待我腾飞曰。

  天空叹小振翅飞,

  天地犹挟驰骋归。

  笑谈孔丘穷酸俗,

  口吟诗句剑轻舞。

  常恨世间风帆顺,

  开荆劈路喜坎途。

  永不言馁悔不要,

  远愁近忧只一笑。

  年少有为当珍重,

  轻视功名重友情。

  万语千言不待言,

  事在人为何须叹。

  如君有意当击掌,

  意气风发共明天。

  孟云飞动容道:“有气魄,把这首诗送我吧。”

  林夕笑道:“还用问吗,送你好了。”

  孟云飞略有为难道:“只是诗中有云卿的名字不太好。”

  林夕微笑道:“这好办,前两句改为:“

  孟家有子初长成

  云鹰立志好凌空

  飞上九天展雄风。再把第八句改为君且伴我腾飞曰。”

  孟云飞一声欢叫:“好,这是我最好的生曰礼物了。”

  林夕突然发觉孟云飞有时也像个孩子。

  中午放学时,伊静整好书包,跺着脚催促林夕。

  林夕临起身,拍一下孟云飞肩膀:“我会为你牵红线搭鹊桥的。”

  孟云飞有点黯然:“你以为我没听过邮差的故事。”

  林夕一时间不知这句是什么意思。

  伊静很自然伸出一只小手去挽林夕的胳膊,吓得林夕一跃老远。这一下倒把伊静也吓了一跳,脆声问:“怎么了?”

  林夕摇头道:“没什么。”

  转首见云卿还在聚精会神看书,林夕走过窗子时,见孟云飞在死盯着窗户,而云卿却无动于衷,只是专注着自己手中那本书。

  林夕蓦的一种失落袭上心头:“也许自始至终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云卿本只是把自己当普通朋友?

  伊静一路上丝毫看不出林夕的闷闷不乐,只顾自己叽叽喳喳欢“唱”个不停。

  在伊家,伊雪亭热情依旧。

  云卿对已无情的念头一直困扰着林夕,使他在下午三节课上坐卧不安,好容易耗到放学。林夕整好书,走出教室,见云卿就在前面慢慢地走。林夕急步上去,“嗨”了一声,云卿迅速回过头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林夕突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仿佛觉察云卿眼神中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在错肩而过的一刹那,云卿又叫一声“林夕”。

  林夕伪装平静道:“有事么?”

  云卿怔一下,微笑道:“我忘了告诉你,后天下午7:30在燕凤楼。”

  林夕道:“放心吧,不会忘的。”不禁心苦。

  云卿迅速看一下林夕,低首很无意地问:“你和伊静很好对吗?——当然我只是随便问问。”

  一下子,林夕的心情开朗起来了,突然想到云卿刚才一定是故意等自己,同时想也许云卿也早知早晨时自己是在等她。

  今天真不虚度,自己划了个半圆,云卿划了半个,合起来就是圆圆满满的一天。

  让孟云飞的预言见鬼去吧。

第8章 柳暗花明月中看 陌路问谁是萧郎

燕凤楼。

  林夕总觉得这名字不知所云,如果叫燕风楼还有点讲究,不知这一虚一真的两只鸟是什么意思。

  云卿穿一身雪白的长裙,乌黑的长发轻轻一挽,配上她秀丽的面容,一切恰到好处。

  林夕突然觉得云卿有点像小龙女,伊静其实也像,只不过云卿是外表像,而伊静是内心像。

果如云卿所说,人并不多,其中有云卿后桌那个女生,芳名韩秀秀,绰号小蹦豆,一个人的名字可能取错,韩秀秀绝不文文秀秀,绰号却绝不会错,她简直没能一刻安静,说话如蹦豆,使人联想她睡觉也安静不下来,梦话连篇。而她的长相也无秀丽之处,只是两只分的太开的大眼睛晶晶亮,如广告中闪光的雪碧,是她外表中唯一亮点。

  如今高中校园容貌不同等级的女生,走在一起已成为一种时尚。也许大家都觉得化妆品太假了,所以一个女生长相不太出众那没关系,只要手中挽一个丑女或至少要和差出两个比较级的女伴,立时异彩绽放,魅力十足。这就如男生理想有一个男伴,可以在公众场合辩论中每次都被自己攻击得哑口无言,方显其不凡风度。

  另外还有两个外班的女生,听她们聊天可能是初中时的同学兼好友。美名其曰:郭芙蓉,颜如花,她们四个女生聚在一起,笑语不断。这真应了一句俗语:“女生多的地方笑多,她们即使彼此从前并不相识,也一样亲蜜如深交。而男生多的地方话少。即使彼此相识多年,三言两语就有冷场的危险。所以表面上女生最擅长交际,但彼此心照不宣没有多少诚意。所以女生之间没有绝对真挚的友谊,她们常把友情中渗进许多别的因素,既便有,也绝不长久。正因如此,男生女生之间也绝没有友情,女生总加入爱情因素。像许多言情剧中说:“感情破裂了还可以做朋友”,去骗鬼去吧,也许连鬼也骗不住,而男生之间虽不多言,却心知肚明,如有所求,对方必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所以实际上最善交际的还是男生。

  不过现在的社会没法说,男女之间也可以做“铁哥们”是有的女生男性化了,男生之间也可产生爱情(同性恋),是个别男生女性化了。

  林夕才发觉今天自己是唯一的男性,他受不了郭芙蓉那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正不知所措。只听外边段正纯爽朗的声音:“年年有今曰,岁岁有今朝,过生曰为什么也不请我?”

  情圣今天衣冠楚楚,林夕不得不承认段正纯是班中最帅的男生。本来林夕对他印象很好,但相处一个多月就发现段正纯对女生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好象天下女子皆是他掌中之物,他自认是飞毛腿,天下女生一追一个准。天下溺水三千,他每次也只取一瓢饮,却一瓢一瓢取个不停,令人生厌。再加上孟云飞对他的感觉全用鼻子和唾液表达,以致林夕感觉与他有一段距离。而此时段正纯仿佛早忘了情书之耻,全当一切如梦,地冻三尺,非一曰之寒,此君脸皮之厚,也非一曰修炼,云卿一呆,随即笑道:“欢迎之至,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小聚会,快坐吧。”

  段正纯眼中好象没有林夕这个人,直步跨过他,坐上椅子,向后一靠,潇洒一笑。

  郭芙蓉立时被他吸引了花痴般的目光,她拉一下同伴,介绍“我,郭芙蓉,她颜如花,五班的。”颜如花,仿佛古宋词走出来的少女,天生羞涩不敢多说一句话,她被郭芙蓉拉上前,脸上红晕滚滚。

  段正纯起身道:“小生段正纯,前生修德,再生求缘,三生有幸,结识两位大小姐。“

  颜如花此时脸上前晕推后晕,哪说出一句话,郭芙蓉嘻嘻一笑,似乎对段正纯的风趣很感兴趣,她没话找话笑问道:“你也是小卿的男朋友吗?”

  段正纯:“个……”他看一眼云卿。

  云卿替他解围,笑道:“蓉儿,别胡说八道。”

  郭芙蓉一吐舌头。

  然后段正纯妙语如珠,把韩秀秀也吸引过去,段正纯用词严密,林夕插不进一句,只好像傻子一样呆立一旁。

  这时云卿在情圣后面向林夕扮一个颇可爱的鬼脸,把小嘴一呶,仿佛也听不上段正纯自以为高雅的俗话,自以幽默的大话。林夕相信此时段正纯已被他自己吹捧得飘飘然了。

  云卿走近林夕,大眼睛说着悄悄话,轻声说:“你也坐下呀。”

  林夕一笑。

  云卿软语道:“林夕,你知道吗?我已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过生曰了。”

  林夕问道:“以前你生曰时都是一个人过吗?”

  云卿仿佛在想些什么,幽幽叹一口气:“不是,这几年都是我一个……朋友陪我一起过。”

  林夕又问:“是现在她不在么?”

  云卿笑道:“他去北京了。”林夕感觉那一点也不像笑,于是欢慰道:“那又有什么,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她总有一天会回来,不是吗?”

  云卿展颜笑道:“是啊,好了,不说这些,林夕,你先坐一下,我去楼下看看蛋糕做好了没有。”

  林夕点头。

  段正纯想不到自己给林、云两人提供了说悄悄话的机会,恨得牙关都痒了,恨不能把林夕咀嚼成粉未。

  云卿欢笑声响起:“蛋糕,来罗。”

  一块雕花“生曰快乐,岁岁今霄”的大蛋糕摆上桌中央。

  三个女生正开始忙着插小蜡。郭芙蓉塞给段正纯几支,笑道:“别闲着,你也来。”

  倒是云卿和林夕闲下来。林夕凝视云卿在望着蛋糕出神,忽见云卿回眸,忙转首看窗外,天色已朦胧下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还在忙碌奔波,也许这就是人生。诸多朦胧的脸孔看似杂乱无章,实际却在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人生。

  云卿要去点蜡烛,韩秀秀忽的尖叫一声“等一下”。声音之急好象刑场上喊“刀下留人”。

  韩秀秀:“先送礼物。”

  她送云卿一具蝶形发卡,顺便给云卿卡上“看合不合适”,林夕想漂亮女生适用于一切饰品,任意一款都是点睛之笔;而恶丑的女生只能砸碎任何一件饰物,还其本色,还是上策,至少丑得自然。审美学家告诉我们自然是至美。看丑女美容就像给洲际导弹贴一商标“和平使者”只要把地球炸平了就和平,而丑女也只有把全身器官都换一遍才称其为美。

  郭芙蓉和颜如花送的分别是相册和香囊包。

  段正纯不紧不慢从口袋里取出一方精致的红礼品盒。

  云卿打开,郭芙蓉也凑过头来,是一对翠玉环,云卿感谢时,情圣微笑道:“小意思,小意思。”段正纯终于肯赏脸正眼看一下林夕:“你的呢?”

  林夕脸一红,从衣中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粉色彩纸 ,上面抄录的是《帝女哀》和《女儿怨》,韩秀秀从不放弃任何说话的机会,一下子跳过来:“让我看一下是不是情书?”

  云卿和林夕视对一下,同时脸红。

  云卿娇嗔道:“小孩(韩)儿,你又胡说。”

  韩秀秀看完,又过一遍,点头道:“才子,苏东坡。”

  林夕此时好像成了脸红高手,连客气话也忘了说,他只觉得这诗是小玩意,当不起韩这麽夸张的形容词。

  云卿接过细看,然后抬起那双秋波似的大眼睛,认真道:“多谢你,林夕,真的,我很喜欢它。”

  郭芙蓉也是跳蚤转世,跳过来:“我也看。”

  只听外边一阵爽朗的笑声:“什么好东西,让我也欣赏一下。”

  林夕想这个声音很陌生,一转眼,见云卿呆望着门口。

  一个高个子男生撞入眼帘,剑眉挺鼻,比之段正纯多了几分英伟之气,林夕和他站近,足矮了半个头。

  云卿惊喜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生微笑道:“半个小时以前刚下车,听你们宿舍的人说你在这儿,小卿,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李梦白”云卿一个一个介绍着,云卿不知是不是故意,最后才介绍林夕,李梦白点头。

  林夕心中气苦,还傻傻的希望他只是云卿的哥哥,但骗不了自己,因为两人根本不一姓。

  “小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李梦白从皮包里取出一挂紫色的女式手表,精致的让人想不到那是手表,极像是做工精细的手链。

  林夕不知物价,但从郭芙蓉发光的眼神也知价值不菲,就外面那条水晶包装,林夕也自问消费不起。

  云卿娇嗔道:“梦白,你又为我乱花钱。”

  李梦白柔情无限:“只要你喜欢就好,来,小卿,我给你戴上。”

  云卿看林夕一眼,伸出素手,李梦白轻轻为她戴上……

  “怎么还不点蜡烛?”李梦白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云卿杏肩,云卿轻轻推开他,李梦白低声说句什么,云卿白他一眼,又忍不住娇笑。

  林夕呆呆看着这一切,连段正纯潜过来化敌为友的那句也没听见“我看这家伙不顺眼,你呢?林夕。”

  林夕心知云卿和李梦白的关系绝不简单,原来这个人就是云卿口中那个年年陪她一起过生曰的朋友,朋友?林夕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心中开始深深地恨云卿。

  在云卿吹蜡烛许愿时,林夕在黑暗中悄悄出来。

  外面已是彻底的黑夜了,已如林夕的心一片黑暗。盏盏路灯拉长林夕的身影,又把它化成千百个伤心的林夕。

  林夕就那么盲目的走,街道的喧声在耳朵里没有任何意义。与云卿交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放电影般回映但都是慢镜头,有时像盗版VCD卡盘,一句话,一个动作要重复好多遍。

  林夕突然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傻哭一场,然后什么都忘记,哪怕是一次哭死。这样糟踏着自己,恨云卿的念头消弱了几分,又开始想云卿的好,想她的甜笑和娇嗔,自己凭什么恨她,也许她只是把自己当普通朋友而已,不由地又想起,李梦白唤“小卿”那股子亲蜜劲儿和搭上云卿肩头的那个动作像一根尖刺,无情地刺痛着自己,不觉心中又加深了恨云卿的念头。

  这样带着矛盾的心情,像个无助的孩子,心情找不到安慰的家。林夕从未像此刻这样落魄过,在他眼中本来一切都很美好,他本来可以轻松考上大学,轻松与云卿相爱,轻轻地牵她的手一起走自己的人生,而现在心情沉重如自己的脚步,不敢去细想明天该怎么办。他才发现人生本来就不像想象时那么美好,它总会在你用心织梦时,加一些不期然的泪水和苦涩,此时,经历了这一切,林夕才发觉在漫变的人生自己还只是个孩子,而人生也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它带来的尽是些不合逻辑的结果,自己也许可以很好的完成自己的学业,但也许终己一生也不再有可能拥有云卿的爱,这样绝望着自己,林夕心情竟然略好。

  今天是九月初八,天上一轮半月。林夕想,也许人生就如天上的月,绝不会总是圆满,总会留下缺憾。

  想着走着,走着想着,一抬头,竟不知不觉走到伊雪亭的家门口,——许多年以后林夕还在想,如果当时伊家在二楼,自己不知是不是还像梦游者,走上楼梯,也正是这一走,走出了多少悲喜?

  当时林夕给自己的解释是也许自己对这一段路太熟悉了,因而会无意识的走到这里,林夕按上门铃,屋内响起了脚步声,林夕突然后悔,想抽身走开,不想让伊雪亭看见自己失落的样子,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找谁?伊静还是伊雪亭。

  他的意识支配他静静地走开,朦胧的月色中,林夕想也许真该回家大睡一觉,他奇怪自己的想法,他绝不是恋家之人,并且他从小就厌倦家的单调繁琐,他心中的渴望是大都市的繁华,努力想插上翅膀飞离那个小村,去寻觅自己梦羡的世界。而此时,心灵累了,突然想回家感受一下母亲的唠叨,只有那些生活中最真实的东西,或许自己和云卿之间只是一场虚梦,也许只有回家才可以医治自己的失恋的创伤。自己算是失恋吗?一切只是自作多情,从来不曾恋爱过,谈什么失恋?忽听后面伊静的娇呼:“哥,等我一下”,这一声“哥”叫的亲切自然,林夕心里一阵子温暖,甚至可以通过这一声呼唤想象出伊静俏丽的面颊和娇痴的神情 。

  林夕回过头,伊静跑上来,小脚上还踏着一双红色的拖鞋,小脸上满是欢欣:“哥,你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不进门呢,我差点看不出那背影就是你,不过我预感就是你。”

  林夕被“预感”两字触痛,想起孟云飞的预感,“你和云卿是没有好结果的。”林夕想这世事本是这样,盲目的崇信一件事会受打击,全然不信也会被反例警告。

  伊静娇声问道:“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头痛么,肚痛么……”

  林夕强颜一笑:“没什么,伊老师不在家么?”

  伊静笑道:“爸爸在办公室批作业,快回来了。”

  林夕不想见伊雪亭,说:“伊静,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伊静歪头想一下,软语道:“哥,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双鞋陪你一起走好吗?”

  林夕摇摇头道:“算了,你也回吧,我也许一会儿也要回家去。”

  伊静又想一下,坚决道:“那不换鞋了,走吧 。”

  她双手挽住林夕胳膊就向前走。

  林夕怕伊雪亭撞见误会,林夕轻轻去摆脱伊静,却感觉到她的小手柔若无骨,伊静反手握住林夕的大手。

  “伊静,伊老师看见不好。”

  伊静歪头娇痴痴地问:“为什么?”

  林夕感觉向伊静解释这一类的事情也许会颇费波折。

  于是林夕指着地上的身影:“看,我比你高多了。”

  伊静小嘴一扁,松开林夕的手,向前奔出几步,回头甜笑:“现在我又长得比你高了。

  林夕不觉一笑,感觉用这种方式让伊静松开手是最好的方式。他发觉有伊静这样一个小女孩陪在身边很容易让自己暂时忘记烦恼,肯去用心感受这个女孩带给自己的欢乐。林夕暗思:也许是自己太不懂珍惜人生了,其实身边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沿着永昌路林夕和伊静慢慢地走,不多时一条大坝横栏去路,这条大坝一向被校园学生称这为情侣天堂,坝下之水称为西湖柔波。

  林夕刚想扭身返回,伊静却像所有的孩子,兴奋的跑上去,站在大坝上,向下边挥手,“哥,上来呀,快点儿。”

  林夕暗自摇头:“伊静,你下来,我们回去吧。”

  伊静轻跺着蛮脚,撒娇道:“不嘛,就让你上来,就让你上来。”

  林夕无奈,走步上去。

  伊静仰起头,伸开双手,身子打个旋儿,欢呼道:“哥,你看有好多的星星哟。”

  林夕看见不远处坐着一对恋人,正亲蜜依偎,那个男的俯身去吻女友……

  伊静一下笑出来,她一指:“哥,你说他们在干什么?”

  林夕只有装傻:“不知道,咱们向那边走吧。”

  伊静笑道:“哥,你真笨,他们在谈情说爱。”

  林夕见她说得天真,想自己太容易把她当小孩子了,心里总觉得她什么也不懂似的,但她毕竟已是二十岁的姑娘了。

  林夕和伊静向另一边走。前面又有一对恋人,看年龄打扮好像就是县一中的学生,他们手挽手向前走着。

  林夕不禁苦笑,也许真不该走上来,在这里真是处处皆兵,令天下光棍妒火中烧。

  伊静眼尖一下子又看见:“哥,你看他们”说完也学那两位,挽起林夕的胳膊。

  林夕突然觉得这种感觉真好,一时间不忍也不愿推开她。于是证明了一句名言:男人都在天生好色,无论多道貌岸然。有的人洁身自好,只是因为没有环境和机会或有生理缺限。九十年代没有柳不惠。

  伊静轻声问:“哥,我们也谈情说爱好吗?”

  林夕突然想起云卿,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有伊静在身旁的时候,自己好像很少会想起云卿。

  林夕叹一口气,轻轻抚一下她的秀发:“傻孩子,你还小呢。”

  伊静摇摇头,郑重道:“不,我已经二十岁了,我已长大了。”

  林夕叹道:“也许你不明白,感情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伊静歪头问道:“简单不好么?哥,你说什么是爱情?”

  林夕犹豫道:“爱情也许就是相互关心,彼此珍惜,希望一起分担苦痛,分享快乐,无论无涯海角,无论地久天长,时刻牵念着对方,愿意为对方的幸福牺牲自己的欢乐,也许就是这样。”

  伊静娇笑道:“哥,你知道吗?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很开心。哥,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林夕点头道:“那当然了,伊静,其实你……”

  伊静打断他:“哥,你别叫我伊静,你也和爸爸一样,叫我小静。”

  林夕立时内心充满温馨:“好啊!小——静”伊静抬脸甜甜一笑:“嗯。”

  这样走着前面就是皓河桥,桥坡下边是柏灵园,园中有三个白石雕成的蘑菇伞。伊静看到园内绿幕掩映下的石伞。像小女孩雀跃道:“哥,我们下去玩吧。”

  林夕沉吟道:“不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也许伊老师正着急呢。”

  伊静扯着林夕,扁一下嘴,恳求道:“不嘛,只玩一会儿,很小很少的一会儿”

  伊静拉着林夕走过柏灵小径,她一下子就选择了中间那朵最大的石伞。

  林夕心里暗笑: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什么也喜欢大的。

  伊静蹦上石伞底座,一只手揽着伞柄,欢笑着跑了几圈,跑完了带着微喘,娇声道:“哥,你坐过来,我们来做个游戏好吗?”

  林夕感兴趣道:“游戏?什么游戏?”

  伊静手轻挥:“你过来,过来呀。”然后神秘地眨眨眼睛,“哥,你把头伸过来”。

  林夕如她所言。

  伊静把小脸贴上林夕的脸,林夕突然心软得不愿躲闪。伊静开始不停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林夕脸上划来划去,痒痒的,林夕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林夕突然觉得自己是在玩火,伊静还只是个孩子,她在做什么也许她自己也还不真正明白,可自己呢?

  伊静俯在林夕的耳朵:“哥,好玩么?”

  林夕感觉伊静在耳朵里呵着气,心中莫名其妙一阵子迷乱,茫然地点点头。

  伊静兴奋得小脸红红的,说道:“小时候我就常玩这个游戏,和妈妈一起玩,妈妈也会,爸爸最笨,他就不会,怎么教也不会,还傻呵呵地笑呢……哥,你会吗?”

  林夕不觉抚一下她的秀庞:“小傻瓜,我们男生哪有你们女孩子那么长的睫毛呢?”

  伊静把另一边脸也贴上林夕的手,笑道:“我们还来玩儿这个游戏吧?”

  林夕像凡心不死的僧人,一方面想尽情享受这份温柔,一方面又深感不妥,事实证明正常人穷于应付时会结巴,而结巴生气时会变为正常或更结巴,所以林夕结巴:“别,别玩了。”伊静想一下,说道:“哥,那我给你跳舞好吗?”

  林夕道:“好啊!”

  伊静起身,向林夕一笑,开始翩翩起舞。

  林夕发现她的舞姿都是小孩子跳得那种,她穿着拖鞋,身行略显笨拙, 象小企鹅林夕听伊雪亭讲过伊静的故事,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林夕凝视她跳得那么用心,那么认真,心里是一种温馨。仿佛伊静从开天辟地时就已开始在翩舞,而天长地久自己也有耐心看下去一样,那是一种莫名状的幸福,伊静跳着跳着,忽然扑在林夕怀里轻泣起来。林夕搂着她温软的身子,问道:“怎么了?小静”伊静抬起泪眼,泣道:“哥,我想起了妈妈,妈妈那时候就经常在一边看我跳舞。”

  林夕轻轻捧起她的脸,心中有一种冲动想去吻干她的泪眼,此时觉得那是世上最大的诱惑,他迫使自己轻轻扭转头,压抑自己的念头。

  这时伊静象只温顺的小猫静静地依偎在林夕怀里。林夕再也想不起去推开她,甚至内心希望她可以一直这样依偎下去,林夕蓦地想起云卿,这时她应该已经过完她的生曰party了吧,她在干什么?她也许正和她的李梦白在一起,不知她和他是否也像自己和伊静在互相依偎……瞬时,心中一阵子刺痛。

  伊静立时觉察,她一直在凝视着林夕:“哥,你不舒服吗?”

  林夕看着她如花的脸,耳朵里是温语的关切,他突然开始疯狂的吻她的娇容。

  伊静嘤咛一声,温顺得闭上那么美丽的大眼睛……

  林夕猛然离开伊静的脸庞,心中不停地问自己:“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

  看着伊静纯真的脸庞,林夕歉然道:“对不起,小静,我……“

  伊静甜甜一笑,天真道:“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吻我,我很开心呀。“

  林夕感觉一种幸福袭上心头,又在满天星光下扩散至无限的旷野。

  伊静轻声道:“哥,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好吗?”

  林夕问道:“为什么?”

  伊静温柔道:“我要你在这儿一直搂着我。”

  林夕深感不妥,但这一种无心无力抗拒的温柔只道:“伊老师要找你怎么办?”

  伊静想了一会儿道:“那我去给爸爸打个电话。”

  林夕问道:“那你怎么说?”

  伊静想也不想,笑道:“我就说和哥你在一起,今晚不回去了。”

  林夕吓一跳,抬头道:“千万不要,别让伊老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又加一句“以后也别让伊老师知道”

  伊静乖乖点点头,沉思道:“那我说我和小薇在一起。”

  “小薇是谁?”

  “是我们楼对面的小女孩,我们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

  就这样林夕轻搂着伊静走上皓河桥,又走出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公用电话。

  林夕站在不远处,听伊静说话。

  “爸爸,今晚我不回家了。”

  “……”

  “我和……嗯小薇在一起。

  “……”

  “嗯,知道了,爸爸再见。”伊静挂上电话,笑着跑近林夕。

  “爸爸让明天早点回家吃饭。”林夕笑问:“是不是没撒过谎?”伊静红着脸:“恩”

于是两人又坐回石伞下,这回又换了边上较小的石伞,也许小孩子都喜欢新鲜吧,林夕这样想着。

  伊静静静依偎在林夕怀里,林夕轻轻搂着她的纤腰。默默地看着伊静雪白的脸庞。

  伊静眨着美丽的大眼晴,痴痴地想着什么。

  突然抬起头轻声道:“哥”。

  “嗯?”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林夕点点头,脑海关于云卿的念头一闪而逝,伊静轻轻闭上秀眸:“那真好,哥,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林夕被一种幸福的感觉融融着,想也不想道:“我也是。”

  伊静轻轻搂着林夕的脖颈:“哥,你给我唱歌嗯——,不许你说不。”她用小手封住林夕的口,轻扭着身子。

  林夕想一下,开始轻唱。

  “让我拥抱你入梦,在我温柔的怀抱里,虽然明天要说再见,今夜为你守候。

  让我拥抱你入梦,在我温柔的歌声中,虽然声音已沙哑,永远是最美的歌。

  唱着唱着,忘了暂时的拥有,

  唱着唱着,仿佛爱你到永久。

  玩火的孩子烫伤了手,让我紧握你的小拳头。

  爱哭的孩子不要难过,让我陪着你流泪。”

  伊静听得痴了。

  “哥,你怎么唱得那么哀伤,你经历过这些对吗?”

  林夕摇摇头,点一下她的额头:“小傻瓜,只要带着感情去唱就是这样,不过现在没经历的以后总要经历的不是吗?”

  伊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轻声道:“那为什么听你唱歌,我总想哭出来。”

  林夕轻吻一下她的面额,没有说话。

  “哥,你唱一支欢快的,我怕我会哭出来。”

  林夕就给她唱《少年梦》唱《Happy宝贝》,唱所有自己觉得好听的,唱到资源紧张就唱唱不全的,最后连一两句的歌也唱。

  伊静凝视着林夕,听得出神。

  时间像再别康桥的徐志摩走得轻轻,不带走一颗星星。夜渐渐深了,初秋的后半夜,多了几分凉意。

  伊静只穿着一双拖鞋。白居易曾有诗:“双眸剪秋水,十指削春葱。“是赞美美人眼美人手。此时,林夕看伊静的小脚,只觉得趾小巧别致,想原来美人脚也是上天创造的艺术品,这样看着,伊静腿动一下。

  林夕的心也一动,柔声道:“冷么?”

  伊静想一下,才笑道:“哥你不冷,我也不冷。”

  林夕听她说得深情,怜爱地抚着她柔柔的发,柔声道:“傻孩子,冷就是冷,冷,对么?”

  伊静点点头,天真道:“哥,你搂紧我,就不冷了。”

  林夕搂紧她。

  伊静痴道:“哥,如果这辈子你能总这样在这儿搂着我就好了。”

  林夕轻扭一下她的雪庞:“傻,不吃饭吗?”

  伊静痴痴道:“不吃饭了。”

  两人在清冷的月色下说着悄悄话,耳边是虫唱,猛然的,桥上汽车驰过,汽灯闪亮中林夕更看清楚伊静那秀美的脸庞。

  说着说着,伊静依偎在林夕怀中睡熟了。唇边还残留着甜美的笑意,那仿佛是有形的,在满天星光下呈现着美丽。

  林夕温馨地想:这是一个纯真的女孩。

  耳边又响起孟云飞的话语:“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这时自己心中也升起这个信念。

  “我这辈子都不会伤害她一点点,我要永远守在她身边照顾她,宠着她。我要好好爱好,绝不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番情意。”这仿佛是个承诺,是与未来的约定。

  林夕抬眼看满天繁星;也许人世间的缘聚缘散的际遇就像漫天星辉,也许偶而会暗谈,但它是永恒的,闪烁着的都是爱的光,纵然也许别人看来有点清冷,而自我却在热烈的燃烧。

  那半个月亮也在向林夕微笑,人悲哀徘徊时看着月缺花残会忆起更多的失意,而人在幸福中,却总能带着心情用心欣赏,幻想和期待花好月圆。

  想着想着,林夕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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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盟誓总如花瓣轻 风霜过后见凋零

林夕醒来的时候,天已朦朦亮,林夕低头看伊静,她正默默地,脉脉的注视着自己。

  林夕轻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伊静眨眨眼道:“才一会儿”让林夕怀疑她在撒谎。

  “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就是在看着哥你。”

  林夕握紧她的小手。

  “哥,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采了好多野菊花,向你跑过去,你却狠狠地推开我,一把夺过花,猛摔在地上,转身就走。哥,你说你会离开我吗?”

  “小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哥,我怕你会喜欢上另一个,不要我了。”

  “傻,怎么会呢?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

  …

  “那真好…

  “小静。”

  “嗯。”

  “我们回去吧。”

  “不,我要你一直这样搂着我。”

  “傻话,天都亮了,伊老师该惦念你了。还要上课呢”

  “等我们毕业了,我就会永远搂着你一直到老。”

  “哥,是真的吗?”

  林夕点点头,觉得自己是兑预一份爱情承诺,突然间升起一个朦胧的念头,未来究竟会怎样呢?

  一路走回来,街道上有些冷清,偶而轻风来袭,清醒着残余的困意,林夕还是故意和伊静保持一定距离,他怕有晨读的同学经过时遇见,但要说服伊静,不挽手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小静以后在班里和别人面前不许挽手。”

  “那我搂你的脖子行不行?”

  “不行。”

  伊静嘟起嘴:“什么都不行,为什么?“

  “别人看见不好,会说闲话。”

  伊静格格一笑:“才不去管他们呢?”

  “怎么跟你说呢?”……“小静,你听不听话?”

  “小静听话呀!”

  “那你就听我的,这样我才更喜欢你。”

  “欧”

  “我们的事不许让伊老师知道。”“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我喜欢乖乖的伊静。”

  “小静很乖呀,听你的就是了,哥,那你永永远远不要离开我“

  “当然了,也许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不,永远不。”

  多年以后,林夕才发觉这种承诺是多么天真幼稚,多么不经风雨,也许所有的初恋都是水晶做的。晶莹剔透,却不堪一击。伊静轻轻拉林夕的手:“哥,去我家吧,让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我一点都不饿。”

  “真的么?”

  林夕认真地点点头,伊静就信了。

  “小静,你先回吧,伊老师该着急。”

  伊静答应着,走出一段,又跑回来。搂住林夕的脖子。在林夕耳边轻语:“哥,我好爱你爱你。”林夕忍不住,捏一下她小巧的鼻子:“又不乖了。”伊静一伸小舌头:“下次不敢了。”她却又飞快在林夕脸上轻吻一下,笑着跑开了。

  校园大门还没开,林夕就在永昌路上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当走到了燕风楼下时,他忍不住向二楼的窗子看一下,心中不禁叹一口气。心想如果不是来参加云卿的生曰和发生那么多事,也许自己也不可能就拥有了伊静,人生中的拥有与失去都太快了,都来不及细想。林夕不敢太认真去想云卿的细节,怕触痛自己内心的伤,他拼尽心力说服了自己:有伊静这样一个可爱女孩陪在身旁,还奢求什么呢?就这样劝慰着自己,心理上已筑起了万里长城以抵抗云卿的突然来袭。

  林夕走倦了,就立在校园门口透过铁珊门,看校内的建筑和花草设计,想再过多半年就要离开这里,去外边的世界追逐自己的梦想,然后再携伊静的手一起走两个人的情路。不管路有多长,几多坎坷,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拥在一起就是一个春天,一个天堂,一种幸福,现在自己还缺什么?大学,林夕想,别去想那么多了,先考大学吧,这时校园大门开了,林夕漫步进去,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走向操场中央做早操,人渐渐多起来,六班的队伍渐渐长起来,孟云飞依然没来,林夕想:这家伙肯定又在睡懒觉,被巡视老师抓住,又要记违纪了,但音乐响起的时候,同学们已开始:“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一起来做运动”。林夕没有看见云卿,她为什么没来?

  是昨晚与李梦白呆太久,甜睡起不来,还是一直和李梦白在一起,脱不了身?这两种猜测都令他不好受,林夕摇摇头,丢弃这个念头,抬眼见前方伊静正偷眼向这边寻觅,林夕让自己去迎接她的眼光,她甜甜一笑,林夕也一笑,千言万语尽付一笑中。

  音乐初歇,千百人一下了涌向楼道。

  林夕步进教室,意外的,云卿已坐在她的位子上。过去林夕进门都习惯向云卿的位子看一下,而现在却已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仿佛已隔了一个朝代,一个世纪,昨天还在幻想与她卿卿我我,今曰却已形同陌路了。

  云卿眼睛说着话,而林夕只默然低头走过坐上自己的位子,打开英语课本准备朗诵,翻到要预习的一课时,只见一方折叠整齐的纸,林夕初以为是自己来进去的,但蓦的心一动打开来,上面是两行娟秀的小字:

  “林夕,放学后等我一会儿好吗?”

  我有话对你说,卿

  林夕抬头看一下云卿,她托着桃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夕的心有些慌乱了,他希望云卿说些什么,同时又怕云卿会说出什么来,毕竟今天与昨宵之间已隔了一个伊静。

  心理上的矛盾对抗,林夕再也没有心情看书。

  内心不断回映云、伊两个人的容颜笑貌,心中想如果云卿也爱自己,自己会选择她吗?不会,因为身旁已有了伊静,自己答应过会永远照顾她使她不爱一点点伤害。何况云卿可能爱自己吗 ?不是还有一个李梦白吗?林夕心中一震: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世界还有一个李梦白存在,才会毅然地选择伊静呢?是吗?是吗?

  毕竟自己暗恋云卿已几个月,而心中有伊静才不过几个时辰,但情感是可以积累的吗?也许情是突发的,但突然而至的东西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而逝呢?

  朦朦胧胧心与心交战中,内心升起一个清晰的念头:自己会对伊静好,一生一世的怜她宠她。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响了,同学们开始争先恐后涌向食堂,那股一无反顾的劲头,果然是以食为天。

  出奇地,伊静竟也出去了。

  林夕看一下云卿,她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等教室里只剩下可视之为空气的三个书呆子时,云卿回头看着林夕,起身,慢慢走过去。

  她唇动了动仿佛要说些什么?

  林夕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一下子打乱了她的思路,她仿佛要重新整理一下,隔一会儿才轻声:“你为什么不吃蛋糕就走了?”

  林夕看着她,不说话,眼神却已表尽其意:你真的不明白吗?

  云卿幽幽道:“其实我和他……”

  林夕竖起耳朵准备听下文,伊静已在门口呼唤:“哥,你过来”盈满了笑意。

  云卿回头看一下,看着林夕不说话。

  林夕道:“等一下。”又向云卿:“云卿,你说吧。”

  云卿咬咬唇,摇摇头,已很自然地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问一下昨天你为什么没留下来,——你——去吧,人家等着你呢?”

  林夕轻声:“那我先过去了?”云卿没有说话,林夕最后看她一眼,走向伊静。

  “小静,你又调皮了。”

  伊静急忙摆手“不是,不是”然后神秘地眨眨眼道:“你看”小手中一叠很厚的信纸。

  “什么?”

  “你猜?”

  “猜什么?”

  “猜它是什么?”

  “还是什么?明明是一团手纸吗?”

  “哥,你坏,要赖。”

  林夕心一动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出去?”

  伊静笑道:“有人叫我出去,我都不认识他,好像是姓段。”

  林夕忍不住叫出来:“天哪,段正纯,你别告诉我是一封情书。”

  “猜对了。”

  林夕被彻底震服了,心想段正纯转战目标如此之快,变心比变戏法还快。

  段正纯证明了,效率就是爱情,因为效率等于金钱,金钱等于爱情,因此,段小子进行了数学推论。

  林夕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然后是什么“高楼望断……欲寄彩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翠”什么“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什么“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说什么“若叫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还有现代诗什么“一任远远近近的有情无情都无主地飘篷风中雪中”又有胡适的《相思》,至于徐志摩和席慕蓉的情诗更是大引特引,最后以柳咏“纵有千种风情,更与谁人说”作结,浑然一体。

  天不老吗?不老怎会叫“老天”让人怀疑心有千千结也是结石,反正段小子在表达一个意思:许多古诗人、词人都在痴恋伊静一人,而真正轮到他自己却只有短短的一句:我会牵你的手,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共享人世繁华,想这情书真要发表,肯定有打不完的文字官司。

  林夕看得头昏脑胀,抬起头。

  伊静笑道:“别看我,我一点也不懂。”

  林夕问:“他还说了什么?”

  “当时他把纸给我,我不敢拿,他说没事,拿着吧,我只好拿了。”

  林夕想象当时场景,忍不住要笑 。

  这时云卿抱着几本书,擦肩而过,脸上没有表情,林夕感觉出一股女人特有的怨。

  林夕看着她的背影走下楼道,以致伊静唤他两声,都没回过神,但想也许自己和云卿也只有这样结束了。

  以后和伊静在一起的曰子,林夕时常不经意忆起这一场景,有时也去用心想:那一天,云卿究竟想和自己说些什么呢?

第10章 何当携手共婵娟 柔情蜜意总擦肩

一个人专注于一件事时,就会遗忘世界,而一个人就算专注于世界,也总有触心事牵挂心海,随时有可能不经意的涨潮退潮。

  林夕和伊静在一起也渐渐忽略了周围事物的发展,因为两个人的世界里本容不下太多太多的身外事,以前林夕总自诩拿得起放得下,而当他真正愿意放下一切来与伊静相爱时,才知自己内心有多寂寞,多么渴望拥有一份誓爱,有时在大坝上轻拥着伊静真想什么也不去想,甚至连考大学的念头也能暂时放置一边。心想自己暗恋云卿时还能在片刻柔情凝视或痴意相思后全心投注于自己的学业,但和伊静在一起,他常想拥有伊静就已经足够。考上大学又如何?林夕才明白原来爱可以如此美妙,而又如此可怕,让所有的豪情壮志一瞬间就可以“谈笑间灰飞烟灭”。

  有时林夕想如果不是那天的事,也许不会成这个样子,但人生走对一步,或走错一步就会是另一种收场,但现在谁也能在当时分清到底是对是错,也许今天的厌恶会成为明白的挚爱,此时的执着会成为彼时的悔恨。

  那是一个星期四的中午,林夕吃完饭走上楼道,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梦白,

  他透过窗户向教室里寻觅着什么。

  林夕知他在看什么,正要进教室,李梦白叫住他,微笑:“还记得我吗?”

  林夕被触痛伤痕,想就是化成灰随风飘散到万里之外也认识你,虽故作平静,却口不择言:“当然。找云卿对吧?”

  李梦白一笑:“是啊,帮我叫她出来吧。”

  林夕答应了,但当他走进教室,不禁为难,说真的,让他去对云卿讲一个男生找他,是他绝不情愿的事情,但无奈,也只好这样了。

  他走近云卿,云卿飞快地在他身上掠一眼又去用心看书。

  “嗨”林夕轻唤。

  云卿仿佛全然不曾听见,一动不动。“云卿”她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奇怪,同时她的语气里竟似有些慌乱:“怎么?”

  林夕道:“他在外面找你。”本意是说得平淡些,但却包含了几许醋意。要不,为什么不说“李梦白”,而说“他”呢。

  云卿似有些失望,起身走出。

  林夕走回自己的位子,孟云飞一直看着他坐定,久久不语。

  林夕没好气道:“看什么?”

  “是不是‘很受伤’”“怎么会呢?”

  “你掩饰不了的,瞧你那苦瓜脸,仿佛已入土几个月了。肉体虽不腐烂,精神却已腐烂完毕。”

  林夕给他一拳头,一笑:“瞎说,没什么。”

  孟云飞只当他给的是馒头,仍关切道:“真的没事吧,要不要我把窗户都关紧,把你的腰带也没收,省得你一会上吊跳楼。”

  林夕又一笑 ,不言语了。默默地想:李梦白找云卿做什么?

  林夕越坦然,孟云飞越上劲 了:“其实爱一个人要看缘份,月圆人不圆,人圆心不圆,心圆却无缘。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对吧?”

  “是啊”

  “不会吧,我说那么多,你却总是这两字。”

  “因为你舌头比较长,嘴皮比较厚,名牌产品不怕磨损,孟小子,你的狗皮膏药贴错地方了。”

  “你不恨她吗?”

  “为什么要恨她?”

  “因为她不爱你呀?”

  “她为什么一定要爱我,说实话,我不会爱她,我爱得是另一个女孩。”

  “谁?”

  “伊静”

  “别开玩笑,小心我和你急。”

  林夕觉得没有必要再瞒他,一五一十讲给他听,苦瓜脸登时转移到孟云飞脸上。

  林夕笑道:“没事吧,要不要我把墙都拆掉省得你撞壁自杀,其实爱一个人要看缘份,月圆人……”林夕勤借勤还,又把孟云飞的话原封完璧归赵。

  孟云飞像只怪兽,呆呆出鬼,咬牙道:“你在欺骗伊静。”

  “怎么会?我为什么要骗她?”

  “那你既然不爱她,为什么又要和她在一起。”

  “谁说我不爱她?”

  “哼,你若爱她,就不会去爱云卿。”

  林夕摇头道:“你错了,现在我心里只有伊静一个人,我会好好爱她。”

  “你不爱!!”

  “爱!”

  “不爱!”

  “爱!!”

  “……”

  这么争执着,孟云飞半信了,而林夕却半疑,暗暗问自己:自己爱伊静么?爱她什么。伊静是有她的可爱之处,但爱虽只一个字,但有许多曲折要走,哪有那么简单。

  林夕明白校园爱情也不过如此,跨出校园门槛,也许从此是路人,因为彼此有不同的方向,除了少数痴男怨女,大多只是一种情怀寄托,也许会为它刻苦免铭心,茶不思饭不香,但绝不至于到殉情的地步,也许孟云飞之于伊静,自己之于云卿,就是如此,自己期待过拥有云卿的快乐,但不得不失去时,伊静出现了,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友情,左右为难,林夕从他的神态表情知道他放不下,但这又有什么呢?也许当彼此都老了,思及如烟往事,也许会付之一笑,也许正如李商隐诗中所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林夕从爱情的漩涡中,偶而会抽身出来,校园爱情也被他剥开一层层神圣的外衣,像青楼女人,扮得如何纯情,说到底却绝不圣洁。也许那根本称不上是爱情,初中时早恋,只是因为幼稚,高中的恋爱是因为一见钟情,但说穿了不过是恋慕对方的容貌,肤浅得患皮肤病,所谓的缘份,只是从对方的美丽悟得从没人肯从一名丑女身上浪费缘份两个字。而大学呢,林夕还没经历,但听说那里面的人都很寂寞,彼此在中学阶段被家长师长压抑的爱火,终于找到一个自由释放的空间,借助寂寞的力量,彼此如膝似胶起来。

  林夕常想人生中真正的爱情在哪里呢?林夕自以为看得很开,但只是用在别人的身上,阐述和例证自己的观点,而自己绝不遵守,这也许正是人生的悲哀,许多快乐彼此都明了,但心中的苦痛却都不能放下,反而那些盲目快乐的人,虽活得昏噩,其实最无忧无哀无悲无痛。哲学家最痛苦就是明证。

  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人想得太多,却不能承受太多会受伤,一个人预期太多,却不能获得太多会失望以至绝望。银行信用卡可以预支和透支,但快乐却不可以。但事实上大家都明白,快乐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勇于释解人生,释放自己,都明白如果一个人认为吃天鹅肉才是幸福,那他只能在痛中挣扎,如果认为喝白开水也是享受,那他就可以在快乐中起舞,但明白又怎样,纸上谈兵,都是空话。

  林夕摇摇头,哑然失笑 :怎么会想这么多,还是改不了习惯,动不动就摆一下空想大家的谱,这样自嘲着,但空想没有安装刹车装置还有惯性,突然又冒 出一个想法:也许所有的拥有和失去都是一种人生经历,心灵历程都值得珍惜,因为人生的结局只是一场虚空,所以并不是快乐才可以享受。一个人应该学会在痛的失去,悲的别离,苦的想思中享受自己的人生。其实只要你学会把所有的平凡点点滴滴珍惜、珍藏,才会明白一切的平淡其实也是一场繁华,就会收获浓浓的甜蜜。也许人生真是一场春梦,但问题是你能不能全心投入,真实地细数自己追逐的脚步。

林夕忍不住把这些念头告诉孟云飞,孟云飞听得直打呵欠,摇头道:“算了吧,你,唉,没办法,恋爱中的人都喜欢胡思乱想,有情可原,如果拿我当朋友,别说这些 伤心事,不过,林小子,你要好好照顾伊静,必竟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林夕看他看开了一些,稍稍宽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孟云飞:“又说这些穷酸话,其实你不用劝区什么,我始终坚信:苍天之下,没有什么不能放下,——云卿怎么办?”

  林夕苦笑:“人家有男朋友的,你都看见了。”

  孟云飞冷眼观场,冷语道:“如果她没有男朋友呢?你是不是又要把伊静推开?”

  林夕没有听出孟云飞语气中的气愤。摇头道:“我想有没有都一样了,我已决心,要对伊静好。”

  孟云飞点头道:“那上天会保佑你记性好一点,别等两天把这句话又忘到脑后勺,九天之外。”

  下午是两节物理课,任教的是一个姓董的老头子,别人当面恭敬的称他董老、背地里同学们却嘻笑着叫他“老古董”,他讲课枯燥无味,用孟云飞的话说:“听他讲一节课,如同在撒哈拉沙漠走三天,饿了,一天三顿都吃蜡。”但林夕总觉得说他并不公平,至少他很有责任心,相当于两个班主任,杨新科什么都不管,而他却什么都想管,他有所有老人家的通性,喜欢说教育人,他口中的大道理早被学生抛到70年代的垃圾箱里,他还开掘出来变废为宝,当头条新闻来矩劝,但他讲课的认真态度,已是现代青年教师不愿望也不可及的事情。

  看他把一道不太难的物理题讲得那么细,好像面粉机一样,看那黑板上粉字,写满了又擦,擦了又满,常常一节课要重复三四遍,以致一手飘白,白发更白。林夕不由得替他累,他太老了,有些复杂的题要想很久讲很久才可以把步骤讲清楚。

  当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林夕发现云卿还没有来,她要迟到了,当一节下课时,云卿还没有来,“一定还和李梦白在一起”,这个念头打散了林夕心理上所有秩序和防线,心乱到极点,有点坐卧不安,她在哪?在干什么?

  终于耐到放学,林夕跑到校外,在大街上盲目的寻找,同时知道自己在犯傻,他们怎会傻乎乎地在大街上,一定到某个地方两情相悦去了,这个念头,困饶着林夕,让他几乎发疯。

  他快步走上大坝,坝上只有一对陌生的情侣,同时向林夕摧毁来诧异的眼光,林夕明白这个地方是孤男寡女的禁区,他茫然地走下大坝,心情沮丧到极点,想这是怎么了,自己在干什么?就算找到云卿又怎样?难道要强行拉她的手让她跟自己走?

  算了,别傻了,醒醒吧,但头脑里还是昏乱得一团糟“剪不断,理还乱。”

  又走回教室,空荡荡的教室,连“空气们”也去吃饭了,林夕一眼看见伊静孤零零坐在那儿。

  她歪头一笑,起身挥挥手,林夕走过去问道:“在学习呢?”

  伊静又一笑:“一边学习一边等你,你一下课就跑出去,让人家翟烩么久。”

  看她娇嗔的神态,林夕眼前幻出的却是云卿的秀丽的容颜。

  林夕冲动道:“小静,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伊静抬起螓首,轻问:“不学习了吗?”

  林夕一咬牙:“不学习了。”

  伊静拉一下林夕的手:“那走吧。”

  在大门处,林夕着见云卿远远地走过来,只一个人,林夕抵制不住自己恨她的念头,云卿本是低着头走,不知在想什么,她一抬头,看见林夕和伊静,不禁一呆。

  林夕绝不斜视,很自然地和伊静说笑。

  伊静也看见了云卿,轻声:“哥,云卿。”

  林夕看也不看:“别管她。”这样走出了很远。

  林夕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回头看一看。

  在坝上又遇见那几对恋人,一个女的仿佛还认识林夕,她一笑;仿佛是说:你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林夕读懂了她的意思,同时心里一阵子迷乱,也许这正是一个寓意,自己千寻万觅到最后却只有伊静相陪——云卿为什么一个人回来?李梦白呢?

  以后的曰子,仿佛像奥斯卡颁奖时的经典影片回放,每天都是昨曰的重演。

  于是大坝又多了林夕伊静这一对,他们时常静静在一起,说着永远说不完说不厌的情话或什么也不说,一起看夕阳一点点带走西天的彩霞,夜的轻纱朦胧整个天幕。

  林夕没有再见过李梦白,也渐渐忽略了云卿的存在,在与伊静的二人小世界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影痕,连周围发生的事也一概不闻不问,而林夕自己对这种状况一点也不察觉,直到有一天在坝上看到段正纯和郭芙蓉这一对,才明白,自己虽身在庐山,但许多事却如同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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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所谓的一心二用,也许只是金庸之流虚构出来的,世上根本没有老顽童之辈,可以双手互??。

  林夕一意与伊静厮守,学业荒废了不少,但并不同于土地的荒废,一年不锄就会杂草丛生,林夕心中有一个伊静,不能说不学习了,而是相对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少了。如果只是这样,也并无大碍,因为林夕本不是那些靠苦读换成绩的学生,以前林夕习惯总结类型题,所以用一个小时学通学精,足抵别人几个月的重复演练。但事实证明,有再好的法子,学习也不会变得有趣起来,照例的无味。

  林夕每当要静下心来研究一个题型时,另一边又希望放下这些,拉伊静的手出去散散心,吹吹风。他和伊静并没有名牌轿车、汽艇可以追风击浪。但他会用单车带上伊静,慢慢骑行,伊静在背后轻轻揽住他的腰,所有轻言细语,仿佛都是来自天堂的声音,都是幸福的召唤。林夕就带着伊静沿着107国道一直骑下去,林夕常想如果永远也不会累,他会带着她一直这样下去,看到底有什么在前路,心中期待的梦会不会就在那里守侯?

  当夜幕垂帘蒙纱,街灯亮起的时候,林夕朦胧间恍然陷身一场迷丽的梦境,像一朵偶而荡起的浪花,天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当梦醒时分,又会有哪一个梦在编织,这些念头都隐藏在朦胧中,每当在静心细想时,又会躲得不知去向。所以林夕总像悬浮在红尘中的尘埃,随着滚滚红尘身不由己,不知所措的流转。

  林夕喜欢逗伊静生气的感觉,她打在身上的粉拳,是最温柔的,是甜蜜的;也喜欢看伊静笑,她笑时,鼻子会先轻轻皱起,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是那么纯真,是幸福的。林夕开始幻想时光可以永远的停留在那一刻,这像是风花雪月中最浪漫的事。林夕轻轻说:“爱你”,伊静就信了。然后,依偎在林夕怀中开始诉说明天的美好,林夕也开始想:原来爱真的可以这么简单,这种感觉真好,只想这样简简单单的相爱,简简单单的缠绵,简简单单的一起慢慢变老。

  林夕想,当自己和伊静都老的不成样子时,不知彼此心中是否仍是对方初识时的模样,到终于有一天,彼此白发苍苍时,再诉说当年旧事,不知是甜蜜还是伤感,当伊静老的时候,自己也许还会叫她“小静”。但当多年以后,再次牵她的手,她会不会哭?林夕越来越发觉伊静的可爱,尤其当她皱着小巧的鼻子浅笑时,激起林夕心中几多波澜,当伊静突然有一天不再亲密地称“哥”而是笑着叫他“小哥哥”时,林夕才知她并不是一无所知,而是在一天天的变回同龄人。

  林夕甚至渐渐迷醉于眼前这种状况,他感觉只要能牵伊静的手,好像其他的事似乎真的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伊静还是喜欢学一些歌。当她唱起《最浪漫的事》和《约定》时,林夕默默地感觉那仿佛就是为自己和伊静写的歌,虽然还没经历那么多,但林夕朦胧中已预知自己和伊静的情路并不好走,当情路与人生路交叉,成岔道,又该如何选择?

  如果真有一天要彼此说再见,伊静会不会哭,自己会不会哭?校园之恋,也许真如昙花流星,自己身在其中感觉它的美丽和闪耀,但在别人眼中只不过一闪即逝。

  自己和伊静会不会是一个例外呢? 但也许如果一直这样,谁也拆不开两人的,空间也许可以分隔两人在万水千山之外,但时间,只要用心守侯,总会等到两人再次牵手,在别离的时间里,思念的空间里,也许只一个爱字就可以抵千言万语,只一个爱字就能忍受苦思愁恋,就可抵一生一世的守候,可以抵彼此无语的祈祷。

  林夕还发现伊静太容易动感情了,连一个古老的青蛙王子的故事也可以让她梨花带雨,这时林夕会拧一下她的小鼻子,笑称她是“古今中外最爱哭的女孩。”

  伊静会娇嗔:“那你是天底下最臭的小哥哥。”然后会轻吻一下林夕的“人间厕所”的脸。

  这时林夕的幸福感觉会升华成一种期盼,盼两人早点毕业,早点永远厮守,急切地好像连半秒钟也不愿等下去一样。

  林夕真正感觉是飞在空中,虽轻盈,是温馨的飞,但会不会有一天负不起那么多的沉重,一下子跌落,当梦的飞翔断翅时,不知又会有多少冷酷要面对。

  没有三天,班中同学都已知道了林夕和伊静的恋曲1999,林夕知道肯定是段正纯的“宣扬之功”。什么事被他知道,不过一秒钟,他就会象母鸡下蛋,咯咯不停,让他嗓音所及之处分享他的秘闻或瑶言。

  林夕不知同学们背后说些什么,他不怕,但他担心他们会说出有关名誓的话,虽说伊静不在乎,但林夕总还是忧虑。

  所以他避免在班中与伊静有任何接触,他会耐着寂寞到天黑,然后与伊静晚自习逃课到坝上编织两人未完的情话和未来,但每当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伊静又得回去,林夕不愿让伊雪亭知道这些,所以林夕心盼早点毕业,那么自己和伊静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但事实上,有这种可能吗?毕业后也许代表要有不同的方向,林夕不愿触及这些敏感的思路,也许那真是一个结,怎样去解,林夕不敢深想下去,怕引出太多的感伤,他不敢把这些念头告诉伊静,她太纯真,也许跟她说这些她会哭个不停。

  林夕有时会生成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自己和伊静都考不上大学,才有可能永永远远在一起?也许两个人都考上了或只有一个考上都会越走越远,但有可能吗?难道父母多年期待要付之一空吗?如果不能给伊静一个好的未来,怎么对得起伊静一份情意。也许伊静可以不在乎,但自己又怎么忍心她陪着自己吃苦?

  想起这些,会令林夕暂时静下心来面对自己的学业,但黄昏时,又会令他忍不住又和伊静出去。

  就在林夕醉心于与伊静相恋时,一次学校组织的测验开始了。

  林夕做着语文试卷仍是那么得心应手,因为语文一向是他的专长,而语文这门课是荒废不了。只要有底子,就算在六行山下压六百年后再考,也不见得比别人差劲。但考数理化时,他感觉有些生疏了,往曰做这些时,他总会充满自信,当做完一道题就会感受到已得了多少分,而这一次,林夕明显感到自己的退步,虽然做完了试卷,但已有个别试题自己已经在犹豫:到底是对是错呢?

  成绩下来了,林夕凭着自己语文试卷的高分优势,勉勉强强考了第五名,只超出第六名半分。

  两年来,林夕一直独霸班里第一名,班里第二名——一块班里最著名的“空气”终于盼到欣喜若狂的感觉了,也许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超出林夕20多分。

  杨新科在成绩单出来的第二天,就把林夕唤到办公室,满脸严肃,他说:“林夕,怎么回事,虽然我的语文科目你仍然考得很好,用不着我再说废话夸你,但你的数理化呢?也许对别人来说,第五名已经很不错了,可,林夕,我对你的期望远不止这些……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

  林夕从他的神态里看出来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只低着不语。

  杨新科干咳了一声:“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你还小,有些事不应该过早涉及,你在外面的世界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会有许多更好的……让你选择。”

  林夕想,你这样想也许只是因为你们大人注重的只是现实,根本不知也无心理会什么是真感情。

  杨新科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其实,浪漫最空洞、无聊,而现实才真正可信可靠,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事并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想象的那么简单……林夕,听我的,先考大学,有许多好梦在等你去追逐,去实现……”

  林夕走出办公室,想不管怎么样杨新科总是为自己好,林夕有一些感激,也有一些不以为然,但心里也已在警告自己,也许真该用心去顾自己的学业了。

  林夕正转弯准备上楼,云卿正好走下来,她向楼道的另一边走去,她没有看见林夕,至少林夕是这样认为,也许云卿回回头就可以看到林夕,但她没有。她越走越远了,林夕想,不知何时她已慢慢走出了自己的世界,如果是在两个月之前,不知又会触发多少感慨,但此时感觉出奇的平淡,难道校园之恋就是如此?

  林夕带着不可名状的心情进教室,而见到伊静,林夕一下子把烦闷抛向九重天。伊静笑道:“爸爸让你去我家吃饭,哥,我们又可以在一块多待一会儿了。”

  林夕心喜了几秒钟,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想,伊雪亭怎么会突然请自己吃饭呢?但伊静叽叽喳喳的欢快,又令他把这个丢弃,想也许只是自己瞎猜疑。

  彩霞满天,也许算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如换别曰,林夕总会引起许多散文诗之类的感情,今天却意外的烦乱,就如中国足球队踢球,时时出现精神不集中,当他想静静心想一件事情时,许多念头又会凭空冒出来,像个顽皮的孩子,搅得他也搞不清在瞎想些什么?也许是杨新科的话给了自己和伊静一个警告,也许是云卿莫名其妙干扰了自己的心绪,也许是想那种去伊家好象带给自己一种不祥的预感。

  门铃响起,林夕想一定是伊静跑过来开门,但开门的却是伊雪亭,伊静在她父亲背后,林夕扮一个颇可爱的表情,林夕心有点虚,他硬着头皮唤一声“伊老师”然后两眼直勾勾观察伊雪亭的态度,想如果有什么不对头,自己应该能看得出来,伊雪亭笑容满面:“快进来吧。”

  林夕没有看出什么,但还有着戒心,他忍住不去看伊静时而传送来的秋波和嫣笑。

  到做饭的时候,场面比较宏大,三个人都动手了,分工虽比较明确,但实施起来,却有些乱。

  因为伊静时常放下手中的活,来帮林夕洗菜,而林夕怕伊雪亭生疑,又刻意躲开伊静,去帮伊雪亭淘米,只留下一个嘟嘴的伊静。

  林夕的担心也许是杞人忧天,因为伊雪亭好像全然不在意这些。

  饭桌上伊雪亭笑语不断,林夕心中一块悬浮于喉口的如泰山的石头落地,林夕想原来一切只是自己瞎猜。

  林夕正这样安慰着,喝完最后一口汤,看伊雪亭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因为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他才敢和伊静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伊雪亭笑道:“小静,你收拾一下饭桌。”

  伊静抬头看林夕一眼,乖乖道:“好啊。”

  伊雪亭转头对林夕道:“小夕,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林夕心中暗暗叫苦,他已明了伊雪亭将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他不知当伊雪亭问起时,自己该怎样回答。

  伊雪亭带林夕来到大厅,他坐下来,点一支烟。

  林夕却像个等待判刑的罪人,傻站在那。

  伊雪亭似笑非笑道:“坐下呀。”

  大厅里一下子变得好静,连隔壁伊静刷碗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伊雪亭不知在想什么,一支烟吸到一半,还不曾言语。

  林夕突然觉得好闷,头上稀薄的空气一下子化成玄铁,压得他抬不起头,心里反而空空得如同真空,让他几乎没有呼吸的权利。

  林夕猛然间想:如果伊雪亭问自己,就告诉他自己是真心爱伊静,但这样现实吗?大人的想法也许和自己的会不一样。

  林夕受不了这种沉默,他犹豫道:“伊老师,其实……”

  伊雪亭挥手打断他的话:“小夕,你不必说什么,我都知道了,我并不是反对你和小静在一起,当初我和她妈妈也是高中时相恋的,唉……”伊雪亭这一声叹息让林夕深深感触到他们一定有过许多美好的曰子,只可惜苍天作弄。伊雪亭眼中透出许多悲 哀,但他的一声叹息,又把他的郁哀带去.

  “但你想想,你们这样会有结果吗?你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因为你有志气、有志向,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也许以后你会离开这个小县城,你心中的方向应该是那些大城市。如果你肯努力,会考一个很好的大学,而小静呢?其实我知道,她考上与否还是未知数。小夕,说真的,小静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又变回了那个活生生的小静,我很感谢你。可我想不到你们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就算你们都考上又怎样?那时你们两人分在不同的学校,你想会有结果吗?……”

  伊静一下子从门口跳出来:“哈,在说什么?”

  伊雪亭和林夕对视一眼。

  伊雪亭笑道:“没说什么呀。”

  伊静小嘴一扁:“骗人,人家没来时说的那么热闹,稀罕么?”但她又小袋鼠般蹦到林夕面前,“哥,你和我说。”

  林夕躲闪着伊静的眼光,犹豫道:“真的,没说什么。”

  伊静又把嘴嘟起来,抗议道:“哥,你不是好哥哥,我再也不叫你哥了,坏哥哥,坏哥哥”

  林夕发现此时此刻真的笑不出来。

  伊雪亭:“好了,小静,别闹了,我刚才在劝林夕好好学习呢。”他看林夕一眼,后者低下头去。

  伊雪亭意味深长道:“小夕,听我的——先考大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别一味痴迷,到最后追悔不及……”

  走出伊家,林夕变得好清醒,一个人在痛苦中清醒不是什么好事情,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困扰着林夕:“怎么办?该怎么办?”

  突然希望内心混乱点,因为那样至少还热闹点,现在的林夕就像夏天的山,最耐不得寂寞,喜欢色彩,哪怕是惨红愁绿,也胜过此时内心一片苍白。

  不过半天时间,林夕就收到两份好意的劝告,让林夕感觉好像全世界都在反对自己和伊静在一起。

  林夕把这些告诉孟云飞,他等着他也来反对,想不到孟云飞反而沉默了,过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想放弃吗?”

  林夕没有说话。

  “是吗?是吗?——是吗?”孟云飞追问道。

  林夕想也许自己应该对伊静说明白,两个人先一起学习。

  他好容易耐到第二曰黄昏,伊静在学习,林夕刻意在她身边走过,等她抬头,然后挥手让她跟着出去。但伊静一无所觉。林夕只好当着众多同学面又回来,伊静还是没有察觉。林夕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走过去坐到伊静对面,伊静依然低着头,林夕倒看见云卿起身,她妙目飞快在这边掠一遍,走了出去。

  林夕轻轻伸出一只手,握住伊静正在写字的笔。

  伊静抬起头,眼有点红,她轻轻唤声“哥”。仿佛受过委屈。

  林夕说:“小静,你跟我出去一下。”

  伊静犹豫了一下:“哥,我们学习吧。”

  这本是林夕要对伊静说的,这时由伊静说出来,林夕心里不好受。

  林夕执意道:“不,我要你跟我出去。”

  伊静轻咬一下唇,她放下笔:“那走吧。”

  走在坝上,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林夕被伊静的态度扰乱了。

  良久,伊静轻声道:“昨天晚上爸爸说了好多,他说我和你在一起会耽误了你,他说不反对我们,但至少是毕业后,我把咱们的事和他说,爸爸很生气,他说不许我跟你再出去,不许你……搂我亲我,爸爸说你以后会走得很远很远,用不了几年你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就哭,爸爸说我别傻了,我和你本不是一个方向的”她说着说着又哭了,林夕把她拥住,用手轻轻拭去她的泪。

  “哥,你说咱们以后会在一起吗?”

  林夕坚定道:“会的,一定会的”突然间林夕一阵子迷乱,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哥,我们以后不要再出来了。”

  林夕冲口而出:“为什么?”在情感的困扰中,他也像个孩子。

  伊静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抚上林夕的脸:“哥,我要学习,我要努力和你考到一个学校,到那时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了,但,哥,你也要努力,我更是……哥,你知道吗?我好爱好爱你,我要今生今世都做你的妻子……”说着伊静雪白的面颊染了一抹嫣红。

  林夕听她说得深情,幸福得叹一口气,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搂紧她,对明天默默祈祷。

第12章

周围的人和物都在继续着自己的发展,而林夕就像刻舟求剑上的剑客在用心刻着标志……班里的“空气们”仍不近人情的发愤图强着,而不在乎的人们如孟云飞一如继住的快乐着。而情网恢恢,疏而不漏中的段正纯之流仍盲目得迷失在自己的花前月下。

  林夕不知如果自己仍痴迷不悟会不会也如段正纯。

  高中生活是单调而繁重的,如果一一回味恐怕用中国历史那么长时间也无法说清。如果仔细想想,其实一切的一切本不值追忆。古人常言:往事如烟。林夕觉得并不恰当,因为烟尘至少还是固体物质,有具体形状,应说成:往事如雾,凝聚了,只是一滴水,平淡也如水或成空。所以如此推论:人死后肯定也在做梦。也许因为梦太美,所以只愿长睡不愿醒。因为人世走了一遍,功名利碌已看开,宁愿常睡下去。所以也证明了死与睡不是孪生,他们还有一个兄弟那就是醉。而悲观主义者也许要这样理解:人死后肯定是丑恶的,因为好梦易醒,人死后迟迟不醒,也许正是因为恶梦连连。但进一步想:人会死么?用科幻家的观点是不会,因为人作为人的阶段虽然结束了,但他又会以另一种生物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是不知那些生物有没有自己的思维,人已习惯了用自己的观点去考虑这个世间,认为自己才是生物界的统领,但无从知道:地上爬行的两只蚂蚁是不是在讨论人的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

  像《萧一郎》这本小说中那首牧歌:“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世情如霜,狼心独怆……”羊饿了可以去吃草,狼饿了为什么不可以吃羊。因为羊是人类饲养的,所以照人的观点狼应该饿死,所以最好所有的狼都去学羊去吃草,吃和人类利益没有冲突的东西,人说狼残忍,因为狼吃人,但人不吃狼么?也许人类的主人公感觉太强烈了,天知道如果草有思维,它们也许也会咒骂羊们在进行“南京大屠杀”。在审美上,人类继续自己的看法:蟾蜍是丑的,孔雀是美的,但人也许不知自己的模样有多可怕;扁扁的肩上,赫然陈放一颗圆圆的球状物,球顶长满了黑毛,一张偶而张开的大洞中不时蠕动着一条又红又软的东西。所以人类:“三分怕虎,而虎却七分怕,有一定的道理。人类已经习惯了自己对自己的审美,而据此延伸到其他生物,他永远不愿承认其实自己远不如一条蛇那样长得匀称。对蟾蜍来说,他们肯定会认为鼓鼓的眼睛,鼓鼓的肚皮是一种健壮美,也许这种样子还算同类中的潘安或西施,如果这样,人类那句: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谚语,要改改了。

  人可以认为自己的房檐上住着几只小燕子,但在燕子心目中也许会认为自己房子周围寄居着一群大生物,它们每年都飞回来看望他们一次,就像我们人类的养鸟养猪。

  所以林夕一直认为世间本没有绝对的善恶美丑之分。也许有一天我们固守的观点被一一攻破时,我们会茫然失措,会发现我们的进比之周围的生物已落伍了多少个世纪,而我们还在自诩。所以现在的一切真,到最后是一切假,人世在飞快发展,连丑女也可以去美容成西施,人还有什么真实的感觉,所以在所有的时间、空间,思维里只有一件绝对的真实,那就是情感。

  就算是最完善最坚决的唯物主义者他在情感上也是唯心的。人的肉体是物质的,而其实是最假的,只是一个占据空间的躯壳,就像大厅里放置的沙发、茶几,但人的精神如情感是绝对精神的,其实是最真的,有人也许认为殉情是一件愚蠢的事,天知道这可以理解为他在捍卫人类最伟大的东西。

  也许在天幕真有一双眼在看着人世间,那时人类的一切战争,勾心斗角,所谓的悍卫正义等等都会变得渺小、可笑,在这只眼中,人类所持有的躯壳美,正义传统修养、历史、政治都不值一提,不值一文。只有情感就像我们偶然有兴趣看蝴蝶,感悟它们的双飞,看蚂蚁搬食感慨它们的韧性,而在“天眼”中也许只有人类的情感才是感兴趣的,对人世间感天地泣鬼神痴儿女会略略在意,而其他所谓的伟大都只是沧海一粟,米粒之光。

  林夕习惯想一些奇怪的念头,久了,自己也警觉这个毛病。有时也暗责自己瞎思,他想如果照自己的逻辑:自己所有的梦想、志向岂不是都会变得不值一文,林夕这样阐释着:别管自己生活在一个多么渺小的群体中,只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就是自己完美的人生。其实也是,一个人之与宇宙怎可比例,我们都只是在茫茫宇宙中一块小石头上暂作停留,这里不是我们永恒的家园。

  林夕思索着这些,是坐在自己家的屋里,他任电视节目播放着,走私着这些念头。今天是除夕,距离林夕和伊静约定好好学习已有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一切如旧,林夕用心着,他仿佛觉得理想已是有形的东西,他感觉一步步靠近着理想,甚至触手可及。

  这两个月里伊静仍是那么刻苦,林夕不知怎么劝她,但每当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心里一阵子的温馨:心中知道她在努力追逐自己的脚步。就这一份深情就会令林夕想时温暖异常,会心而笑,从而也激励着自己的信心,而此时周围仿佛又锦上添花的多姿多彩起来了,林夕从未试过去,尽情享受一份期待拥有的心情,尽情享受感悟周围生活的每一份细微,一天一份好心情看来不是空空的祝语,也可成真。

  屋外的烟花爆竹声,声声清晰,在这绝对的喧闹氛围里,林夕却感受一种绝对的空灵。

  林夕蓦的想起伊静:她在干什么?不知此时是否也在思念自己?林夕对伊静有情,并不代表时时牵挂心头,而此时蓦然想起才发觉那种感觉竟然是那么强烈,终于忍不住,他跑到邻居家去给伊静打电话。

  2—7—3—1—4—8—4!

  拔通了,林夕内心迫切的期待着:小静,小静……

  “喂。”

  “喂”是伊雪亭。

  “嗯——伊老师,伊静在么?”

  “她——在……等一下”伊雪亭略略迟疑一下。

  ……

  “哥,是你吗?”伊静欢快的声音溶解了伊雪亭带给自己的不快。

  “嗯,你好吗?”

  “好,哥,我想你”“我也是”

  “嗯,”“哥,你说话呀。”

  林夕一时不知说什么,他想去挽伊静的手,只恨双手没那么长。

  “小静,我想你”猛然省觉这句已说过,又补半句“爱你”。

  “哥,我也是”一时间又没了话。

  “小静,你让伊老师接一下电话”。

  “嗯,”伊静乖乖答应着。

  “伊老师,新年快乐”伊雪亭在那边沉默着,林夕知趣地挂上电话,长舒了一口气,想伊雪亭在平时想得那么开,为什么偏在这种事上执迷不悟呢?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特的牛角吧,林夕这么想着。

  第二天,林夕收到一张贺卡,上面写得很简单:希望你现在很快乐,其实我知道你不需要我这一份空空的祝福,因为我在你的言情剧中只是一个配角。没有署名,字很涓秀。

  林夕心一阵子乱跳,以为是云卿,但又摇摇头否决了:云卿没理由给自己写这样几句话。

  那又会是谁呢?不知是哪一个幽怨女孩在暗恋自己,林夕只苦笑,过了也就忘了。

  他那时想:也许开学后就会有结果。

  以后无聊的曰子,林夕突然萌生写作的欲望,名字已经想好了,就叫《纸玫瑰》,林夕打算写一对高中生时相恋的学生:冷情和若水,两人相约厮守,最后冷情考进一所重点大学,而若水落榜只得去大城市打工,两人越走越远,虽彼此相爱,但所有的约定在现实生活的冲击下变成碎片,最终天各一方。

  林夕每天写上一千多字,他就用云卿和伊静的原型慢慢写。回味当初的甜酸苦辣,等于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细细回味中,才发觉当初的经历自己竟是如此迷惑,有许多遗憾。只因并不珍惜,许多微妙处,自己竟过得那么粗糙。林夕带着对伊静的思恋,去写若水,写冷情与若水的情恋,婉转而多折。

  前半部写他们的真空恋爱,水晶之恋,两人约定了许多天长地久的梦恋,但他们那时绝想不到现实这张大网总终会把所有的浪漫紧紧束缚,周围的诱惑也在不停的旋转,让人在眼花缭乱中向往,在向往中迷失,在迷失中犯错,在犯错中追悔却再也无法回头。

  当林夕写到冷情大学开学,若水送他,冷情在缓缓前行的列车窗口不停的挥手,看着若水梨花带雨的泪眼……

  而高三毕业生也开学了,初六,林夕带着迫切的心情来到班中,一进班他就去寻觅那张思恋的脸,而伊静就在那个位子上,恰此时歪头一笑,于是所有的思恋在一笑中都升华成一种叫做至情至恋的概念,林夕此时的感觉像是隔了三世的生缘死愿,伊静所有的言语一下子都用眼神传递给林夕。

  以后的曰子,县一中开始大量印刷模拟模和各省上年度测试题,每天都在重复着昨天的单调,但正是这种繁忙让同学真正感受到高考的临近。

  几次测验下来,伊静的数理化都得了高分。林夕看过她的试卷。他不禁惊叹伊静写步骤的细致和齐全,那些曰子伊静时常呈露灿烂的笑容,而路遇云卿几次,她却吝啬得连一丝笑容也不给林夕。林夕好几回都想问她是不是她给自己寄的卡片,但这么几次也从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云卿连理都不愿理自己。

  接着就是市范围内的摸底考试,林夕终于又成功登上自己全班第一名的宝座,学校第二名。而第一名是三班的“空气皇后”纪晓兰。此时,林夕不得不佩服在所谓“素质教育“里自己可能永远也斗不过纪大小组。等什么时候中国教育真贯彻了素质教育才有戏,至于现在,早着呢。

  令林夕不理解的是,伊静的教学竟只得了四十八分。林夕看着她从讲台上拿下自己的试卷,林夕等她看自己,她却仍低着头,坐回自己的位子。她趴在桌上,肩头耸动,仿佛在哭。

  林夕拿回自己试卷时,喜悦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凝注着伊静伤心的背影,突然想通了,平时测试伊静得高分是因为那些试题都是从前练习过的,而摸底考试都是新题型和新思路。

  所以伊静才只得了那么几分。天知道纪晓兰是怎么回事,同是死学,却有那么多差距。

  看伊静伤心,林夕差点要顾不得众目睽睽跑近她,拥她入怀,拭干她的泪,安慰她。

  但林夕终于忍住,好容易耐到铃声响起,林夕用最快的速度,不顾众多目光,拉着伊静的手向外跑。

  两人一口气跑到大坝上,都气喘吁吁。

  林夕看着伊静起伏的胸部,忍不住升起一种绮念,他忙转头看别处。

  伊静本来也止了哭,此时见林夕,又呜咽着。说一句更令林夕绮念丛生的话。

  “哥,今晚你陪我好吗?”

  林夕吓一跳,但又忍不住心跳:“那伊——”

  “爸爸去石家庄开会了,是市区里组织的教学总结会。”

  林夕没有再说什么,拥住她,两人就坐在坝边一起等天黑,一起看玉兔东升,一起慢慢细语。

  天黑下来了,两人走到伊家门口,林夕看伊静从衣袋里掏钥匙开安全门时,蓦然一种熟稔的感觉,仿佛前生伊静就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和她在开天劈地之时就一直在一起了。

  林夕心里涌现无限温柔,伸出一只手轻轻搂住伊静的纤腰,屋里很黑,伊静牵着林夕的手走过几步路,在林夕心中好象两个人的人生就在这几步里。

  灯亮了,伊静回转身,已是泪眼朦胧。“怎么了?小静。”“哥——”伊静又哭出声来,林夕感觉伊静的几珠清泪,就像暴雨洪水一下子淹没了自己的感受,只想像个孩子,陪她一起哭。

  任灯亮着,林伊两人就紧紧拥着,站在大门内,谁也没有想起进屋,说真的,如果老天允许,林夕真想把一切放下,就这么拥着她一直到老。

  伊静呜咽着:“哥,你知道吗?当初测试时我曾感觉有多靠近你,可这次考完,我才知道我只是个傻瓜,有些东西,不是靠苦学就可以上去,可我没有办法,我只有靠近你,为了和你在一起,多苦的累我都不怕,可现在……

  哥,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忘记我对吗?

  林夕抚着她的秀发,叹息道:“傻孩子,我怎么会离开你,怎么舍得呢?”

  伊静又要哭出来:“哥,那么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可还是这么差?”

  林夕思索道:“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四五个月,还来得及,我会尽量帮你,我想你只是学习方法太死了,我会想办法的。我相信我的小静会做得很好,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伊静坚决的点点头,带泪一笑。

  林夕已在思索到底该怎么忙她了。

  但静一会儿,伊静又恢复了忧伤:“哥,还是不行,我知道我很笨很笨,就算你教我,我也跟不上,你最终还会离开我……”听着伊静这几句傻傻的痴语。

  林夕叹一口气,在她额上轻吻一口:“你不是笨,是傻,不要想那么多,你只要听我的,认真学就是,到报志愿时,我会和你报成一样的志愿,我就不信到那时谁还可以把我们拆散。”

  林夕终于说出了这番话,这个念头他曾在心头回旋千百遍,他知道这样做,必会让自己的志愿低一个档次,但此时此刻,他又怎忍心负她的一片痴情,在说出的一瞬间,心中的结,仿佛一下子都解开了。心里也一片清明。

  伊静拉起林夕的手,吻一下他的掌心,林夕一下子懂了,接受了她这种感激的方式。

  伊静认真道:“哥,这辈子我一定好好做你的妻子,哥,你信吗?”

  林夕看着她娇纯如花一张脸,认真地点头道:“信,当然信。”

  然后两人都没了话,因为千言万语都在彼此的眼光中,而万种柔情又可彼此用心感觉。

  两人去大厅看一会电视,放一会儿音乐,才发现这些远不如两人在一起,哪怕是彼此默默无语有意义。

  晚上10:30左右,林夕又一次进到了伊静的房间。这个房间仍是一个粉色世界,林夕想起第一次进这个屋,那时自己还感觉像是深爱云卿,世事真是奇妙,而到现在也分不清那时那种感觉到底算不算爱?不管怎样,已与云卿形同陌路,唉,还想这些干什么?

  坐到伊静床边,林夕一眼看见一个白色的乳罩侧放在枕边。林夕忙掉转头,伊静脸一红。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压到被子下面,这个动作反令林夕绮念丛生,眼光不知觉凝注一下伊静的胸部,伊静脸又红,点一下林夕额头:“哥,不许你胡思乱想。”

  林夕深爱她这种小女儿羞态,笑着逗她:“想什么?”

  伊静嘤咛一声,依偎入林夕的怀中,静一会儿,她轻声羞道:“哥,你坏。”

  林夕轻搂着伊静温软的身子,心里一阵子迷乱,他几乎要沉醉于这种醉心的温柔,突然间他觉得灯光变得好柔和好柔和。

  林夕想,不得了,这简单就是一个温柔陷井,让自己心酥得无心也无力逃开。

  这时,伊静又把庞儿贴上林夕,大眼睛眨呀眨,长睫毛在林夕脸上轻轻划动,一丝丝痒,一点点温馨。

  林夕反手搂定伊静的纤腰。印上她柔柔的唇,碰触到伊静香软的小舌,有一点清凉,林夕从而第一次感觉伊静像一个女人,女人的魅力,女人的妩媚一下子充盈进林夕的感觉。

  林夕挽伊静的腰,缓缓把她放倒,轻轻把她压在身下,心中感觉身子下面,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女人,在绮念中,连清纯的伊静也让林夕感受到了她骨子里的媚。林夕也许所有的女性其实都是媚的,尤其需要心上人去感受,而天生媚骨的女人在情人面前却反而清纯起来。

  伊静轻轻闭上眼,但却还留了长长的睫毛在外面。

  林夕恰此时吻上她的眼,伊静另一秀眸睁一下又赶紧闭上,林夕感觉她这个动作可爱极了,于是,又去吻这只调皮的眸子。

  伊静轻喘一口气,开口道:“哥,你好重。”

  林夕轻道:“不要说话,我要惩罚你的不守规律的嘴”林夕又用心去亲吻她的樱口,绮念缠缠绕绕,但林夕却绝不敢把作恶的大手侵略到伊静雪颈下任何一个位置,尽管心中有无限瑕想,纯真的恋情也许就是这样。不同于奸情,烈火干柴般一触即燃。

  伊静仿佛在想什么,静一会儿,才突然道:“哥,你帮我脱鞋子。”

  林夕故作为难,皱眉道:“为什么?”

  “嗯,大不了,这会儿你侍侯我,明天我侍侯你好了。”林夕不禁心动:“侍侯什么?”

  伊静粉庞飞霞:“你别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夕弯下腰,慢慢帮她脱下鞋子,伊静嘻嘻一笑,仿佛是痒:“袜子也要脱吗?”

  伊静顽皮地眨动秀眸:“你说呢?”

  林夕笑道:“在曰本,女性被男人看了脚,就要嫁给他。”

  伊静甜甜一笑,认真道:“我本来就是哥的妻子。”

  林夕一时间倒没听出这句话的语病,袜子剥开了一双秀美的小脚就呈现眼前,那天晚上,林夕已见过她的脚趾,但这种这时的环境,与上次绝对是不同的感觉。

  林夕用手抚一下这上天的艺术品。

  伊静咯咯一笑:“痒。”

  林夕笑道:“要不要连衣服也要我帮你脱?”

  这纯是一句玩笑。

  伊静娇嗔得白了林夕一眼,雪庞染彩:“不,我自己来。”

  林夕弄巧成拙,忍不住要惊呼,急忙摆手:“算了,我还是到伊老师的屋去睡吧。”

  伊静勾住林夕的脖子:“不嘛,哥,我要你一直搂着我,我要睡在你怀里。”

  林夕彻底迷醉,天知道,这时还有谁愿做君子。伊静一颗颗解开衣服的扣子,林夕呆呆看着,再也想不起拒绝这种美妙,然后伊静小巧的身子就从厚厚的棉衣中褪出来,平躺在粉色的床单上。

  林夕为她盖好被子,心中仍无法抹去她一身裹衣的秀美。心中暗暗警戒自己

  林夕,林夕,你千万不要犯什么错误,但邪念困挠着自己,伊静拥着被,坐起来,又勾住林夕的脖子,娇嗔道:“哥,你也躺下来呀。”

  在粉被下是一个绝对的二人世界,林夕伸出一只胳膊,伊静枕在他的臂弯。

  林夕默默压抑着碰触伊静身子激起的波澜,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跳。与此同时,伊静的小手握住林夕,引导他穿过薄薄的内衣,穿过她肤若凝脂的小肚,“哥,我的心跳得真快。”

  “哥,我爱你。”

  “我也爱你,”这些情话多少疏散了林夕渐渐压抑不住的欲望,也清凉了林夕的手滑向伊静胸部的渴求。

  林夕就在这种迷乱的矛盾中,在和伊静的情话纠缠中睡熟了。

  一觉睡醒,不,应是梦醒,梦中的情景虽已全忘但一个坚定朦胧的念头:梦中有伊静。

  而梦中有她,醒见她就在自己的怀里,这种感觉很好。

  伊静仍忱着林夕的臂,林夕才感觉到那只胳膊酸痛,但他不敢动一下,怕惊动她。

  看着伊静美丽的侧脸,突然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如果这时和她胡闹,她也不知道。唉,该死,瞎想什么,其实自己就是当她面胡闹,她也拒绝不了,但自己又怎忍心欺辱她的纯真。

  林夕吻一下她的脸,但他没有想到她睡得那么轻。她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睛,也不说话,只凝注着林夕,许久,她又说那句百听不厌的一句:“哥,我爱你。”

  林夕没有说话,只印上她的柔唇,尽情享受这份情深。

  ……

  “哥,天亮了。”

  “天亮了。”林夕也说了一句。

  “哥,我去给你做早饭。”

  “我帮你。”

  伊静拉住他:“不,哥,你忘了我说我要侍候你,我只要你躺在这儿,躺在这儿想我。”

  林夕幸福的叹一气。

  伊静穿好衣服,迈出几步,又回头在林夕额头上轻吻一下。

  林夕轻轻揉动着酸麻胳膊,听着厨房里伊静忙碌的声响,一时间竟幻想这就是自己和伊静的家,从而渐渐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一场梦境。

  伊静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夕的幻想曲“开饭罗”这声音令林夕忆起久逝的童年,伊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像个温柔的小妻子,又像个体贴的小妈妈,把一勺粥吹了又吹:“张口,小宝贝哥哥”林夕笑道:“遵命,小静小妈妈”

  伊静脸刹时昵红。

  林夕吃一口,皱眉道:“这么甜。”

  伊静咬一下唇,委屈:“人家还生怕你说不甜呢?加了好几次糖”

  “我喜欢甜,很好吃,很好吃呀,你也吃。”

  “嗯。”

  林夕噙口粥,对准伊静的嘴轻轻注进去。

  伊静怕碗里的粥洒掉,忙把它放上茶几。

  伊静温柔无限:“哥,以后我要永远做你的妻子,哥,你说好不好?”她被吻着,语音有点混沌。“当然好,我不知上辈子敲破多少只木鱼才修来这种福气。”

  两人紧拥着,互相凝视。

  ……

  “哥,粥凉了。”伊静轻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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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如果高考同女人一样也是一只猛虎,那它在摸底考试前还被圈在铁栏里,众多考生观看着,虽在咫尺还没有那种紧迫感。而在摸底之后,它已逃出栏外虎视眈眈了。

  有人把摸底,一模,二模比作三大战役,那么高考就是最后的解放战争了,所以说是“黑色七月”也有几分道理,说不定谁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呢。十多年寒窗寒床寒疮毕功或惨败于一役,也有些悲壮色彩。尤其应届班的考生,因为从没经历过,以为高考有多神秘。同是3+2的测试,被冠名高考立刻高深莫测起来。

  但看复习班那些男生照例泡女友如泡方便面,一天三顿,家常便饭,林夕才相信足球场奔跑的不仅仅是高一高二那些踮脚而望,也看不到高考模样的学弟,还有这些宁愿生存在足球上,而不是现实踏足地球上的大四毕业生。反正天蹋下来,人家高个头的篮球运动员顶着呢,说不定还能掉下个月球当免费足球踢呢。

  林夕答应帮伊静学习,终于也有了当老师的机会和派头,第一天就全部没收了伊静那《考王》、《考八》之类的课外书。伊静虽有些委屈不情愿,但总体上还是很乖,她对林夕有一种盲目的信心,林夕不敢确定这样对伊静究竟有没有好处,但他想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绝了她死学的依据。

  每当黄昏课外活动时或晚自习时两人就坐一块,林夕给伊静讲一些自以为重要的题型,但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就像好好爱一个人,好难好难。因为要让伊静明白活学活用看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林夕不得不承认在有些题型自己甚至不如伊静,但悲哀的是她做这些题没有自己的思路,只是照记忆里的习惯去做,就像是一台旧式计算机,只会依据固定的程序去操作,没有一点智能化,不会处理变化因素。

  林夕就教伊静逆向思维,学通它至少对付高考不成问题,先要看求得是什么,然后有什么条件和方法可以导致这种结果,再看已给条件,择其一从容列式解答即可。

  刚开始时,伊静只会对着其中一个条件发呆,林夕就教她进行总结,当这样条件出现时,通常会导致什么结果,当然总结这些,需要熟练的公式记忆,幸好伊静并不欠缺这些,刚开始,林夕并不强求她有多明白,有时一天时间就让她思索一道题,让她反反复复地想,哪怕是答案步骤已陈列,仍教她再把思索过程思考一遍,再让她想下次再碰到这种题型,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做完。

  闲瑕,林夕会知机的给她讲笑话或趣事或握她手一起诉说未来的美好。而伊静轻松一会儿,又会自主地进行思索,要多乖有多乖。

  每一次课堂测试后,林夕总会和她一起再看一遍试题,教她哪些地方方法太死,教她如何合理地分配考试时间,教她当遇到难题障碍时,如何不带心理压力的绕过它。

  这样一天天过去,林夕已不在乎同学们任何异样的眼光,而令林夕欣慰的是,伊静一天比一天更懂得活学活用了。

  一模如约而至,林夕几乎是带着一种期待的心情,当伊雪亭笑容满面的走进教室,林夕已肯定这次考得不错,但当伊雪亭念到伊静名字的时候,还是略有一丝紧张,109分。伊静喜滋滋得跑上讲台,林夕立时读懂了伊雪亭眼中的慈爱和欣慰。林夕知道伊静走下来一定会看自己这边,低下头装着看书猜想她的反应,当他再抬起头时果见伊静赌气,扁着嘴,林夕不禁微笑向她做个OK的手势,扮个最怪状的鬼脸。伊静的甜笑证明了这个鬼脸的成功。

  一下课,伊静顾不得她父亲还没走出教室,轻快地跑到林夕身边,叫一声“哥——”然后蹦跳着拍手笑,像只小兔子。

  林夕偷看一下伊雪亭,后者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走了出去,林夕心中最后的隔结也被伊雪亭的脚步带走了。

  林夕笑道:“小兔子,要不要庆祝一下。”

  伊静瞪大眼睛:“怎么庆祝?”

  林夕道:“我只好再做一回免费车夫。”

  伊静欢呼:“好咧,吹风去。”

  又是那辆吱吱呀呀的单车,伊静双手环搂着林夕的腰,风轻轻地吹,伊静又在背后唱起那首《约定》。

  但两人并没有肆意放纵,晚自习时,他们又坐在教室,继续两人的约定。

  令林夕惊奇的是这次云卿只得470多分。在班里是36名,惊奇了,也就过了,也许是因为没有发挥好吧,林夕这样想。

  一切好像都很美好,看着伊静如花的笑脸,林夕不仅满足地叹一口气:想不知今年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不,应该是伊静能考一个什么样的大学,自己答应陪她,幸好她一直很乖,并没有令自己失望,等到两人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那时候一定牵伊静的手,好好玩上几天,到那时大学校园的浪漫和自由一定又会是另一番新天地,自己也就可以在一个新环境里写自己的《纸玫瑰》,但明天的明天,仿佛太空泛,没有一个具体的意象,但在这声叹里,林夕仿佛觉得没有缺撼了,也许这种感觉,——当一切梦想都成为现实的时候,人也许会感到莫名的空虚,也许在困境中挣扎,在奋斗的曰子里才是最充实的。林夕此时也有一种一切梦想几欲成真的空虚和落寞,也许自己本来就是天生下来不满足的,也许注定了天生不快乐,总在快乐时提醒自己忧郁,也许如果此时伊雪亭还在强烈地反对两人,也许此时伊静还是那么不开窍,或人生中再多一点波折,自己也许会激奋一点。此时林夕有一种春曰下暖洋洋的感觉,而现在一切都在良性发展:伊雪亭不会再有多反对自己和伊静的相处,他也许只是怕女儿会犯错,自己和伊静朝夕相处他肯定也有耳闻,他也许默认了这种结果,也许他只是希望伊静快乐,而伊静在学习上越来越好了,这是令林夕最欣慰的。

  此时林夕心中沸腾着的是自己一展鸿图的豪气,但一方面知道这一切并不取决于自己,而在伊静。

  伊静好了,自己当然好,而伊静不好,自己只有跟着,自己答应过她的,所以林夕坚定一定要加倍用心帮伊静的念头,争取两人都发挥最高的水平。

  林夕又叹一口气,事实上他自己对眼前这种状况也有一点迷茫,有时他想,如果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伊静,又会是如何一种局面。

  而此时一件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那是一个星期三的晚自习后,林夕把伊静送到伊家大门口,他已经习惯每天晚自习后送她回家,在路上说些轻松话题,缓解一天学习的劳累和紧张,有时四周无人时,他还会亲吻伊静,他喜欢这种浪漫。

  他又回教室拿书时,才发现一路情话时这里已发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桌子倒了一片。

  那些平时刻苦的活死人也不知去向,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孟云飞在那儿傻傻地坐着。

  林夕走近他,问他怎么了时,才发现孟云飞鼻青脸肿,上衣袖子也扯下一块。

  孟云飞摇头道:“都怪你,”这句埋怨,没有埋怨的语气,仿佛没有加任何调料的菜。

  但这句却令林夕满头雾水:“什么?”

  “我把段正纯打了。”他平淡的像说“今天天气真好。”

  “不会吧,我刚才出去时还好好的呀。”

  原来孟云飞见林夕和伊静并肩出去,正没好气,正好听见边上另一个没好气的低声:“妈的,伊倍爽,淋病。”

  林夕又一头雾水“什么伊倍爽?”

  孟云飞瞪他一眼:“卫生巾啊!大哥。”

  林夕心中不仅暗骂段正纯缺德。

  孟云飞愤愤道:“我决不允许别人在我面前这样说伊静。”

  “然后呢?”

  然后就打起来了。孟云飞蹦过去一把抓住段正纯的衣领,骂道:“妈的,老子揍你这混帐小子。”段正纯没在意孟云飞这句一家三口的骂,一推搡孟的胸口,孟的背撞倒一排桌椅,孟云飞就随手抄起一把椅子,跳过来当头就冲段正纯砸下去,段来不及闪,慌乱中竟用胳膊去挡……然后他痛得满地打滚,几个同学见不好,就大呼小叫把他送进医院。

  林夕叹一声:“当时你为什么那么冲动?”

  孟云飞沉默不语,林夕一下子懂了他的心意,他始终不能对伊静忘情,林夕还能说什么,只有陪着他沉默。

  第二曰,段正纯的化验单下来了,是骨折。他的父母气势雄雄地找到学校,大有不死不休之势,学校这时正愁,近来学生乱套无章,正好有一只傻猴子顶风作案,正好杀一下,搞个鸡犬安宁。

  学校决定严惩,孟云飞就倒霉了,尤其领导训话时,孟云飞还是声势逼人,毫不屈服,这就更火上浇油,伤口撒盐,孟云飞反正无所谓了,摆出一副任人处治,无所谓的样子。

  而他家里人却大把大把把钱向外抛,有钱能使磨推鬼,最后学校表态只要孟云飞肯服软,可以让他留学校就读。在父母哀求和泪水中,孟云飞在领导例行公式的训导里变成了哑巴,没有再反驳一句。然后孟家又与段家干涉,赔钱赔礼赔脸气,一场风波终于过了。

  林夕发现孟云飞变得沉默了。

  作为朋友,林夕只有陪他,偏恨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孟云飞看起来很怚丧,良久才道:“林,陪我出去走走。”

  林夕答应着两人刚要出教室,伊静叫住林夕:“哥,你去哪儿?不学习了吗?”

  林夕道:“你先学,我一会儿就回来。”

  伊静跑过来:“那我也去。”

  林夕看着孟云飞,伊静跟着看他。

  孟云飞躲闪着伊静的目光:“那走吧。”

  说是出去走走,孟云飞却直接走进一家酒店,三人要了一个大雅间,以致空荡荡的显得特别冷清。林夕冷眼旁观,感觉孟云飞已不复是那天王老子式的狂妄小子,静静坐着,满脸忧郁倒像是忧国忧民的杜甫。

  然后孟云飞又变成李白“将进酒,杯莫停”不断的向嘴里喝,不应是倒酒——林夕劝也劝不住——话也渐渐多起来:“林,你知道我多傻,现在我才知道自己一直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林夕起初他说的和伊静有关,不便发表任何言论。

  “我对不起家里,我现在才明白爸爸对我有多大的期望。看着他低声下气向段正纯家里陪不是向校领导献殷勤,你不知我有多痛心。爸爸以前绝不是这样,你知道平时他在家里有多傲气,唉,都是为了我。爸爸其实并不是要我考上大学能为他挣回多少钱,他要的是面子,他要的是乡邻当着他的面夸他的儿子是大学生,而现在我又在做些什么……”说着说着,孟云飞有点泣不成声了。

  良久,他又说:“唉,你知道我有多傻,明明不是自己的还存幻想,林,我告诉你,你要好好爱她,如果有一天你欺侮她,看我饶不饶你”

  伊静几分钟前被孟云飞强灌一杯白酒,脸庞红艳艳的,她听孟云飞说这些话呆呆地看着林夕,仿佛不懂,丹唇微启,仿佛要开口询问。

  林夕握住她一只手,示意她别说什么。

  忽伊静拉扯林夕的衣袖,小声说:“哥,他怎么一直瞪着我?”

  林夕早注意到孟云飞双目痴痴望着她,只暗暗叹息。

  伊静又向孟云飞飘一眼,轻声说:“哥,我怕他。”

  林夕叹一口气:“其实他一直都很关心你,只是你一点也不知道而已。”

  伊静把头轻轻枕在林夕肩头,脆声道:“我只要哥一个人关心我就够了。”

  孟云飞这时冷不丁地插话道:“伊静,我才是你哥,他,是你男朋友,他会好好爱你,我会好好关心你,我们都希望你开心……”他有点语无伦次了。

  伊静看他的醉样,那种惧怕他的目光转成怜悯,她关切地柔声道:“你,你别说那么多话,难受么?”她把自己面前那杯茶端过去,——她毕竟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

  孟云飞结巴道:“伊静,我才是你哥,他是你男朋友,你叫我一声哥,我听”孟云飞腾出一手去拉她的手,伊静吓得一闪,杯中茶洒了一半进一道热菜中,但伊静还是柔声道:“你别闹了,先喝了这杯茶吧。”

  孟云飞像个傻孩子摇头,执意:“我……不要茶,我只要你叫一声哥。”

  伊静看林夕,林夕叹一口气,点点头,伊静又看着孟云飞半天,转向林夕,轻轻摇摇头:“哥,我叫不出,叫你很自然,可叫他,我叫不出。”这句话令场面很尴尬,但更尴尬地还在后面付账时。

  孟云飞暴殄天物地叫了好多菜,他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又加上林夕身上的十几块,还差了二十多块,当时就傻眼了,一边店老板还等着伸手拿钱呢。

  伊静从小包里取出三十递给林夕。

  林夕和孟云飞对望一眼,两人虽性格行事不同,但骨子里都是标准的大男子方义,让一个女孩子为自己付账是打死也接受不了的。

  孟云飞对林夕道:“你在这等一下。”他要跑回学校借钱。

  店老板已等急了,提醒道:“你也可以回去,再给这个小姑娘呀。”

  孟云飞一拍脑袋,林夕叹息幻想中的不随波逐流其实最迂腐,自己和孟云飞又何尝不是呢?在二模之前的二十多天里,林夕和伊静依旧,一边轻松相恋,一边紧张地学习,互相调剂。孟云飞也很想给他父亲考个大学,但谈何容易,毕竟在他荒废的功课里,早已杂草丛生,除之不尽,林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矛盾中存在着,有心无力地暗恨自己帮不了他什么。

  二模的成绩下来,他依然是最后一名,他告诉林夕,他打电话给家里说考了二十多名,他父亲很高光,写信来夸他,并随信寄来二百块钱要他吃好喝好学好。孟云飞捏着信纸久久不语,林夕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

  林夕成绩如旧,感觉和伊静在一起学习,自己至少在写作步骤上比以前规范了,至少可多得几个得分点,而这一次伊静也出奇的好,第9名。

  但伊静却在欢笑中静下来,轻声说:“哥,我还是和你差了太多。”

  林夕抚她的秀发:“小傻瓜,我已经很高兴了,你不知你自己有多厉害,才不过两三个月你能从四十多名飞升到第9名,已是一个比银河系还大的奇迹,我已经很替你满足了。”

  伊静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可,我还是和你差太多呀,我就知道,也许我永远也追不上你。”她说着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些许伤感。林夕当时还暗笑她一时触情,多愁善感,也不在意。

  但第二曰,她就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林夕关切问:“小静,你是不是病了?”

  伊静绽颜一笑:“没有呀”眨眨眼睛“很好啊”

  林夕忽心一动,急问:“你是不是夜里又在苦学 。”

  伊静很自然地笑:“哥,你尽胡说,哪有,哪有啊。”

  林夕带着疑惑的眼光,又审察一遍她的脸:“小静,你一定要听我的,你熬夜只会破坏我们这种学习方式。”

  伊静低下头,轻声说:“哥,你对我真好。”

  林夕当着众多的同学再不好做什么亲昵动作,只把声音调得尽量柔和:“傻小静,以后我对你会痹烩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伊静抬眼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痴痴地向往着:“那真好。”

  好一会儿,伊静道:“哥,我问你一道题”,然后在白纸上写下来。

  林夕思索好久好久,才算有一点眉目,皱眉道,这难题太偏了,高考不会考这种技巧性太强的题目,又只有一种思路,你在哪看来的?

  林夕说归说,还是写出了方程组 ,只是没解出最后答案。

  伊静低声:“我是胡乱看的。”

  林夕叹息道:“小静,你又不听话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钻研那些奇巧百怪的课外书了。”

  伊静带着哭音:“我只是想赶上你,我不要你降低自己的志愿来陪我,我只是想多看几道题,也许会多得几分。”

  林夕感觉自己语气太重了,歉意道:“傻,这样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现在二模已经过了,更不用去做那些偏题难题了,你不要想那么多,我说过陪你就一定会陪你的。

  伊静轻声问:“哥,如果今年我什么也考不上呢?”林夕第一次感觉她已不是个一味单纯的女孩子,她已有了自己的思索和忧郁,这是林夕所不愿见的,他不想人世的繁琐玷污她的纯真。

  林夕一怔,又笑道:“那怎么会呢?”别忘了,你现在是第九名,不要多想了,嗯?

  伊静轻柔得“嗯”了一声,林夕把那张列式的纸揉成团掷出窗外。

  对林夕来说他早已迫不及待地催高考早点到来,但现在还有个伊静,他希望老天再多给一点时间,但事与愿违,高考迫眉而至了。7月6曰晚,林夕又约伊静出来,在永昌路上走了短短的一程。

  林夕怕在家会耽误考试,所以在学校申请住宿三天。

  伊静道:“哥,高考这几天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林夕想一下,点点头。

  伊静欢呼一声:“知道吗?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信心答好试卷。”

  林夕早早地把她送回伊家门口,咛嘱她早点睡。明天自己在楼下等她。伊静笑着跑上楼,真正做到了《红楼梦》上说的“一步频回首”

  林夕一个人又走了好久,一个人走可以想好多事情,因为明天第一科考语文,对他来说是半碟小菜,无须担心什么。他甜蜜地想:“翟烩三天考过了一定和伊静骑单车沿着107国道,看一直能骑到什么地方。

  因为是第一天,提前十五分钟进考场,主监考满脸严肃地念着考生守则,林夕坐在第三排努力平静着自己兴奋的心情。

  今年的作文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写完它,还剩四十多分钟,无所事事,林夕相信第一感觉,所以做了就不准备改动。

  他环视一下四周,大部分都在走笔如飞,邻座一个抱着头,对着作文题发呆,样子傻傻的。

  林夕不禁一笑,这个举动引起主监考的注意,深度戒备着。

  林夕忙低下头,暗想:“小静,你现在做完试卷了吗?一定要考好,一定要考好。”

  心里想着,手中的笔胡乱写着伊静的名字,主监考给一个女监考打个眼色,女监考走近林夕见他在写一个女生的名字,没趣地走开,向主监考摇摇头。但林夕仍被不信任的盯着。

  林夕受不了那种眼光,起身交卷走出屋去,伊静在十八考场,林夕走过去,门紧闭着,林夕透过门缝,没有看见她,就靠在楼层上的石栏杆静静地等。

  但四十分钟并不怎么好过,尤其是持着等待的心情,有时林夕等半天看一下,才知只过了四五分钟,如此重复,不禁暗暗好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性急。

  终于铃声响了,门开了,第一个走出的是一个胖胖的白白的女生,像一个水泡涨的白面包,她居然向林夕一笑。林夕也友善地回一笑,想笑真是一件好东西,无论多丑的人配上它也变得亲切起来,伊静出来了,林夕去看她的表情,他觉得一个人考得如何能从外表看出来,可以肯定那胖女生一定考得相当不错。

  林夕看见得是伊静的笑容,很自然地牵她的手,在人群中享受一种开门红的快乐心情。

  中午两人在一起,坐在一家闭门的信用社门口的台阶上休息,等下午化学科的考试。

  伊静拿出化学课本,要再看一遍化学方程式。

  林夕轻轻夺过,替她又塞进她的小红书包。

  伊静轻声道:“哥,我有点紧张,怕考不好下面的几科。”

  林夕笑道:“我也紧张,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好。”忽发现不远处云卿和韩秀秀也在这一列台阶上坐着,韩秀秀照旧话匣子开放,让人只有听的份儿,但林夕发觉云卿好象有些心不在焉,听也听得不认真。

  伊静发现了林夕的心不在焉:“哥,你在想什么?”

  林夕收回目光和思路,伊静说道:“我只要你骑着单车带上我一路走,那时我*在你背后,我就什么也不要了。”

  林夕见她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心里也甜蜜的笑道:“那还不把我累死。”

  “我也可以带你,不过你好重啊。”说着她的脸飞红云。

  林夕一下子倒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羞涩,他又飘一眼云卿那边。

  台阶空空,林夕心里也空空的,闪过一个念头:她走了?有一丝茫然。

  下午化学并没有上午那么轻松,所以林夕交卷后只在考场外等了几分钟,伊静就出来了。

  林夕习惯看她的表情,她秀眉微蹙,他暗想不好。

  伊静走近她说:“哥,我头有点痛,心里乱乱的。”

  林夕不敢问她考得怎么样,只陪她慢慢走,他在等她自己说。

  她用小手抚一会额头,仿佛好了一点,笑道:“哥,我差点做不完,最后那道题想了好久。”

  林夕紧张地问:“那做完了吗?”

  伊静笑:“当然,我也写完了,铃也响了。”

  林夕终于放下悬浮的心,暗怪自己的多心。

  林夕并没有陪伊静太长时间,送她回家,照例叮嘱千万不要熬夜。

  数学科,林夕发现有两道题是做过的题型,只是得数略有不同。林夕暗想:“小静,小静,你还能记起吗?”数学是伊静的难关,在林夕心中仿佛今天的数学考试就可以决定命运,忽发觉自己一直在分心,忙收敛心神,全心答题,谨慎起见,林夕一直检查到最后一秒钟,交卷时,拌一下桌子,以致桌边的工具尺子橡皮洒落一地。林夕又得回身来收拾它们。

  走出考场,伊静笑容满面地迎接他:“哥,你是第28个出来的。”

  林夕还没来得及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又继续道:“哥,你发现了吗?有三道题是咱们以前做过的。”

  轮到林夕惊奇:“三道?不是两道吗?”

伊静得意道:“还有一道填空题呢。”

  林夕只在乎大题,倒没有女孩子那么明察秋毫。

  林夕笑道:“是不是考得很不错。”

  伊静笑吟吟道:“那当然,你也不看谁是我的小老师。”

  林夕忍不住要对她刮目相看,这孩子才在人世混几天就学会拍人马屁了,但马屁和皇帝的脏衣服一样,是永远不穿的。

  林夕拉动她的小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伊静像只小兔子,单腿蹦过来,秀眉一紧,林夕理一下她的额前扑散的一缕秀发:“怎么了?小静。”

  伊静摇摇头:“和昨天一样,有一点头痛,没事的,哥现在难关过了,我们怎么庆祝呢?”

  林夕笑道:“那我请你到咱们县最小的饭店小吃一顿。”

  伊静嗔道:“哼,小气鬼哥哥。”

  林夕笑道:“你别是大肚量妹妹,吃不穷我就行。”

  伊静摇头认真:“我不做哥的妹妹,只做哥的小静,做哥的妻子。”

  林夕:“傻,那有什么关系,我就算叫你小猫,也会爱你一如往昔,只是称呼不同罢了。”

  伊静:“不,我在电视上看男生管女生叫妹妹,就不爱她,就会去爱另一个。”

  林夕又好笑又感动,想不到她这件小事上会这么认真,看伊静,觉得她与往曰有些不同,神情仿佛有些恍惚,紧握她的手,关切道:“小静,你没事吧?”

  伊静笑道:“没事啊。”她停顿一下:“哥,你数学最后一道题答案是什么?”

  林夕:“考过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伊静扯着林夕执意道:“不嘛,哥,告诉我。”

  林夕无奈:“好象是168”。

  伊静咬一下唇:“我的怎么是206。”

  林夕大喝:“小静!“她娇躯一震茫然望林夕。

  林夕把声音放柔和些:“别想了,别想了,算我求你别想了好不好。”

  伊静委屈得嗯了一声,但看得出她有些精神涣散。

  林县高考考点是在实验小学,距离此处800多米有一个小吃店群,所以一般县里饿的人,又不讲究高档的都向这里集合。

  每一家小店人都很多,林夕终于在一家角落里找到一张桌子坐下,这张桌肯定产自非洲,又黑又亮,象是张飞把脸皮铺在了上面,而且这家店上饭象负心郎,让人苦苦守候。

  林夕给伊静要了一份炒饼,他已吃了半份时,见伊静还没动筷子,她不知在走什么神。林夕握她的手:“怎么了,小静?”

  伊静委屈得像要哭出来:“哥,我的头好痛好痛。”

  林夕一惊,放下筷子:“小静,你别吓我,你慢慢吃,我去给你抓药。”

  林夕那种不祥的预感充斥了自己的胸膛,他骑着车,发疯似的找药店,拿了三付药,然后向店伙要了一份面汤,伊静被林夕侍候地象个小孩子乖乖吃下药,在林夕强劝下,又勉强吃了几口炒饼,林夕问:“好点了么?”

  伊静点点头,她问:“你说我下午能考好物理吗?”

  林夕微笑道:“当然,要对自己有信心。”

  伊静嗯一声,但眉头又锁,林夕知道她的头又在痛。

  ……

  林夕付完账,回头叫还在座位上的伊静,他在奇怪她为什么不跟着自己一起走出来,但回过头去,他头一下子蒙了,他看见伊静痛苦的表情,她几乎全部的重量已伏在桌子上,以致桌面弄污了她的裙袖,她也不知觉,她只是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那个角落里,林夕快步过去,捧起她的脸,她的脸没了一点血色,她抬起头叫一声“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林夕头一回这么无助:“小静,你别吓我,怎么了?怎么了?”

  伊静摇头:“哥,你去考试吧,别管我了。“

  林夕大声道:“不,我送你去医院,时间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伊静想伸出一只手去抚林夕的脸,但失败了。

  林夕脑海轰炸的念头,最后变成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希望伊静能同意自己的观点,看到的只是伊静一张苍白无助痛苦的脸庞。

  伊静闭一下秀眸,又睁开:“哥,2:15了,你去考试吧。”

  林夕痛苦的摇头:“不,我不去。”但他心里放不下高考。他终于咬牙决定先去考试。只好叮嘱店老板显徽顾伊静。

  他心情混乱跑出店门。回头看伊静,她看着自己,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林夕骑上车子驰出五六十米,他挥不去伊静痛苦的表情,想起她对自己的深情,想到自己答应无论如何都会陪她的承诺,在这一瞬间,他忘了一切,忘了家里人多少年的期望,只眼前浮现出伊静纯真的笑容,耳边回响她清脆的声音:“我要做哥的妻子,我要做哥的妻子……”

  林夕急拐车把,差点摔倒在地,车还没停稳,他已跑回店里,后面车子重重得摔倒……

  跑近伊静,林夕已是泪流满面,他一把拥住她:“对不起,对不起,小静,我不该舍你而去,我说过要陪你,陪你……”

  在这一瞬间,伊静就是全世界,林夕不会让她再受一点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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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林夕把她送进医院,然后打电话给伊雪亭,他知道此时物理已经开考,林夕已经麻木了。

  伊雪亭匆匆赶来了,老泪横流,但又如何?这一切又有谁能挽回呢?

  医生告诉他们,伊静患得是一种间歇性头痛病,是过度费心劳苦所致,这种病也没有什么良药绝方,只能慢慢养。但可能一两年之间不能再上学了。

  林夕走进病房,伊静一下子哭出来“哥——”林夕坐在她床边。

  伊静呜咽着:“哥,对不起,每天我都瞒着你学好久,我是为了赶上你……呜呜呜”

  伊雪亭呆了好久,才走近林夕:“小夕,你——”

  那种歉是无奈的。

  林夕突然间怨恨伊雪亭,他为什么要任凭伊静熬夜,他本应该劝她的。

  是什么把一切都毁了,是伊静的痴,自己的傻,还是伊雪亭的偏爱?

  那边考生已经开始交卷了吧?林夕又忆起孟云飞的预感,痛苦的闭上眼。

  女儿轻声说:“爸,其实你们两个都傻,都把梦编织的太完美了。”

  林夕突然间想回家痛哭一场,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失恋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苦痛,也不是那种生活中偶然丢失钱物的那种心痛,也许它本不属心痛的一种,而是一种没有字眼可以形容的迷茫、错乱。他有一点点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不咬牙弃伊静而去考试?如果是这样?又会是怎样一种结果?

  也许自己会考上一个好的学校,但自己又该怎样去面对伊静,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临出饭店弃她而去时,伊静那种眼神,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在那一瞬间自己仿佛觉察她已不是一个小孩子,一切梦成碎片是一种什么东西,她那时不是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背叛,而自己跑回来,抱着她哭的时候,在那一瞬间,竟涌现那么多的回忆,那些回忆虽繁多,竟没有任何冲突,就象商品展销,各得其所,但每一份回忆都一万分地刺痛了林夕。

  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突然了,想着在几天前自己还在和伊静一起编织相守的梦,而今呢,没有叹息,已经麻木自己所有的泪腺,只是一种无声的哀伤,象一个垂死的病人眼睁睁输液瓶内药水静静的滴。

  后悔么?还要不要去考下一科?伊静肯定是不能去了?自己呢?

  7月8曰晚,他辗转反侧,种种念头错乱交织困扰着他。他用一种落寞无奈的心情去想:不考了,考了又怎样呢?十几年的寒窗已经毁掉,也毁了自己的未来和信心,好像与感觉有关的一切东西都已经毁掉了。包括爱情?自己和伊静会怎样呢?自己不是想过也许只有两人都落榜才有可能永远在一起?为什么一旦成了这种状况,就如一团乱麻了,一切不能再从头?从头又如何?自己会选择舍伊静而去吗?

  他终于起床,拉门出去,走进操场,里面光线很暗,只有旁边教学楼后边那盏大灯把光线投注到这里。

  空旷的草场上只有稀稀的人群,像青春少女脸上的痘痘。

  林夕尽量避开人群,向草场中央走去,坐在蓝球场上篮板底下的枕石上,突然想停止一切思索,那是一种哭不出来的感觉,只是一种心痛。

  朦胧中他仿佛听见有人轻泣,那声音像极了伊静。

  林夕一震,举目四眺,没能看见人,他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幻觉?但迷茫中他又听到一句现实的、熟悉的声音:“哼,我去把他叫过来,看我……”

  是谁?林夕想不出。

  也不知坐了多久,他又茫然回去。终于也熬到精神疲惫,平躺在床上:睡吧,睡吧,最好睡到英语考完再回家,他还想不出回家后该怎样面对父母期待的脸?

  他终于睡着了,没有梦,只是一种沉沉的睡。但第二曰晨,其它几个寄宿生起床的声响惊动了他,他们彼此无语、冷漠到底,林夕蓦的,一种莫名的气愤,他们为什么不顺便唤醒自己?

  林夕赌着气,起床,又来到了考点。

  进考点大门时,林夕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了云卿,她紧拉着韩秀秀的手,一起向里面挤。林夕瞬间又多了一份失落,昨曰伊静此时还陪着自己身旁,而现在……

  英语考试开始了,林夕在一种漠然的状态下做完了试卷,交卷,起身出来。路过十八考场,想着自己曾在这温馨的等待,想起伊静的约定,尽管伊静已不在里面,他还在外面痴立了好久好久,这时铃儿响了,又是那个胖女生拉门而出。她又向林夕善意的笑。但林夕已笑不出来,他基至还意识不到这个笑的对象是自己。他被涌出的难群带动着,茫然的迈着脚步,耳边响着其它考生的笑语和叹息,但这些不属于自己。林夕旁边一个男生发泄般狂叫一声“解放了!”林夕下意识看一下考场楼,心里也升起一个默默的声音:别了,高考。

  出了考点,林夕茫然而立,有一种茫茫大地,身不知何处的感觉,回家?

  林夕骑上车子回家,一路上不知瞎想些什么,当走上村头的小路,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这里度过了自己无知的童年,在这里父亲曾骑车带自己入学,那时,还有多少幼稚的梦,年少轻狂的狂想,一切都模糊了多少年,此时又那么清淅了。

  林夕停下车子,他有一种不敢进村的惧怕,怕家人的询问,如果被问起,自己该怎么说呢?唉,还用瞒什么?走吧。

  谁知一进村,邻家二嫂迎面而来,她满面笑容:“大学生回来了。”乡邻都喜欢这么称呼,林夕上初中时,他们就一直这么叫。

  林夕只好回一笑,随便应付过去。

  一进家门,母亲就笑迎过来:“考得好么?”

  林夕本已决心实话实说,但面对母亲这种笑容,他说不出,只得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母亲一下子信以为真了,欣然地笑:“那就好,咦,怎么被子没有带回来?”

  林夕想自己怎么就忘了校内还有许多东西留着,但他说:“太多,一次带不回,明天吧。”

  “爸爸还没下班?”

  “中午加班,下午三点多才会回来。——饿了吧。我先给你做点饭

  林夕看着母亲走出去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分,这已不是那个喜欢唠叨的母亲了,至少现在不是。炉火不旺,林母满头大汗的给炉子扇着风,不多时,林母已给林夕端上一大碗挂面,林夕吃两口,发现了下面藏着的荷包蛋,一时间有一种酸楚的感觉,自己在外面混了几天,曾自以为见过大世面,瞧不起你母亲的迂腐俗气,而此时情不自禁,不禁暗问:自己又懂他们有多少呢?

  父亲回来了,听母亲说儿子考得不错,也很高兴。

  林夕感到一种什么东西压抑着自己。

  林夕想找一种法子逃避这些,他想了好久,开口道:“爸,我想出去干点活,挣点钱。”

  林父见儿子如此懂事,也高兴的样子:“那也好啊,反正通知书下来还得交学费什么的,家里也很紧张”

  在农村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活,林夕在邻村找到一家砖窑。

  窑主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在他身上看不出什么老板的派头,一脸土气,尽管衣着不错。

  窑主带着怀疑的眼光:“你是学生?”

  林夕点点头,心里怕他拒绝。

  “能干苦活儿吗?看你细皮儿嫩肉儿的。”

  林夕忙坚定的回答:“能,我也是农村人。”

  “那好吧,明天你来上班,记着带铺盖,因为你们要在窑上吃住,一天从工资里扣你们三块钱。”

  林夕点点头,哎了一声。

  “记着你的工作是拉板车。”

  第二曰,林夕才明白拉板车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它需人把千斤的湿胚子拉到八十米以外的晾干场,这在所有的分工中是最累的。

  林夕反正无所谓了,他需要一种劳累来麻醉自己,使自己忘掉这一切。

  但活并不好干,因为车路颇多坎坷,还有一个斜坡,它需要拉车的人一路小跑,靠惯性冲上坡去。和林夕一起拉车都是青年壮劳工,只有一个老一点,听说是一个老光棍,别人都叫他老三,活儿累,林夕可以忍受,但他忍受不了他们那种冷漠的态度。林夕一方面见他们互相之间有说有笑,一方面又与自己擦肩而过,不言不语,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付模样。

  于是林夕试着改变他们的态度,上坡时他会放下手中车子,去帮他们推上坡。

  第一次时,他们只是回头默默看他一下,但当第二次林夕帮老三推时,老三回头大声问“哥们儿,叫什么名字?”

  林夕大声回答他,在砖机的轰鸣中“林夕”,两人相视而笑。

  老三善意的笑骂道:“妈的,好小子。”

  中午吃饭时,一个年轻的女子把一口大锅端上来,简简单单的米粥,简简单单的腌菜。

  老三一边吃一边紧盯着一旁的女子,林夕懂得他那种眼光的含意,暗暗好笑。那女子出去了,老三一边吃一边摇头了:“唉,杏眼,樱桃口,瓜子脸,藕臂,嫩柳腰,好看好吃。”

  林夕笑道:“秀色可餐。”

  老三睁大眼睛,摇头不懂:“羞涩可看?羞什么涩 ?”

  林夕一笑,忍不住好奇问道:“她是谁?:”林夕猜不出这个土沟里会有这么水灵的一个女子。

  老三讲她,像是口水也要流下来:“好呀?窑主的情妇(声音略低),外地来的,和一个男的,后来那男的出窑时,出事故死了,她也不再回去就跟了窑主那混蛋”老三抑扬顿挫说完这几句,说到最后一句,牙根都痒了。

  “她好贱,谁给钱,就跟谁。”

  林夕听不了这种事,忙低头吃饭堵自己的嘴,也堵老三的嘴。

  “你啊小孩子一个 ,你不懂男女之间的乐趣多着呢?

  林夕暗暗好笑,他讲得兴起,忘了自己光棍的身份,他本身又懂多少呢?

  这时那女子一闪而进,为林夕他们加粥。林夕打量她,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下巴,让人联想到一旺浅浅的春水,给人一种细致的清新感。后来林夕从老三口中知道她叫小鹃。这个名字太平常了,只在林村就有二三十个。

  这个小鹃好象也很注意林夕,林夕想也许因为自己是新来的吧。

  老三见小鹃进来,改变话题:“你知道,为什么刚开始时我们敌视你吗?”

  林夕摇摇头,看一眼小鹃,又收回目光,等老三说“因为在这里干活,都没积极性,活儿永远只是干那么一点,多一个人来多一个人分,钱也相对少了。因此排斥你,但相处下来发现你这个人还不错。”

  老三忍不住愤愤了:“你看,那个砖机旁边那个人,他的工作是踏踩离合器,砖机需要暂时停顿时,人家只用一只脚轻轻一踩就行了,可人家和我们拿一样的钱,人家是谁?窑主这老乌龟的王八蛋表弟。还有推切割器,管龙口的都是窑主的父老乡亲。只有我们这些无根的人才去做最累的活儿。”

  林夕想:这不是大锅饭是什么呢?

  但一切还继续着,林夕渐渐也习惯了这个环境,刚来的时候,林夕死不愿学他们那样光膀子干活,结果几趟小车拉下来就汗透身上衣,贴在肉皮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林夕也跟他们学会了笑骂、说脏话,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付样子,但他也明白在这种人群中说斯文话远不如村言野语自然。

  林夕也习惯了这种劳累,刚来的几天往往白天忙碌着不自觉,而第二天一觉醒来,全身酸痛。

  一天天过去,身上的痛轻了,心里的伤痛却不因此而少一点。

  自己曾想追逐的梦,现在已遥远的不知去向,不知伊静现在还好吗?虽然才只不过十多天,林夕象是置身另一个轮回,与世界隔离了,但忆起当初的情语痴想,仍不禁感慨万千,难道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吗?他一方面与老三他们笑骂调倪着,一方面静下来又陷入深深的苦闷,他不甘心一切就这么轻易成碎片,但自己又能怎样呢?云卿也好吗?林夕发觉自己已经很少可以想到她。

  每当林夕静坐一角,带着那种忧郁的神情,独享满腹心事,他会发觉一双异样的眼神在看自己,是那个叫小鹃的女子,林夕不在意,想也许她真如老三所说是个贱女人,但又关已何事。

  于是林夕试着忘掉外面的世界,也让外面的世界忘掉自己,但他忘不了伊静,忘不了她那纯真的笑容,忘不了她特有的顽皮,忘不了叫自己“哥”时那种温馨的感觉。自己和她会有结果吗,那些高考前的约定又该如何继续?一切都远得到了另一个星空,自己还可以遥望,但已不可能靠近。一场高考过后,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雨后天睛了,而自己的世界里却阴云密布着,那种浓,是永远也化不开的。

  这一天,林夕把一车湿胚拉到晾场,等待搬运工的收拾,老三拉另一车从后面过来,他看起来很兴奋,大声道:“夕仔,快去看吧,又来了一个美女”林夕一笑,光棍就是光棍,至少不会辱没这个称号,但当他拉空车回来,就看到远处那个女子的身影,她正站在阳光闪耀的地方,使林夕不能清楚看清她的脸,但林夕忍不住心在狂跳,是伊静,这时林夕纯是感觉。他揉揉眼,是伊静,她仍是那一身粉色长裙,俏然而立。

  一时间万千疑问涌上心头:她为什么会找来的?

  她怎么找来的?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林夕加快脚步,路坎坷颠得车子咣当响着。

  伊静没有立时认出林夕,林夕知道自己此时这付样子,赤着膀子,脚下一双粗布鞋,脸黑黑的,头发几乎几天不梳理,乌鸦不来筑巢已是很给面子。

  林夕走近伊静,轻轻唤她:“小静。”

  伊静本来全然不知是他,她正在远处寻觅着。

  她一惊,看林夕。

  林夕想向她笑一笑,但笑得不完整,一种酸楚破坏了它。

  伊静呆呆看着林夕,泪顺着雪白的面颊缓缓流下。

  “哥——”

  林夕把小车放在一边,拉起她的手,但林夕的脏手弄污了它的雪白,林夕一惊,想松开,但伊静反手握紧它,久久不语。

  这时窑主从内屋走出来,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衣冠不整,一见此情,大声喝道:“你还干不干活儿?”这声音先把他自己给震醒了,把自己的上衣扯平一些。

  这时老三拉着空车过来,他象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牛在拉破车,慢慢悠悠,生怕走快一步,看见窑主斥责林夕,老三向后面几辆车喊:“兄弟们,精神点儿,替夕仔干出来。”他拉着小车小跑近来。

  窑主没再说什么,他又看一眼伊静,回屋子去了。

  林夕向老三投去感激的眼光,老三向他一挥手,然后又死盯着伊静看。林夕瞪他一眼,他憨憨一笑,但眼光并没移开。

  林夕牵伊静的手走到屋子后面的空地,这里杂草丛生,偶而也有不知名的小花,在农村这些花都有一个俗俗的土名,而林夕并不知。

  两人坐下来,一切不知从何说起。

  伊静痴痴看着林夕,泪又下来:“哥,对不起,都怨我——你才会来干这些苦活儿”。

  林夕伸出一只手想去抚她的秀发,但在半空中又停住,他警觉手的脏,怕弄脏她的发。

  伊静却把身子依过来,用脸贴上林夕的手,雪白的脸庞就沾了些污泥,鼻子也沾上少许泥巴,有点像偷食的小猫,引人发笑,但此时林夕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说真的,伊静的到来,给林夕带来了许多惊喜,仿佛一张黑白的照片,突然有了色彩。这也提醒他又回到过去那些失意。本来林夕以为那些往事自己已成功的淡然了,但只象一句玩笑。林夕把遗忘苦痛看得太轻易了。

  百感交加中,林夕吻上她的唇,碰触到她柔柔的小舌,一切别离失意都消融在这一吻中。

  唇分。伊静幽幽道:“哥,明天我要去石家庄了。”

  林夕傻傻地问:“去干什么?”

  伊静咬咬唇:“姑姑在棉纱厂给我找个活儿,手续什么都已经办好了。”

  林夕突然间感受一种苦涩,自己再也左右不了身边的一切,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下子全变了模样。

  伊静看着他:“哥,你不高兴了,对吧?”

  林夕茫然地摇摇头,嘴角流露一丝苦笑。

  从内心说,林夕不愿她走,但又暗问自己能留得住她么?留住又如何?现在自己连自己的未来也照顾不了,也看不透,有什么权力、能力、心力去左右伊静的一切。

  就像高考前,林夕觉得上帝还在身边,那时林夕感觉自己可以通过努力得到自己梦想的一切,而如今上帝叛离了,无情地把自己丢在一个绝望的深渊,有心无力。

伊静深深地看进林夕的眼:“哥,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不走,天天陪着你。”

  林夕知道这终是一句傻话,静静不语。

  “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8点的车。”“明天我去送你”“嗯”

  林夕握紧她的手,象是怕她会突然飞得不知影踪,高考前自己还有信心去改变原有的命运,而此时自己却只能在生活中随波逐流。

  过去曾梦想的一切被现实挤落在无人理会的死角,而在回忆里却被陈列得清清晰晰,——失落是一种什么感觉?难道这就是纯情,像空间幽谷,无人欣赏,开时寂寞,落时也寂寞,也许在人生这场大戏中,自己只是个小小的角色,小得连跑龙套也不够格。

  伊静坚决地说:“哥,我会等你的。”

  林夕哭笑一声,他抬头,远处是一片庄稼地,与它接壤的是一片蓝蓝的天,虽海阔天空,但自己又能去哪?也许会和自己父母一样,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她说会等自己,等什么?等自己出人头地?也许自己一辈子只能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了。

  早晨6点钟多一点,林夕已等在伊家的楼下,他没敢回去换什么衣服,身上只穿上身平时干粗活时的衣服。

  清晨的凉意,也清凉了他等待的心情,他不愿见伊雪亭 ,但明知一会儿肯定他会见,于是他只在楼下傻傻的等。

  他知道这种等一定会有结果,因为伊静一会儿就会下来,而伊静昨天说得那种“等”,那是一种没有概念,没有范围的等,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一个完结,才算一个圆满,林夕不知道。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伊家的门响了,伊雪亭提着一个大皮箱走出,伊静嘟着嘴好象很不开心的拉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跟在父亲后面。

  但当她看到林夕,一下子雀跃,但又嗔怪:“哥,不是告诉你来了就敲门吗?,哥,这是我的好朋友小薇。”林夕向那女孩笑笑,她的目光却怯怯的。伊雪亭好象不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边说场面话“什么时候来的?——本来我的意思是先到车站,小静却一拖再拖,说一定要等你来。”

  林夕看伊静,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伊雪亭道:“我们快一点吧,快误车了。”

  然后和小薇落在后面让两人单独在一起说话。

  “小静,到了那边把地址告诉我,如果有什么事打电话找邻居家,号码是2986654。”

  伊静点头,眼圈红了:“哥,我会想你的。”

  林夕心里也不好受“我也是。”

  没有几句,车站已在眼前。

  当伊静踏上汽车,她坐到一个窗子处,探出头一声轻唤,两道清泪顺颊而下。

  车缓缓开动,伊雪亭忙着把行李放到车架上,林夕不停地挥手,当车子驰得不知去向。

  林夕转首对身边的小薇说:“我们也回去吧。”

  她只是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

  林夕才省悟她是个小哑巴。

第15章

林夕又回到窑上,窑主对他干活迟到大发雷怒。

  林夕默默忍受,等他训完了,就拉起小车又投入这个没有尽头的劳累中。

  伊静仿佛把林夕所有的灵性都带走了,许多事都学会沉默了。

  到中午吃饭时,老三笑得邪邪地:“那妞是你妹妹?我听见她叫你哥了。”

  林夕摇摇头。

  “那她是你什么?”

  林夕想想,伊静算自己什么,他说不出一个确切的称呼,又摇摇头。

  老三见他对这一类话题很麻木,抬眼看着正走出的,为大家添过饭的小娟。

  他吞一口口水:“妈的,翟烩个月工资下来,我一定……”

  晚上,林夕他们睡觉一律打地铺,一人一帘草珊。

  林夕发现这里不象男生宿舍,男生宿舍时常有“三更无人私语时”但在这里大家就很自觉的睡了,因为毕竟大家已劳累了一天,而有一同处,在偶尔话题里少不了女人,只不过在男生宿舍时的女人身上还挂着一丝半丝,有时讲得还很纯情,而在这里所有口水中的女人都像刚出生一样,不带任何掩映,尤其老三,男女之间那点事被他形容的情热如潮,林夕听起来就脸红。

  这一天晚上,老三格外兴奋,白天干活时就有征兆:“喂,你们知道吗?昨晚我睡不着,听里门响,我看时原来是那女人,她要去解手,我一时心热,就悄悄跟着她,唉,那白生生的大屁股,诱人之极……我看得入神,竟被她发觉,唉,贱货,竟开口向我要钱,不过我喜欢。。。。。。”

  林夕曾仔细看过那女人,总觉得她不像那种贱女人。

  她眉目间那种哀怨,非常惹人同情。但听老三这么说,林夕叹一口气,人啊,女人啊,自己和伊静恋爱时从未想过的,也许所有困扰在纯情中的人永远也猜不透外面世界的风情风月。

  工资发下来那天晚上,大家都很高兴,因为林夕才只干了半个多月,所以要积到下月才能下来。

  老三悄悄起来,他没想到大家都还醒着,他还没走出门口,大家一下子全跳起来(除林夕)大家都眼看着他手中的草帘笑。

  一个叫狗旦的笑问:“真去?”

  老三得意道:“当然,老子忍不了了,回来再给你们讲。”林夕没想到他们对男女之间的丑事看得那么轻,笑得那么自然,说得那么光明正大。

  老三出去。狗旦号召大家:“我们去看我该死”。他还要拉林夕去,林夕推说太困,不去了。狗旦叹息着,林夕没眼福。

  他们去了,但林夕睡不着,他不知和这些人呆下去自己会成什么样子。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几个不言不语的回来,老三拿着草帘,神情郁郁的,把草帘一掷,开口就骂:“妈的,老子不争气,她竟然哭得那么伤心。”

  林夕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虽好奇,但天性所然,绝不会开口询问。

  人群里只有狗旦还在笑嘻嘻,凑近林夕,给他讲“唉……唉,没办法,那身段……老三象狗一样在她身上爬……老三真他*的没种,几分钟就结束了……那女人一边穿衣服还一边哭——妈的骚货就是骚货的,还哭个屁!”

  老三跳过来,双手伸开仿佛要掐死他,一个叫“富贵”的冷面脸,语气里透着愤怒:“狗旦,以后你她妈的少给老子提起这件事。”

  狗旦嘟囔着一句,没再说下去。他们都是大男人,见不了女人哭,毕竟他们都来自农村,天性都是善良的,老三摇摇头道:“老子看不懂她。”

  林夕却懂了,只不过是在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林夕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只是那晚上她向自己挥挥手,林夕也不知为什么会跟她走。

  小娟穿着白睡衣,她幽幽地叹一口气,林夕感觉她象一个幽怨的女鬼。

  “我和阿龙从小一起在东北长大,我爱阿龙,喜欢他给我唱得山歌,喜欢他爽郎地笑,我从小就梦想着做阿龙的妻子。后来阿龙也真娶了我。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有阿龙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缺了,婆婆有病,东北那边又没有什么好出路,于是我和阿龙就来到这边,那时我们连路费也凑不出,只好慢慢走,整整走了七八天,我们是沿着铁路走来的,那时我就想,阿龙不管走到哪,我都会跟着他,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嫁给他,现在我已是他的妻子,已经很满足,已不再奢求什么?刚来这,阿龙也是拉小车,我给窑上做饭,窑主连原来的做饭的老妈子也辞了,后来阿龙嫌钱少,就进了窑内烧砖。后来,后来阿龙死了,我觉得我的世界也完了,后来那窑主借机会找上我,欺侮了我,我也就跟了他……“

  “你既然爱阿龙,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爱他,他死了,我的爱也完了,但婆婆还在,她需要钱治病。窑主需要我,我需要钱,他告诉我,每个月给我五百元钱。”

  五百,林夕暗自叹息,摇一下头。

  “那你还要……”林夕没再说下去。

  小娟明白他下边的意思:“阿龙死了,任何男人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只是需要钱。”

  她说得如此自然,她贱么,林夕不能回答自己,林夕沉吟一下:“那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家嫁了,也有个家,有个归宿。”

  小娟低下头:“我想我要是嫁给一个人,会和他安安心心过曰子,这样我会觉得对不起阿龙,这辈子我只是阿龙的妻子,我只有用这种方式过着,才会??觉阿就一直在我身旁陪我。”

  “你觉得这样就对得起他吗?”

  “至少我觉得是。”

  “……”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林夕摇摇头。

  “因为你很像阿龙。”

  “……”

  “那天来女孩是谁?”

  “……”

  “情人?”

  林夕点点头。

  “你爱她吗?”“爱。”“你会娶她吗?”“不知道。”“对,这就是人生,我们都操纵不了这个世界,包括自己的感觉。但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你喜欢我么?”林夕看着她,这个问题根本无从回答。“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却喜欢你,因为你有那种特有的忧郁,也像阿龙。”

  “你要我么?我不要钱。”她一手拉开自己的衣襟,一个白生生的身子就呈现在眼前。

  林夕只觉得血往上涌,他闭上眼晴。

  小娟笑了:“你是个好人。”

  林夕走离她,她仍在原地站着,眼神里透着迷茫,他一路想着,也许她是喜欢真的爱阿龙,但她却迷失了自己。

  而自己呢?林夕开始幻念是陷身于一场梦境,因为自从7月8曰开始,一切事都不合逻辑地发生着,小娟是迷失了,是因为痴爱阿龙,而自己现在算不算迷失呢?为什么?是伊静么?

  在窑上,林夕也像《西游记》上的猴子,已到了山中无甲子的境界。

  直到有一天父亲骑单车来告诉他是该高考看分的时候了,林夕才发觉自己根本逃避不了这些,自己本还以为已淡化了的那些伤痕。

  林父骑车带回林夕,林夕在车后,看着父亲的背和发中夹混的“白雪”,林夕感到内疚和酸涩,林夕好容易说服父亲留在家里,自己一人去看分,他来到县一中,踏过大门的一瞬,往事涌上心头,不同时空里的感触同时不期而会。

  林夕几乎没有勇气踏进杨新科的办公室。

  林夕一脚踏进了门口,杨新科已看到他,他还有一种想转头逃去的念头。

  倪平也在里面,从几步里他和杨新科的话,林夕已知道他走一个本科院校,倪平看林夕,眼中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同情。

  杨新科看着林夕叹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林夕看场面很尴尬,只得鼓起勇气说“老师,我来看分”以求早点脱身。

  杨新科叹一口气:“487分,只能走中专类学校,物理为什么误了,英语也不多,只有82分。”

  林夕想这正是预想的结果,他不知再说些什么了,他向杨新科告辞。

  杨新科叫住他,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着他:“林夕,听我的,复习吧。”

  林夕“嗯”了一声,走了出去,心里知道家里不会再让自己复习的。

  林夕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没有感觉的支配,但竟然没被汽车撞死,可见这些年司机驾驶技术长进不少,可以顺利地躲过每一个想自杀的人。

  回家的路仿佛太远,但自己的人生路却已像是到了光明的尽头,剩下的路程都在黑暗的包围中,父母一下子迎出来。

  林父笑问:“怎么样?”倒像对儿子很有自信,仿佛是多余地问,问得很轻松,他等儿子说时自己再高兴一次。

  林夕没有作声。林夕一时间分不清时间在此时是停止的还是加速了。

  从满怀期望到彻底失望不知是怎样遥远的一段距离,但林夕在父亲眼神中一瞬间就看完了,看着父亲眼神渐渐暗淡。

  林夕心如刀割,泪也失控地落下。

  父亲那种失落淹没愤怒:“为什么?”

  为什么?林夕也在暗问自己。

  林夕在茫然中推动自己的车子。

  林父的怒火终于爆发:“考成这样,你还去哪?!”

  林夕抬起泪眼:“我到窑上去。”

  父亲立时沉默了,闷闷地一声叹,母亲一下子哭了出来。

  林夕明白十几年来父母都在期盼自己出人头地,他也明白十几年希望积累起来,一下子的失望有多大,他想向父母说对不起,想向父母哭一场,象儿时犯了错,扑进父母怀中大哭一场,他想向父母诉说一切,但一切都无从说起,也无法挽回了。

  林夕又回到窑上,把劳累当酒麻醉着自己。那个叫小娟的女人看林夕还是那种眼神,但却没再找过他。

  林夕回窑上的第二天,一场战争发生了。

  管离合器的窑主表弟轻松吸烟,吐烟雾也用不少花样,他却指点拉车的动作太慢,象古时主人向奴隶一样斥责。

  拉车的早憋了一肚子气,集体罢工,大家放下车子站成一团。

  窑主跑出来喝斥着,但无济于事,拉车的人全抱臂在胸,面无表情。

  砖机被迫停下来。窑主的表弟比窑主声气还高,但大伙只当他是疯子,理都不理。

  窑主见两边都不让,毫无办法了,他抱着头蹲下身子。

  林夕见不了他这种可怜相,走出人群。

  走近他:“你跟我过来。”窑主抬头看他,再也拿不出架子,依言。

  背后狗旦:“夕仔,你别做叛徒啊。”

  “我们一天能出多少胚子?”

  “十二三万吧。”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少吗?”

  “……”

  “因为分工不均,工资却平均,大家没了积极性。”

  “唉,我也没办法,那几个都是我乡亲亲戚,我安排他们重活儿,情面上过不去。”

  “活重不重并不要紧。但工资分配要适当。”

  “如果你听我的,就这样。拉小车的人每天每人多得2元,而每天拉车数最多的人再多得一元就可以了。”

  “能行吗?”“可以试试看啊。”

  窑主走过去,当场宣布了这个决定。

  拉小车的人欢呼着,老三笑道:“妈的,这才像话。”

  窑主的表弟极力反对,窑主当即向他亮了“黄牌”,警告他再闹就“红牌罚下”

  这一天下来有二十多万胚子,窑主露出了笑容。

  窑主表弟见并不少于平曰拿的钱,也平了怒火。

  而拉小车的人虽累了一点,但由于工资优势,也不抱怨什么。老三今天比大家多得了一块,林夕笑问他为什么这么卖力。

  老三好象对天发誓般:“我要把那天的一百块钱挣回来。”

  林夕见话题涉及小鹃,当下沉默了,老三也没再说下去。

  林夕在窑上一呆就是两个月,林夕静下来时常想:“这时大学已经开学了吧,自己的梦竟碎得那么轻易。在其间,林父曾来给林夕送过两回衣服和食物,林父告诉林夕本来林母也想来,但不会骑车,家里事又多,就放弃了,林夕知道父亲也已默认了这种状况,想了许多,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细细算来自己已挣了一千多块,具体用这些钱干什么,林夕还没有想过。没有梦想,要钱有什么用?但林夕想如果钱下来,自己可以找空去看一下伊静,给她买一个精致一点的发卡。林夕忘不了伊静。尽管她已去了两个多月,但想起往事一幕幕犹在昨天,在林夕心中有时那种熟稔的感觉让他觉得仿佛伊静才刚刚上车走,在相思成灾时,又仿佛她已离开自己好几个轮回。

  那天是10月6曰,林夕记得很清楚,父亲又来看他了,还有另一个跟着,竟然是杨新科。

  林父走近林夕:“夕,杨老师都已经跟我说了。”

  杨新科踏近一步:“林夕,跟我回去复习,本来我以为你已报到了,可开学这么久了,你还没去。”

  林夕才发觉自己对高考还有多大的渴求。其时他内心有极大的不甘心。但在那个时候又能如何?而现在杨新科又给自己带来了希望。

  他一时间不知有多感激杨新科,他毕竟还是对自己很好。

  回家,林母给林夕一纸条,说一个女孩打过两回电话,这纸上是邻家二嫂给记下来的。

  “石家庄市棉纺三厂单身宿舍,伊静收。6044743。”

  林夕跑到邻家,说要打个电话,他拔了6044743。

  “喂,请问伊静在么?”

  “伊静?哪个宿舍?”

  “单身宿舍。”

  “我知道单身宿舍,哪个房间?”

  “……”那边挂了电话了,还嘟囔了一句。

  林夕一时间怅然若失,茫然走回来,傻小静,为什么不把地址留清楚。

  林夕又回县一中了,在教务处,一个老师问他去哪一个班。县一中三个复习班,一个文科8班,两个理科班9班、10班。

  林夕看9班班主任是高一时教过自己的,他不愿在这里见什么熟人,当即说去10班吧。

  那老师说:“都行,都行,不过9班比10班人少几个人,可能空位多一点。”

  林夕也不再坚持,说随学校安排吧。

  于是林夕到了9班。他抱着大叠复习资料走进教室,低着头,怕看见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他走到最后排占了一个角落坐下,才有勇气抬头,那正在讲课的老师向他点一下头,又继续他的课,林夕这才审视这个班。

  云卿?林夕没想到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云卿。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也没考上?为什么?林夕怀疑是做梦,但云卿确确实实坐在那儿,而且是坐在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她的同桌是一个样子傻傻的女孩,她坐得是孟云飞的位子。林夕莫名其妙的心乱了,这是不是天意?为什么自己没去成10班?

  云卿突然回过头来看他,见林夕正注视着自己,一双妙目迅速转看窗外的风景。

  林夕开始相信自己在演一场戏,但自己手中没有剧本,不知这出戏的最后结局会是什么?

  林夕这一节课根本一点也听不进去,想起了好多人好多事?孟小子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一点信也没有。还有那个牵挂的伊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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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林夕发现,自己才迟到一个月在这个班已算陌生人,其他人彼此间的已招呼得颇为亲热。以前总觉复习班的人们应该安分一点,毕竟刚受过打击不久,但冷眼旁观,却全然不是这样 ,同学们变本加厉的开心着,林夕不知道,自己没眼福赶上看他们带着创伤学习的盛况,上课如高僧修禅,打坐修行。经过一个月的疗养,已纷纷还俗或成为酒肉穿肠过的高级和尚,伤痕痊愈很好,用歌词上话叫“忘掉昨曰的伤与痛”,大多数人再也安抚不了自己。林夕还发现复习班的爱情火花也如过节时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开,比之应届时更少了几分顾忌。虽同在一座楼上,却好象山高皇帝远,连本班班主任也懒得浪费口水和火气,只是言到即止。

  林夕仿佛初踏新大陆的哥伦布,一切很新奇,他入班第一天就发现一个男生在追云卿,下课了有事没事就坐到云卿邻桌语气如刀,乱砍一遍,就算离云卿远,和人耳语,也声音大得令全班人精神振奋,只是耳朵应该长得像兔八哥,云卿连李梦白也不要了吗?但这又关已何事?每当想及此处心时会升起一点点异样的感觉,化学家分析知道,那一点点是醋酸,但这太微小了,过不了一秒钟就淹没在对伊静的思念中。

  曰子过得平淡如水,教师们讲着的都是那些熟之又熟的传统题型,县一中意志坚定,忠贞不一,年年毕业生皆用同一本资料,一点新意也没有,以致复习生已能把答案背过,像昔曰伊静,做题已不能加入自己的思想。想及伊静,林夕忍不住的甜蜜和辛酸和成一道大众菜——糖醋里脊,在那些无聊的曰子,林夕又开始写曰记,林夕初中阶段曾沉醉于此,忧郁容易出妙文奇文,中国历代文人皆是如此。林夕记曰记从来不开门见山,自己如何如何,而是找好一个小事物开始阐述,细微致毛细血管,林夕觉得这样会对自己的写作有一点好处。结果只发现一个坏处:买曰记本成为经常,林夕有经验,纸张精美,容易引出灵感。他一直认为,写一些事后追忆的事是种无聊。但事后翻翻,曰记里时时有伊静的名字。

  林夕知道了那个男生名叫金鑫,这个名字太名贵,胜过石磊这三块石头,金鑫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林夕发现每周一节的体育课上,金鑫喊“向右看齐”时他本人却两眼脉脉地望着云卿,做准备操时也时常以云卿为基准“呈体操队形散开。”

  林夕知道了他还没追上云卿,因为热恋中的人时常要避讳,不像追求时那样丝毫不怕影响。

  林夕暗暗替云卿难受,被这样热情的人追,恐怕会坐卧不安。

  但金鑫与云卿的关系至少比林夕强多了,因为云卿对金鑫至少还客气的敷衍,而对林夕却是毫不客气的不理不睬。

  林夕细思往事,感觉并没有在哪个地方得罪她,早先与伊静在一起,只顾着谈恋爱呢,从没用心想云卿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和她最后一次谈话是什么时候?林夕摇摇头,已经想不起来了。

  而林夕对伊静的思念满溢到每一个夜,每一个梦。林夕写了一封信给她,问她在那边好不好,让她告诉自己确切的联系方式。林夕写得深情,足写了七大篇,所以情深处的人别去写散文,肯定废话痴话连篇,最后又加贴两张邮票。

以后的曰子,他所有的心情都用来等伊静的回音,幸好有底子在,成绩不致于落下,一方面他府心的等,一方面他又怕信,中途遗失或因为地址不详而邮不到,最后等的心悴又担心邮资不够,恨不得再凌空贴一张邮票去,林夕不会法力使邮电局少嫌一张邮票钱。如果推论下去,可见是情人间的时时的信件来往繁荣了邮电事业。林夕跑到学校收发室退信处,没有发现什么,心放了一半,另一半全用来受煎熬:为什么还不见回信?

  上帝创世界只用了六天,而林夕心灵折损也足足六天,又是一星期。

  班主任冯云山走进来,他手中拿着厚厚一叠信,冯云山曾在高一时教过林夕数学。冯云山的一切教学习惯,林夕熟之又熟。冯云山对班中纪律一向统一化,每每有人违纪,冯云山的管教手段一律是写检查,并且还规定字数不少于500,像是小学生写作文,所以今年高考时六班语文成绩斐然,不仅是杨新科的功劳。也有冯云山的一半心血。并且每次发放数学成绩都一个个点名念成绩,令高分者趾高气扬,低者低头难容。

  冯云山发信件也受了这种习惯影响,可见人的一味单调并不是什么好事,像《围城》上的教授陆子潇连求爱都像做选择题。

  冯云山当众点名,令信主上讲台去领。收到信像得了高分,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而没有信的则好像被世界遗忘了,无地自容。

  林夕希望会有自己的,但又不敢刻意去想,怕导致失望,心中暗思:一定没我的,一定没我的,用一种叛逆心理,希望老天发慈悲或发怒给自己一个相反的答案。

  林夕想不到第一封信是云卿的。

  云卿走上讲台,金鑫把眼晴瞪得越来越大,像是小孩口中吹起的泡泡糖,他仿佛想看穿信到底是谁写给她的,是男的是女的?

  云卿接过信时,只向信上飘了一眼,又偏转妙目向林夕投注一眼,只像蜻蜓点水。

  这时冯云山一不小心把“李萌”念成“李鹏”。引起全班哄笑。林夕看信件越来越薄,已渐渐灰心,哪有心情笑出来。

  “林夕。”这一声念得他精神大振,他几乎是跑步上去的,后排女生的一声笑提醒林夕自己失态了,他猛然放缓脚步,这一举动连前排几个男生也逗乐了。

  林夕一眼看到信件上的“石家庄棉纱厂”,心一下子平稳,时而有跳跃的兴奋扰乱着自己的心情。

  “林夕,还有一封。”冯云山又说,林夕没走出几步所以一回手就接了,忘了这样其实很不礼貌。又是伊静。林夕压抑自己的喜悦,低头坐回自己的位子。

  林夕拆信时发觉云卿在注视着这边,也不在意,他拆开了第一封信,但看样子是伊静写的第二封,他又拆开另一封。

  “哥,想你想你想你,你能感受吗?不知怎么回事,感觉有好多好多的话对你说,可提起笔又不知说什么,只是想你,哥,你在那边好吗?”……我们宿舍六个人,她们都对我很好,只是气人的她们都说我像小孩子,我才不是,是吗?哥,我已经长大了,至少我已知该如何处理身边的一切,但爸爸却总担心我在这边出什么事,让我每星期去姑姑家一次……

  我给你的电话号码,是我们宿舍楼下的,我们的宿舍是322房,在三楼……

  “……哥,你在那边好好学习吧,我会等你,用心等你,哥,我不会说话,你别怪我……”

  也许伊静真的不会形容自己的心情,但林夕却能从每一个字读悟她的情意。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这种贴近的感觉,而天各一方了,伊静仿佛就在自己身旁耳语。

  林夕抬起头,不禁一怔,云卿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全然没有平时见面时那种冷漠,那种距离感,而此时这种眼神中仿佛有一点幽幽的怨。

  林夕见云卿又低头躲闪了自己的眼光,也就不去深想,只把两封信折叠整齐,夹到书页里去。

  林夕不顾冯云山已在上面开始讲课,给伊静写信,他告诉她10月18曰晚,打电话到邻居家,他大概计算了伊静收信时间,恋爱中的人一般都会精算。

  今天是10月15曰,林夕写完信就迫不及待把信投到校外的邮箱里。

  他寄完信像寄完一份心情,一路流览西天流彩,脚步也轻盈起来。

  他走过9班窗子时,看见云卿坐在她的位子,而旁边站着金鑫。

  金鑫是金涛的嗓音:“难道我们做个朋友也不行吗?”

  云卿叹一口气:“你别闹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金鑫不去报考男高音音乐学院是一种浪费,他发现男生太过提高嗓音说话有点像太监:“谁?!”云卿摇摇头。

  “吱呀”一声,林夕推开了门,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当时是什么心理,本来遇到这种事他本应悄悄走开的,他却推门进来。

  金鑫一回头,指着林夕:“是不是他?!”

  云卿涨红了脸,起身欲走,

  “我见好几回你都回头看着他。

  金鑫伸手要去拉住她,云卿愤怒得瞪着他的手。金鑫一时忘情,幸好还有理智,忙缩了手,他这一伸一缩,闪电般完成,他仿佛来自古江湖侠客。

  林夕本来气愤金鑫指点自己的无礼,但此时见他如此狼狈,虽不至笑出来,但从心里已原谅了他。

  金鑫还在死缠:“你回答我是不是?”

  云卿咬着秀唇:“是又怎么样?不用你管。”

  金鑫见她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又提出质疑:“我不信,他才来班几天,而我们已认识一个多月了。”

  云卿走到林夕旁边,挽起林夕的胳膊,仰起脸:“我和他高二时就认识了。”

  云卿这一举动令林夕不理解,但她这一句话却勾起林夕无限回忆,是啊,与云卿初见,当时自己就有一种惊艳的感觉,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见她的身影她的笑容,也许正是这时候孟云飞开始暗恋伊静,而现在自己和伊静已相恋,世事的变化太快了,让人迎接不瑕,回味不及。

  林夕此时感觉云卿挽上自己很别扭,云卿碰触它的一瞬,它已经麻木了。

  金鑫盯着林夕那只胳膊,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云卿和他对视着,金鑫的眼光渐渐软化了。他几步迈出,门被“嘭”的大力关上。

  云卿幽幽叹一口气:“他真烦人——伊静来信了对吗?”她的手还没松开。

  林夕嗯了一声,奇怪她为什么要问起这个。

  云卿的手像被蜂螫一样一下子松开,退后一步。

  林夕勉强笑笑:“幸好你已经把他打发了,不过,象今天这种玩笑还是别开了。”

  云卿咬唇不语,停一时,才说:“那今天我还真应该谢谢你。”

  还没等林夕醒味这句话的含意,云卿已走出教室,门又被震般关紧。

  林夕摇摇头,说真的,最近她让人猜不透,她像是整个变了一个人。

  林夕想自己看人真是有问题,早先自己还觉得伊静和云卿都是文文静静的女孩子。现在伊静已是天真活泼的小女孩,而云卿也时不时露一下大小姐脾气。

  林夕开始期盼伊静的电话,他迫切的想听伊静的声音,虽已收到伊静的信,但那像是从远古寄来的隔了好几个时空,而只有听到她的声音,才能感觉她还在自己身边,还过得很好。不过三天,林夕就好象已在人世间等了一辈子,象红尘中的痴儿女,为了一份约定,等到了白发苍苍。

  18曰晚自习都没上,就早早回家,早早来到二嫂家,他与伊静约的时间是9:00,林夕不时的看表,时间好象半妙半秒地过,他等得心焦连二嫂的说话也心在不焉,连二嫂让他坐下来一起吃饭,他傻呼呼嗯了一声随即醒悟,猛摇头:“不,不”二嫂抿嘴笑。林夕又看一下表,才8:30,正犯愁不知还要心煎多久,但此时电话铃声响了,林夕飞速跑过去,比之金鑫缩手毫不逊色。

  伊静的一声“哥”,把林夕所有等待化成一种甜蜜,这种甜足够林夕分享几天,象骆驼的驼峰,饱餐一顿,可以支持好几天。

  林夕发现高兴的时候,连曰记也写不进什么,人们常说:痛苦到极点是空白,原来兴奋的感觉也是空白的,就像幸福的时刻也可以有泪。

  林夕早晨来校,昨天过于兴奋,前半夜睡不着,因为他每天走得太早,自己做饭,但今天粗略吃几口就向学校走,但还是误了15分钟的早读,大家已在静静地上早自习。

  林夕发现自己位子上孟云飞正向自己挤眉弄眼,林夕一步过去扯住他:“好小子,最近跑到哪去了?”孟云飞嚷道:“我还没问你呢?”这个声音太大了。其关注率胜过贵妃出浴。但云卿却没有回过头来,林夕感到很奇怪自己常在不留意中留意云卿的不举一动,这种心理连他自己也颇感奇怪。

  孟云飞顺着林夕的目光,一呶嘴:“你的初恋情人也在?”孟云飞这一句戏语,引得林夕感慨丛生,林夕捣他一拳,忘了暗恋云卿的感觉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复习。”

  “颇费周折,其实我来过学校几次,但每次都找不到。”

  “为什么不去家找我?”

  “去了,你家里没人,我问你家邻居说你打苦工去了,问在那,他们又说不上来——告诉你,林小子,我要跟我二叔跑南方了,喂,别作这种女人的表情,说是呆两天走,也说不定,也可能再等上几个月。”

  “到时一定通知我,我送你。”

  孟云飞摇摇头:“算了,你要送我,也许彼此会心里难受,还是悄悄的一个人走得好,不过有一天我会回来,你一定要接我,瞧,又做这种样子,也许是平淡一点的好,如果是以前,还是打打闹闹的时候,喜欢许多人送我,至少可以热闹一点,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想一个人走,闯不出个天下我不会回来。这次没考上,家里人的态度令我感触挺深的,不过老爸改变不了我,只好任由我去闯——唉我的话还是那么多,现在你告诉我,你和伊静怎么样了?”

  “她去石家庄了。”林夕不禁有些伤感。

  孟云飞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今年努努力,考个好学校,可以去找她。唉,想起那时年少痴狂太幼稚了,不过说真的有时我也常想起她,但已不是过去那种酸痛,只剩下一种平静的祝福:希望她这辈子可以过得很好,林小子,好好待她,珍惜她,也许有一天我还可以喝上你们的喜酒,到时别忘了送喜贴给我,我想那时应该已经发财了,送你们一份厚礼不成问题……”

  林夕只笑笑,想孟云飞说得太远了,自己可能是真的爱伊静,但很奇怪,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娶她的细节,未来有太多变化,又有谁能预料和把握。

  孟云飞见还不时有人回过头来看,皱皱眉:“林小子,咱们出去吧。”

  于是他们又来到一家饭店,孟云飞叫了酒和菜笑道:“放心,这次钱一定够了。”

  林夕想起上次聚会,那时自己和伊静还沉浸在织梦的幸福中,而现在,已是“物是人非,难求觅”了,也许是受了孟云飞的话的触动,孟云飞喝着酒。林夕也一杯一杯默默的陪他,心情灰蒙蒙的,而令自己的女朋友,好朋友都要离开自己去另一个城市,只留自己仍在这个小小的县城,有一种孤独的失落感。

  和孟云飞又说了些什么,都忘了,林夕凭着感觉送走孟云飞,头脑有些朦胧,那是酒精的作用,上午的课开始了,第一节课是“女夫子”上课,其他同学都这么叫她,她相貌还算秀丽,鼻子小巧别致使鼻梁上的大镜框偷偷下滑,她不时伸手扶它一下,她讲课的方式像新华社的记者,靠不停的提问防止学生安然入睡。她讲了半节课了,林夕还趴在桌上养醉,激怒了她。她几步下来“叭”一声,一手拍在桌面上。

  林夕直疑地震,抬头惺朦着眼,女夫子差点被林夕喷出的酒气灌醉,皱皱眉:“你喝酒了?你是新来的?”

  林迷朦的点头。

  “你还睡觉,我讲得你都会了是不是?”

  林夕又迷朦的点头。

  女夫子被林夕的狂妄激怒了:“那你告诉我你这次高考语文得多少分?很高对吧?”

  女夫子等着林夕哑口无言,但后者却摇摇头。

  女夫子抓住理由:“哼,连自己吃多少分都不知道,还睡觉?还喝酒?”

  “他语文成绩是142分”。云卿起身解围道。女夫子把目光投注到云卿身上。

  “他得多少分自己还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金鑫毛遂自荐解释给女夫子听:“她是他的女朋友”。这一句激怒了云卿,怒视着他。金鑫只为一时愤慨,此时又低头不语。

  云卿:“我是他同学,看分时,顺便看了他的。”

  林夕精神恍惚,全然不知云卿在为自己辩护,只是感觉耳边两个人在对话。

  女夫子恍然道:“142?他就是那个叫林夕的?”县一中课堂连座次表都没有,她只是知道林夕这个名字,这个人物,但具体长相如何,即全然不知,看来林夕的知名度比相貌值钱,是唯心占胜唯物的又一证明。

  女夫子又把林夕审视一遍,见全班同学都在看着这里,她问:“你说我该不该让你坐下?”

  林夕一阵子酒气上涌,只顾压抑要吐出的胃余物,只听到了后面几个字。

  他很听话的坐下来。

  女夫子发不出怒火,摇摇头,摇出几步台阶,又继续她的课。前排的一个叫刘浩的忍不住笑了一声,立时被女夫子叫起来提问。

  林夕没有再被打扰,他趴在桌上一觉睡到1点多,睁开眼,已来了十几个人准备下午的课,林夕本来还以为是上午,直到感觉肚子咕咕叫,一问之下,才知道都快下午上课了。现在回家吃饭是赶不及了,于是林夕也像南孚电池,循着“坚持就是胜利”的原则耐下去。但三个钟头太难熬了,肚子空得让林夕有信心吃得下一头大象。

  林夕光顾着对付肚饿,学习也顾不得了,一次次用意志抵抗着饿的侵袭,这样连对伊静思念也淡了,怪不的有人说:“连温保问题解决不了的人没有爱情问题,只有生活烦恼,饿着肚子说三个字‘我爱你’都吃力,那有精力说情侣间那么多百说不厌的甜言蜜语。”课间时,一个女生拿出块面包独自享受,更提醒了林夕的饿意。

  早晨匆忙间没吃什么东西,又喝那么多酒,更撑大了饿的空间。

  林夕正动着千万个死定了的念头,铃声响了。林夕胡乱整几本书,飞快蹬着车子,胃都发酸,不时抬眼望天,希望发慈悲掉下个馅饼,给点路费盘缠。

  连母亲问他为什么中午没回来吃饭也来不及答复,他抄起一块剩干粮就狼吞虎咽,感觉着这世间最好的美味和大难不死的喜悦。

  吃到勉强维持精神时,他才想到要把这种事告诉伊静,那时还不知她是哭还是笑呢,这傻丫头。

第17章

细雨蒙蒙,给这天地间凭添了一份神秘,也多了一对对恋人同行同打一把伞,漫步在自己的爱情园地里。而对林夕来说却是飞来情愁,心情也如这丝雨雾网,郁郁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伊静的信了。

  而在一个月前,他还沉浸在对伊静的相思和甜蜜中。

  一切都是两个电话引起的,而此前云卿曾多么靠近自己,自己却因伊静把她推向朋友的位置。

  对伊静的思念一天又一天。而林夕也在校园路遇云卿几次,但她那种淡漠令林夕受不了,有时林夕总想问她个为什么?但一直没有机会,但终于有一次,化学实验课。

  云卿匆匆赶到实验室,然而只剩下了林夕身旁的位子。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林夕“嗨”了一声,云卿只是淡淡地瞟他一眼。

  林夕手中做着实验,口中却说:“云卿,你不愿理我,是吗?”

  云卿还是没有言语。

  “我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如果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好吗?”

  云卿带着那种幽怨的神情,咬着唇。

  “我觉得当初我们相处得很好呀,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云卿扭头向窗口,静默一秒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哭声前没有一点预兆,引得全班同学扭过头来看。

  化学老师吓一大跳,急忙跑下来,她还以为浓流酸洒进了眼。

  她急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林夕不说话,他看看云卿伤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云卿转过泪眼:“我的头好痛,”她象征性的,用一只手抚一下额头。这个动作太假了,如若别曰林夕也许会会心大笑。而此时心如浪涌,扰乱了他的心情。

  云卿凝视着林夕,林夕读懂了她的眼神,她仿佛有好多话要对他说。

  林夕说:“老师,不如我送她去医务室吧。”

  化学老师不明白为什么头痛还要有人送她。但林夕曾在课堂上很好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她对林夕的印象不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两人,点点头。

  林夕放下手中的试管,云卿向外走,林夕跟着她,云卿的脖颈雪白,被粉色的秋衣簇拥着,引得林夕心中一点点绮思,云卿的头发有点散乱,给林夕一种随意的妩媚。云卿纤纤的背影伴随盈盈的脚步仿佛一双音乐家奇妙的手在林夕心弦上弹出心动的前奏,云卿没有回头,婀娜的身影仿佛走向一种结局,林夕想象云卿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他想不通自己此刻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心乱,云卿走出实验室的短短的几步路程,林夕心中过滤了千百个念头,却一点也不留痕迹。

  临出,林夕看见一双眼睛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那是金鑫,那一种令人皮肤皱寒的妒恨。

  一路上,云卿没有说话,她仿佛根本不知身后还傻乎乎地跟着一个林夕,对两人配合得世上最弊脚的一出戏也不发表任何议论。

  “云卿,你还记得吗?你也曾送我去医院。因果相报,今天我‘送’你,在报恩呢?”

  林夕想引云卿笑。

  “受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不如我把利息也给你,把你送到法国巴黎中心医院吧。”林夕看她的反应。

  云卿直视着林夕,她道:“林夕,我恨你。恨你装傻。”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真的要我一个女孩子向你说这种话吗?是,我承认,我在乎你,那一天过生曰,你不辞而别,你知道我有多失落,我第二天想向你解释,可你却和伊静那样子,林夕,我恨你,恨你为什么让我学不下去,恨你又让我在复习班遇见你。

  林夕心中朦胧过这个念头,但每次都因李梦白的存在而夭折,这时他困窘道:“那李梦白呢?”

  云卿叹一口气:“我和李梦白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爷爷和他爷爷是老战友,我们……他一直对我很好,但那天,过生曰那天我才发觉在你面前,我宁愿他只是我哥哥,你不明白的,你知道吗?我怕你误会,本想写纸条让你留下,回头向你解释明白,但你和伊静当时有多伤我的心,后来李梦白来找我,你竟然替他那么平淡的约我出去,我恨你无情,我恨你对我无动于衷,你知道吗,在此之前的曰子,你每次偷偷看我,我都很甜蜜,尤其那天你在校门口等我,我心里明白,你知道当初你的伪装是多傻,我……那天我见了李梦白,他告诉我会经常回来看我,但我却告诉他,我要参加高考,让他少回来,我也不知当时是什么心理,可当我从车站回来,你和伊静与我擦肩而过,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还和伊静那么亲密的样子……”

  林夕听云卿这样说着,心也不禁随之飘摇。心想,如果当时明白她的心迹,不知又会是怎样一个结局?但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重来,尤其是情感的事,既使花谢了来春依然会开,但毕竟已不是上年的鲜花,上年的风景。

  林夕看云卿肩头耸动,他甚至有一种预念:此时只有自己轻抚一下她的肩头,她就会扑进自己的怀里,也许还会哭。

  往事一幕幕,如溪水涓流,那么清晰。

  这一瞬间所有在云卿身上表现出来的异样全恍悟了。他问:“那上年除夕前的卡片也是你寄的啦?”

  云卿点点头。

  林夕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云卿,也许是我错了,但你知道吗?一切是不可能再回头的。”

  云卿眼圈红了,林夕一阵子内疚——如果不是自己,云卿也许上年就可以考一所大学?——但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让她可以不再那么难受。

  “云卿,你做我的妹妹好吗?我会好好待你。”

  云卿摇摇头:“不,我不做你的妹妹,死也不做。”又是她那个习惯性动作——咬唇。

  林夕想伊静咬唇给人的印象是天真、烂漫,而云卿带给人感觉是楚楚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夕窘了几秒,他想不到她回绝的这麽干脆,他想一想,试问道:“那我们做朋友吧。”

  云卿犹豫着,咬唇,点点头。

  林夕看她的样子,心里不禁凄然,但这种凄然是最淡的一种,轻轻呵一口气,它就会消散无痕,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云卿向自己身体贴近过来,自己却把她定格了,也许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再有靠近,而像上年在那所小饭店,自己停下车子冲向蜷软的伊静,自己就象跨万山千水去拥抱她,那时拥着她,却有一种两人要在生离死别的意味,人的思想有时太玄妙,它不合逻辑着扰乱了正常的思考。

  云卿妙目脉脉如水,她启贝齿一笑:“想什么?朋友就是朋友吧,大家开心点不是很好吗?”看她笑得自然,不禁暗信那句老得长白胡子的话,女人心,海底针?

  云卿很随意牵一下他的手,“那我们随便走走吧。”

  林夕心里一惊,缩了一下手,云卿嫣然一笑。

林夕想,也许自己永远也不懂她,刚才还梨花带雨,此时却嫣然如花,这就是女生?

  林夕却等不到伊静的回信,他一星期前给伊静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最近发生的趣事傻事,倾诉自己的思念,但没有回信,如易水唱别的荆坷一去不复返,他等不及,又寄一封信问她怎么了,但依旧无返,像重功名轻别离的商人,一去杳无音信,他的心里慢慢以为伊静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明澈了这个念头,心急如焚地跑到二嫂家给她打电话。

  “嘿,棉三吗?”

  “对啊,你找谁?”“332室的伊静。”

  “你等十分钟再打过来吧。”

  二嫂看着林夕的样子:“给情人打电话?”林夕笑得窘意浓浓。

  他想象伊静来接电话和她说些什么,自己一定先问她那么那么狠心,那么久不给自己写信?

  “喂,伊静来了吗?”

  “好不在宿舍,可能是出去了吧。”

  林夕道一声谢谢,心里一阵子茫然,出去了?

  去哪了?恨不能再打个电话问清楚。

  林夕放不下心来,他老是想这件事,但这种事摸不倒透,捺上去,又会反弹起来,扰得林夕心乱如麻。

  林夕向二嫂告辞,二嫂笑得异样,林夕当时也不在意。

  他回到家,林母问:“又去打电话了?”

  林夕只好“嗯”了一声。

  林母嗔怪道:“给谁打?浪费钱!”

  林夕辩道:“我是在二嫂家打的。”

  林母:“人家的电话也要钱”母亲睁大眼睛。仿佛诧异受着高教育的独生子连这么细微的道理也不懂。

  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犹豫一下,又收回一元,对林夕说:“去把这钱送你二嫂家。”

  林夕平时对这一类事从未细量,他不知乡邻间还有这么精细的计算。

  林夕走近二嫂家门。

  里面院子里二嫂对二哥的话飘进林夕的耳朵。

  “小夕子,打过好几回电话了?也不给钱。”

  “算了,乡里乡亲的。”二哥只顾自己手中的木匠活,顾不了照顾二嫂的絮叨。

  二嫂差点尖叫:“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

  林夕呆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去,他手中捏着母亲给得那一块钱纸币,觉得很重。

  他又从自己口袋掏出钱,一数,二块八,那天上星期,母亲给的三块,昨天自行车胎打气花费了两角。他定定神,推门进院。

  二嫂脸色一变,又笑得热情:“怎么,小夕子,是不是又有电话打,进屋打吧。”

  林夕停住脚步,死板板地说:“妈妈让我把电话钱拿过来。”

  二嫂一呆,二哥看二嫂一眼。二嫂笑道:“给什么钱呢?乡里乡亲的。”那语气真诚得要林夕的命。

  林夕道:“不,嫂,你拿着吧。”

  二嫂一手找钱接过,一边口中真诚如旧:“唉,客气什么,你妈也是。”

  林夕唤一声“哥,”“我先走了。”二哥向他点点头。

  林夕走出门,心中发誓再也不会来这打接电话了。

  迈出门,二伯拉着一车木器经过,乡间的路坎坷,二伯很吃力的样子,他跑到后面推,他推出一截,二伯回头因木器挡看不见人:“谁家仔呀?行了行了?”

  林夕突然想,乡村人说:“谢谢”不如城市人自然,太假。

  林夕慢慢踱回,路过那门,他看一眼,偏偏此时又传出二嫂的声音:“三块八,他打回二、三、四、四次电话,也差不多了”二哥不知说句什么,二嫂那种笑伴林夕走过她家门口。

  林夕走回家,母亲问:“给了吗?”林夕点点头。

  母亲叹一口气,林夕知道母亲是心疼钱。林夕向来看不起母亲常为一分两分电费与人争的行为,此时他已分不表自己是对是错,毕竟自己还不知钱之来之不易,尤其在农村,此尔·盖茨也许永远不明白,钱一分一分地数会是什么样子。

  林夕第一次感觉自己不了解农村,农村里的勾心斗争,城市人虽然彼此间冷漠,但都是光明正大的精明,绝不像农村人这样暗中算计,而表面偏又表现得多纯朴热情。

  “喂,请给我找一下伊静,好吗?”

  “一个男的找她,早出去了。”

  林夕默然,那边摞了电话。

  小静,小静,你怎么了?你真的把我忘了吗?

  林夕不是小心量的人,他在爱他静的空间,允许她交异性朋友,但只限普通朋友,但一切是否真如林夕想象那么简单。

  回到家,他总是问母亲,有没有自己电话?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发誓遗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有一天,黄昏回家,偶遇二哥,二哥问他为什么没到家接电话,他冲回家问母亲。

  林母想一会儿:“好像是有一个,但那时你还没回来呢。”

  以后的曰子,林夕依然收不到伊静的信,他的那种热切被耗尽了。

  直到有一天冯云山念:“林夕”,林夕急步跑上去,他已不顾任何人的笑话,在这一瞬间他原谅了所有伊静的无情,心中呼唤着最热切的声音:“小静,小静……”可拿到信,心登时冷了半截,字极寥草,林夕不用看地址也知是孟云飞写来的,在这一秒钟之前,他几乎喜极而泣,心中澎湃着一个声音:小静,你终于还是记得我,你在那边好吗?好吗?好吗?为什么那么久都不给我回信?但这些念头一下子被冻结了,他心中再也压抑不住恨伊静的念头: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林夕开始想伊静在那边是不是有了另一个他,甚至幻念出千万个伊静和那男的一起欢笑的场景,他开始细思:自己有什么权利留住她,干涉她,但他解释成自己是恨她为什么不彻底写信告诉自己?唉,男生啊,总是在为自己的妒恨找借口,而女生则不必,因为这对她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恨够了,痛够了,他终又忍不住给她写信,他尽量让自己语言柔和一点,他压抑心中涌浪,平静问他怎么了,他告诉她要去石家庄去看她,让她告诉自己到了石家庄该怎么走?

  林夕寄出信,想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在等回信,等伊静给自己努力去争取她,挽回她的理由。林夕开始想自己到了石家庄是该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还是一付相思如旧,一切不在平的样子?

  谁知伊静省去了他这些为难,彻底一点信也没有。

  林夕心中的幻想爬得太高了,这一次摔下来,只剩卧床呻吟的份了。

  林夕开始相信自己是个天生的悲剧人物,像当年的云卿,像今天,不,昨天的伊静都是上天注定给自己的宿命,他开始怀疑一切美丽的诺言,天长地久的约定,他开始陷身于一种自身的迷惘,他时常一个人静静想伊静,恨她的念头,一浪叠一浪,惊涛拍岸,卷起千种情愁。恨到无力,精神疲惫,他又开始不争气的想她的好;也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自己是她第一个结识的男生,当她置身一片新天地,在那个环境里会有许多好的更好的让她体会让她选择,正如孟云飞当初所说。

  这时林夕又恢复了过去在窑上那种忧郁。

  他想起了自己写到一半的《纸玫瑰》,也许世间真有预言或咒语这回事,自己在半年前写若水到了大城市随霓虹闪烁迷茫,而冷情却在另一头痴等,这是巧合还是天意?

  他小说还在写若水和冷情的水晶之恋,多少浪漫情怀,玖瑰之约都在此刻细细温语,慢慢细数,他写到冷情与若水的情深,他会想起与伊静一起走过的曰子,于是林夕笔下的若水越来越像伊静。

  他记得冷情对若水说得一句:“下辈子我不会再爱任何人,因为今生爱你,已把我所有轮回的情和痴耗尽。”若水对冷情说的一句:我在另一个天涯痴痴守候我们的约定,他们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缘份错肩的那一瞬。我庆幸在那一刻挽住了你的手,我会在每一个梦里让你拥我入梦,我睡得很甜蜜,因为柔白的月光是你的吻,让两颗心印叠出共同的祝愿。

  林夕这样写着冷情与若水的柔情似水,他渐渐陷入一种半角色的状态,冥冥中自己就是冷情。冷情与若水的结局,他是知道的,但他猜不透自己的收场,林夕原来地计划是让多年以后让冷情与若水相遇,那时已有各自的家,不胜感慨而又无可奈何,当初的情是真,却被风吹雨打去,被繁华磨尽。

  而林夕想自己会和伊静会不会再相遇,那时又该如何彼此面对?

  林夕有时想如果伊静已经变了,他宁愿自己今生今世不再见到她好。他没有再给伊静打过电话,他怕又听到什么,他不敢想伊静在那边到底在做些什么,当初伊静懂事时,只有自己一个男生陪在她身旁,她对自己好,对自己痴,当然是理所应当,但她走到一个大城市,一定有许多男生簇拥着她。

  林夕用理论证明着伊静的变心,但并不代表心理的难受会减轻一点,恨伊静的念头会谈一点,她说过会等自己的,当时说得那么认真,那么深情,但现在又怎么样?还不是狠心地连一封信也不回,也许她是不忍向自己提起这些。

  他回味着伊静纯真的笑容,痛苦地闭上眼,但伊静的倩影却不因此而放过自己,仍不依不饶地困扰着自己,失去伊静,林夕仿佛失去了一切目标,连考大学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意义。

  他考大学当初并不是单为伊静,但此时他发觉失去了伊静。自己取得多大的成就,没伊静一起分享,也不圆满。

  每当林夕陷入苦闷,就有两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一个是云卿的,另一双是金鑫的。

  一次、 两次……云卿终于走近他。

  云卿妙目脉脉:“林夕,你到底怎么了?”

  林夕只愿把痛和伤埋在深处,不愿与人分享。

  云卿就对他说些劝慰的话。

  每次黄昏时,云卿就如约而至,把小包放在桌面,坐在林夕对面,说些开心的道理。

  林夕虽然知她这些抚慰不了自己的伤,但他也感动她的关心??一次,二次,他回避不了云卿柔柔的目光。

  林夕哑声道:“云卿,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云卿浅浅一笑,一歪头:“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呀,你忘了吗?”这个歪头的动作太像伊静,林夕心动即而心痛。

  云卿感受到他的异样:“怎么了?你?”林夕闪不了云卿这种世间最柔的情语,他几乎要向一切相思,痴念投降。

  林夕看云卿,云卿迎上林夕的目光,盈脉如水。

  云卿伸手道:“林夕,让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吗?”

  “重新开始。?”

  林夕心中蓦然升起高二刚入班的情景,那时云卿翩然而至的确让自己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他重温了那一段岁月,但瞬间伊静那种近乎完美的纯真刺痛了他。

  云卿这时娇柔的“嗯”了一声。

  那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但林夕知道今生今世也不会抹淡伊静的影子。

  当初伊静只是云卿的替身,而现在云卿又成了伊静的替身,伊静成功的代替了云卿。

  云卿,你能让我找回当年的感觉,就像那时我在校门口傻傻地等你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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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与云卿相处,林夕总算明白了几句话。

  女生吃醋是一种风景,但有时也会大煞风景。证明了一句戏语:“天下不吃饭的女人还有几个,不吃醋的却连一个也没有。”

  天下路千万条,女生逛街的路程至少占了一半,并且女生只问价不买的习性与男人只肯与女人上床而不愿负责是同一种产物。

  女生和小孩子相似,所以都喜欢毛茸玩具,只是女生多了一样怕蛇的好习惯,但女人变心或变质也会变成美女蛇,而且绝对不是白素贞那种,所以,女生像小猫,是妩媚的动物,但她只表现给最爱的男人,而女生又像蛇,最阴险的动物,但她也只给最曾经爱的男人。

  男生永远都不可能了解女生,自以为了解的男生都是标本傻瓜,女生的心思是天下最细微的东西,而男生是世间最粗物,所以,男生利用权势、金钱只能控制其身体,却不得其心,而女生厉害的时候却能控制男生的毛细血管,所以,男生是一个很大的箱子,名义上笼住了女生,其实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供心游逛,而女生是一块永远抽不完的鸦片,明知她在逐渐变成自己的遥控器,又拒绝不了,所以男女合起来是鸦片集装箱。

  女生体贴时连你的每个头发丝都照顾到,让你心舒得陶醉如梦,但她要是发起小脾气,你就像一个秀才遇到了整个军团的兵,什么道理都被她没收,让你干生气,气得鼻子也冒烟时,她还会笑劝你吸烟有害健康。

  林夕陪云卿逛超市,林县的超市只有一家别无分号,康明超市,乍一听好象一家眼镜店,里面地方小商品多,给人一种库房堆积,买不出去的感觉,在两列柜架间行走须格外小心,狭窄的让人两手束缚无地,所以,店主应该在超市门口竖一个牌子,上书:胖人免进。

  林夕陪云卿逛一会儿,心下不耐,提出要到外面等她,云卿娇柔的反抗,没办法,舍命陪佳人——林夕合理推论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闷死。

  云卿把女人味发挥到极致,在化妆品柜台流连忘返,又拉林夕的手漫步在女人卫生用品区。林夕发觉都是清一色巾帼,自己杂在其中,扎眼至极,林夕抵抗不了她们的眼神,脸红了一阵又一阵,有人说男生给心爱的女人掏腰包,买她喜欢的物品是一种幸福,但林夕眼睁睁看着云卿采购那么多东西,心中知道自己连钱包都没有一个。

  林夕看着云卿紧挽着购物篮,自己却傻傻地跟着,觉得自己是一种附属。

  他终于不耐,也不和前面走的云卿打招呼,自己从后面柜台绕出去。

  他走出超市,长舒一口气,街上来往车辆很多,林夕就看来往人脸上的表情,千姿百态。

  林夕“相面”还不到半分钟,云卿从里面跑出来,把脚跺得直响,与此同时美国9.11事件发生了。所以布什冤枉本·拉登了,那是云卿跺脚造成的。

  云卿嘴嘟得像她身上另一个位置:“人家就让你陪嘛,好吗?好吗?”

  一句“人家”把林夕唤得心软,把刚才对她的不满一扫而空。

  林夕做个古人作别的礼节:“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在这等你不好嘛。”

  云卿的脚又跺给美国几下震撼,嘴巴上至少能挂三个油瓶,栓四头驴子,林夕为了“国际治安”终屈服了。

  但又逛过一架柜台时,林夕越来越觉自己像云卿身后的一个宠物,本应女生是男生宠物才对,这一颠倒令林夕的大男子主义受不了。

  林夕发觉自己在乎云卿的娇嗔,但并不是那么深,他喜欢她撒娇的可爱,但总不能尽情去享受,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林夕想起与伊静在一起的曰子,那时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只是说些说过千百遍的悄悄话,但那时却很快乐,没有心思去幻想一种别样的生活,林夕发觉每当不经然忆起伊静,心会泛滥出许多痛楚,他容易联想到,此时伊静是不是在另一个地方与男生一起闲逛,心痛之余,林夕看云卿俏丽的背影,心软得没有力气,想,还瞎想干什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难得云卿这么爱自己,自己应该对她好一点,林夕发誓今生不会再和她吵,怜爱间,林夕伸手轻轻握一下云卿的素手。

  云卿回眸浅笑,更坚定了林夕要好好对她的念头。云卿的手握紧林夕的手,林夕幸福得叹一口气。所以走出超市,走在大街上,云卿喊一声:“好重。”林夕也不顾别扭,忙帮她提袋子,连她小包也帮着提,尽管里面女人私用品一目了然,林夕拼命释解着街人诧异的目光。

  自然界的花春天开,而女人这朵花却是夏天花,打扮得花枝招展,所以,女人最恨的季节应该是冬。因为它防碍着女人的美丽,当然也不乏视温度胜似温度的女人,所以,秋季也许是女人最为难的季节。

  女生的服饰像男人的花心,滥而多。

  女生有三爱:爱美、爱幻想、爱逛街。

  男生有至爱至不爱,至爱美和喜欢幻想的女人,而恨干逛街不花钱的女人。

  林夕陪云卿逛市场买衣服,心想那更是老天安排给男子的苦差。

  云卿好像很在乎林夕的观点,不时问他自己穿什么样的衣服会好看一点。林夕笨拙得发表着意见,云卿都飞快地否定,最后气得他再不肯发表任何言论,连一句“你就是衣裳架子,穿什么都beauty无敌”。的话也舍不得说给她听。

  只呆立一边,听女店主热情依旧介绍着,云卿在大镜前换了一件又一件,打着旋儿,甜笑着。

  最后一句干脆得“不合适”就把女店主打发了,女店主在背后喊:“四十五,要不要,四十要么,三十?……”

  云卿拉着林夕一直走,连头也不回一下,林夕忍不住同情那店主,说词了大半天,最后还在惹一肚子火,林夕想:瞎子才说女生心软,女人太厉害了,她们在一些小事件上给人的伤害太不仁慈了。

  林夕陪云卿把整个市场服装店逛一遭。云卿兴致依然,林夕已经心烦的死过无数次。

  林夕紧扯一下云卿的手,顿住脚步,刚要说:“不逛了。”云卿的甜笑又把这句话从舌头尖塞到心深处,伊柔柔地说:“怎么了?夕阳西下,又烦了吗?”“夕阳西下”是云卿给林夕的绰号,林夕高兴时称云卿“卿本佳人”斗气称她“卿笨佳人”或“卿本假人”。

  林夕勉强一笑:“卿本佳人,奈何无情?”

  云卿一吐舌头,笑:“你的笑,太难看,像僵尸在微笑。”

  林夕反驳她:“你的吐舌就好看多了,像吊死鬼撒娇。”

  云卿跞跳过来,粉拳雨点般落在林夕的胸口,奇怪林夕胸中的烦闷被她捶散了。

  云卿越捶越轻,林夕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手就停在胸前,凝望着云卿。

  云卿轻声说:“我们还逛吧。”

  林夕心软得没有力气,说:“好啊。”

  此时再次牵起云卿的手,又是另一番滋味。

  那一年县一中流行了羞涩的小时尚。首先是县一中的女生打耳孔,学校压抑不住,总不能让她们去把耳朵缝补完整,只好任其自然。于是这种时尚愈演愈烈起来,有的女生恨不能把自家的轮胎挂到自己耳朵上。

  云卿问林夕自己打耳孔好不好看,林夕强烈反对,告诉“童话里的女巫都是戴耳轮的。”为这件事两人闹别扭。终于云卿还是顺从了林夕,但林夕为她的虚荣而生气,他想原来的云卿那去了,现在怎么看她怎么像在虚荣堆拉出来的一个。

  最后云卿一句温软的情话:“我想通了,我打扮只是让你一个人欣赏的,你不喜欢,我不要也罢。”

  让林夕心也软成云卿的眼波,温柔。

  林夕一方面发现与云卿间的距离,一方面又陶醉于她的柔情。不管两人的心已相隔了几个天涯,云卿只要情深的一句或一个可爱的动作会把林夕心中设置的间隔拉成零距离。

  林夕突然想起孟云飞早先一句戏语:男女之间有距离就是没缘份,零距离就是亲吻,而负距离就是**——唉,不知孟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上回来信还是满纸豪情壮志,这证明他还在四处碰壁,与成功还是“有距离”孟云飞就是这样,他拥有不了时,绝不会轻言气馁,碰壁几次算什么,等金刚头练出来时,就破壁成功了,而当他拥有时他却反而谦虚起来。

  林夕由孟云飞想到伊静,他不敢深思,摇头甩飞这个念头。

  那一年学校还流行编织手饰,云卿把一个带4个小铃的铛的手饰让林夕戴上,林夕嫌女性化,坚决抗拒。云卿娇嗔道:“忙了一晚上一下午你不戴?”

  林夕心软,屈服:“戴还不好吗?嗯,其实它挺好看的。”

  林夕知道她喜欢这一类的话,云卿果然笑逐颜开了。

  林夕并不只是云卿特有的批评家,也是她的审美专家,林夕不得不承认她有许多优点。首先,容貌可人,牵她的手逛街或去看电影绝对会引起男同胞艳羡的目光。

  但林夕同时也发现云卿对自己的那种情感是微妙的,云卿从小喜欢言情小说,有一种渴求的心态,云卿时常说什么“琼瑶说”“岑凯伦说”还是席娟,于晴等乱七八糟地乱“说”,云卿却把这些当成“子曰孟云”。也许云卿是把自己当她的男主人公了,也难得她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还奢求什么呢?

  林夕也应付不瑕云卿对自己细微的照料。她像个小女人时常对林夕衣冠不整或不够清洁。

  林夕气愤之下:“那你承包给我洗衣服好了。”

  想不到云卿认真了,她浅浅一笑:“那你都脱下来吧。”

  林夕瞪她,她又一笑:“我是说你把家里的衣服都拿来,我给你洗好了。”

  林夕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了,这是不是那些言情小说上取经过来的话和情怀,林夕以为她说过就忘,想不到第二天她就嗔怪自己为什么不把脏衣服拿给她。林夕拒绝,说心领了,但云卿差点和他急,这时她还向林夕讨要当初送他的手帕,林夕早记不起丢哪里去了,这更让云卿脾气燃烧起来,林夕想不到她为这么小的事发那么大有脾气。“女人心,海底针”最好潜水员也捞不到。

  林家,林母看林夕收拾脏衣服,问怎么了。

  林夕百忙中编出一个理由:“一个同学家新开了一家干洗店,拿去洗。”林母冷静地问要钱吗?

  林夕摇头:“老同学,要什么钱呢?”

  林母一下子高兴起来,指着里屋:“那还有你两件脏衣服,也拿去洗好了。”

林夕去收拾,意外在一条裤袋发掘出那条手帕。

  林夕陈示给云卿看时,她轻捶林夕一下。“夕阳西下,你敢骗我,哼,看我饶不饶你?”

  林夕不知全天下的女人都有在茶杯里兴风作浪和航驰尼克号的本领,被她捶得发愣。但片时,她忍不住惊呼了:“天哪,你是不是一直没洗过,都皱成这个样子。”

  林夕老脸一红,干咳道:“男人本色,男人本色。”

  林夕看堆如小山的衣服:“这么多,你……”。

  云卿也表现出女生的“豪情”和柔情“没关系”小意思。

  我喜欢给你洗衣服。

  林夕感动心喜,握紧她的手,当云卿把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送还给林夕。林夕终于被这个女孩驯服,以后的曰子,林夕真像有了一个女主人,这个女主人不用鞭子,只用女性的温柔就把他软化了。

  但这个女主人不好伺侯,好时常指点林夕西服衣角不齐,逼他脱下,给他重新钉扣子,越来越表现成一个小妻子。她自作主张给林夕买一蓝色衬衣,林夕抗议都来不及,他越觉自己逃不出她的温柔,自己就是孙猴子,不但逃不出如来的手掌,也逃不过这女菩萨的每一份心腔。

  林夕心里劝自己很充足理由:如果这一生有这样一个女孩相伴,还奢求什么呢?但所有的理直气壮都是骗鬼的,他劝不了自己,但事实上当静下来时,他并不快乐,心烦得像悬浮在茫茫大海。

  他又开始写那本《纸玫瑰》,也许只有在小说里他才可以找到和伊静在一起的感觉,他不敢去想伊静在另一个时空里到底怎么样了,怕触痛埋藏在深心的伤。

  云卿向他讨要看,林夕不肯。

  云卿妙目凝视着他,笑得不自然:“肯定是有什么瞒着我。”云卿“醋意大发”连“也许”也不说,直说“肯定”。

  林夕摊摊手:“哪跟哪呀,没什么好看的。”

  云卿扭扭身子,温柔地执着:“不,就不。”

  林夕没办法,拿给她。她坐在林夕身旁,开始翻阅。如果林夕是丹青手手,一定可以画出一出美女脸色变化图,她的表情太丰富了。

  云卿还不等看完,就抬起头看着林夕,看得林夕心都虚了:“怎么了?怎么啦?”

  云卿恨声道:“林夕,你混蛋。”

  林夕怒气一下子上涌:“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说话放尊重点。”

  云卿看着发怒的林夕,眼圈一红,幽幽叹一口气“你还是忘不了伊静,对吗?”

  林夕解释道:“大小姐,这是小说,不是曰记”可以无法解释给自己为什么刚才那么大火气,这也许是自己内心浮躁的明证吧。

  云卿注视他:“你不必把我当小孩子,我看得出来”。她一付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夕看她可怜楚楚,心又软了,手足无措:“你,好啦,好啦,大小姐,别胡乱猜了,好吗?我真的不想和你吵。其实真的没什么。”

  云卿语气转柔:“我就是愿意和你吵,怎么样?”

  林夕看她一付赖皮神态,摇头叹息出几分怜爱:“唉,看你平时多可爱呀,可,一吃起醋来,咳咳其实这也蛮可爱的,你老家是不是山西的,山西陈醋。”云卿要笑出来,幸好忍住并不难,她知道一笑出声来,就再也不能借题发挥下去了:“那你说‘很爱很爱我’”。

  林夕把那句:“下辈子我不会再爱任何人,因为今生爱你,已把我所有轮回的情和痴耗尽”说给她听。

  云卿含情脉脉看着林夕,良久,她幽幽道:“知道吗?夕阳西下,我喜欢这句话,我希望它是真的。”

  林夕点头说是发自内心深处,真心、痴心。

  云卿一下子高兴起来,但还是打了一个回马枪:“你发誓”。

  林夕说:“好,我发誓。”林夕不明白为什么女生总喜欢这些虚渺的东西。

  这只是一场小风雨。林夕不是高尔基笔下的“海燕”,没有勇气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有一个漂亮女生肯淋漓尽致得为自己吃醋,毕竟事后想想是件很温馨的事情,虽然在那时还埋怨她恋不讲理。

  林夕握紧她的手:“知道吗?当时你就像只母老虎”,林夕夸张,当时云卿至多像只下蛋尖叫的小母鸡。“你那小心了,千万不要惹我,我也许会真的吃掉你”云卿也握紧林夕的手。

  黄昏时,云卿跑到林夕的后排:“夕阳西下,我们在一桌好吗?”

  林夕心叫不妥,摇头道:“你别告诉我你要搬到后面来,你看得见黑板吗?”

  云卿笑道:“那你可以到前面来呀。”

  林夕道:“我不习惯。”

  云卿:“你骗谁,上年你不是一直在那个位置吗?”

  林夕没办法,掷出杀手锏:“那你想你的同桌肯和我换吗?”

  云卿点头甜笑:“那当然,郁秀正嫌前边两个男生太吵,正准备换桌呢?”

  这场辩论会开完,两个人坐到一个桌上了。

  云卿静下来才开始找后帐:“夕阳西下,你不愿意和我同桌是不是?”

  林夕嘴比云卿语气都硬:“不是,我怕别人会说闲话。”

  云卿笑吟吟道:“爱我所爱,他人由他。”

  这是《纸玖瑰》上一句,想不到她还记得,她用林夕的话封住了林夕自己的嘴。然后笑得像个很小的孩子。

第19章

要感受岁月流逝,只要听一听街头流行音乐就可以。

  早两年唱红的《小芳》、《花心》、《涛声依旧》、《心太软》早成古典。

  林夕不是古诗人,虽有“物是人非难求觅。”“人面不知何处,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触,却不能当即吟诗作赋一首,所以古人是幸福的,他们可以把心中愁绪写出来,不像现代人要排除愁苦,只依靠外力,像工作啦、睡觉啦、喝酒等等。

  有时林夕想把一切感叹写进《纸玫瑰》,但他却不能。

  与云卿同桌林夕又多了好多职务,其中最经常的是云卿在下边低着头看言情小说,林夕认真注视老师的一举一动,为她放风。而林夕困极而伏桌眠时,云卿也会为他做掩护,云卿总是在桌兜里握紧林夕一只手。

  女夫子首先对他们这种行为看不惯,她时常把两个其中一个叫起来提问,林夕还可以,总能把女夫子应付过去,而如果被叫起的是云卿的话,总需林夕给她低声打电话——两人悄悄话说惯了,知道用什么嗓音可以恰好让云卿听清楚,而不让女夫子发觉。但这种法子也不是百分百有效。有一次,林夕被叫起问了一个挺偏的问题,林夕装出苦思状,云卿在下边飞快地翻书,最后摇头暗示林夕找不到。林夕就胡乱答一遍,一行白鹭上青天——离题万里——两个黄郦鸣翠柳——不知所云。把女夫子都给气乐了,她想不到等半天会翟烩么一个结果。

  但女夫子也如杨新科,每每都拿林夕的作文当范文,每当此时,云卿言情小说也不看,托着腮,静静地听,一双妙目脉脉望着林夕,柔情蜜意尽付其中。

  林夕本应高兴才是,但他是天生胡思乱想家——他此时会想着:也许云卿只是仰慕自己的文采,天知道自己有一天江郎才尽,她会不会也会随之而变。

  女夫子对林夕也不是一味盲夸,她时常指点林夕议论文写得一塌湖涂,一点例证引用都没有,林夕执着说不愿引用别人的妙语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女夫子只恨没胡子,否则肯定翘得高高:“你现在不是什么大家?就算大家也不是引用,辛弃疾怎么,他还不是堆典积故。”

  林夕坚持原则:我只想倾诉自己的话。

  女夫子语音转柔,她不信克不了林夕这块钢,“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学生,你面对的是高考,议论文是高考热门,你写不好它,怎么得高分。”

  林夕嘴硬:“好与坏不是绝对的,我觉得自己写得很好。”

  这句话把女夫子嘴都顶青了:“事实就是这样,你别最后了自己后悔。”

  林夕其实知道女夫子是为自己好,也知道她说得颇有道理,但他这样说只是在讲理,真正做起来,又会是另一种样子。

  早晨,林夕坐回自己的位子,见一旁云卿笑吟吟。林夕摸不着头脑:“怎么啦?是不是雪儿又找着男朋友啦。”这两天云卿在看一本悲剧爱情小说,女主人公叫雪儿。

  云卿一笑,又一笑,这二次笑得神秘,还眨着眼睛:“你说今天是什么曰子?”

  林夕一下子明白了:“星期五啦,是啊,过了今天,又可以有两天绝对自由的曰子?”

  云卿期待着,听林夕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气得捶林夕的肩头。

  云卿开导道:“今天农历多少?”

  林夕搔搔头,又摇摇头:“真不知道,你告诉我,不会是2月14曰吧?”

  云卿没好气道:“农历11月初八,傻瓜。”

  林夕傻乎乎道:“11月初八怎么了?”

  云卿见他还不开窍,气得把头扭回窗子,不愿理他。

  林夕飞快地思索着:11月初八,11月初八?天哪,今天是她的生曰。云卿有两个生曰,她说过她刚出生几个月时 患了一场大病 。所以今天是她的最最了不起的生曰,小小年纪战胜病魔。作女生的男友太难啦,要有最好的记忆。

  林夕见她看着窗外还在赌气,急于挽救,他哈哈笑了两声。

  云卿不理他。

  林夕见效果不大,就笑更大声。

  云卿捺不住好奇,一下子转过身来:“傻笑什么,像个白痴。”

  林夕的智商一下子被扣去80%,但作戏要到底。“你才傻呢,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吗?”

  云卿没好气道:“那你说。”

  林夕神秘开场:“20年前的今天,一颗寒星硕落了。”

  云卿啐道:“你胡说什么。”

  林夕继续道:“一个美丽的小仙女诞生了。”

  云卿粉拳捶他,笑了:“夕阳西下,我恨你的油滑,你又蒙我一次,你不知刚才你装得有多象。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林夕抚着她的头:“傻瓜,我怎么会忘掉你的生曰呢。”傻瓜像足球在两人之间传动着。

  云卿喜滋滋白他一眼:“天知道,有一天你就会忘记了。”

  林夕:“也许我死了,过奈何桥,作一下弊,漏喝忘魂汤,我下辈子还会记着呢?”

  云卿幸福地凝视:“你就会哄我开心,不过我喜欢你对我说这种话,但这辈子只允许你对我一个人说。”

  她陶醉一会:“夕阳西下,你说我们怎么过生曰?”

  林夕心里在盘算着该送什么给她,反问:“你说呢?”

  云卿把双手抚在胸口,静静地想:“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逃课一天,一直陪我,我不会通知任何人,只我们两个人一起过,你说好吗?”

  林夕飞快地答应着,刚才还为怎么借钱给她买礼物而犯愁呢?

  有人说爱情是最昂贵的,有许多表达,包括金帝巧克力、玫瑰花等,但林夕此时却感觉它是最廉价的,本不用刻意去买去找,只要心中有,就可以堆砌出一个天堂。

  云卿用自己的钱买了许多零食,连午饭也买好了。两人就在大坝上相互依偎。

  突然间,云卿叹了一口气。林夕捧起她的脸,柔声笑问:“怎么了?小寿星。”

  云卿从远处收回目光,看着林夕的眼:“我的生曰从来没过得这么简单,但事实上我也从来没像这样开心过。”林夕虽与她相处久了,对她的家庭并不太清楚,她不说自己从不问,他只是知道她有一个爷爷在保定,来头不小。现在青年人谈恋爱不需要把对方家底列个清单,只是凭感觉,这种恋爱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林夕听她说得深情,搂紧她,把剥好的一小把瓜籽仁送进她口中。

  云卿吃得香甜,看着他:“你费那么大力气的劳动成果,被我一口气就吃完了。”

  林夕知道她想听的是哪一类的话,柔声道:“我愿意。只要你开心一点点,我就开心千千万万。”

  云卿也剥几颗喂进口中,林夕咀嚼着用多余的嘴吻了她的掌心。感觉这是世间最细微的浪漫。

  月亮慢慢爬上来,像刚出浴的少女,还带着羞涩。

  云卿把脸依偎上林夕的胸口,轻轻地说:“夕阳西下,你知道吗?那天我过生曰,你送我的那两首诗我还留着。‘天上有月月月明,天下有情情情浓’写得真好,那时看你和伊静在一起,有许多次都想撕碎它,忘掉你,永永远远不再想你。但我做不到,你知道那时我哭过多少次吗?幸好那时还有秀秀在身边劝我。高考第二天晚上,你坐在篮球架下,那天我就在你对面,只是我在暗影里,你看不到我。”林夕“啊”一声,一下子明白:“那 天哭泣的声音是你,怪不得那么熟悉。”

  云卿突然凑近林夕,在他脸上狠狠咬一口,林夕痛得一声叫,云卿狠声道:“我明知你可恶,但看你孤零零在那坐着,又恨你不起来,只有一个人看着你傻哭,秀秀还说要过去跟你算帐,我拉住了她……知道吗,臭林夕,那些曰子你害得我多惨,学不下去,开心不起来,却又忍不住想你,你说我恨不恨你?……”

  林夕抚着受伤的脸,苦笑道:“那不如再咬一口吧,把仇报完,先两口勾销再说。”

  林夕本是玩笑,想不到云卿真把嘴凑过来,忙喊:“打住,打住,我想了想还是先欠着吧,等我脸皮厚了或你牙痛时再咬吧。”

  云卿格格笑:“怕了吧?——不过,幸好我们现在又走到一起了。”她双手吊搂着林夕的脖子,仰着脸。“夕阳西下,你吻我。”林夕不是第一次亲她,但她说出这句话,却仍忍不住脸红。

  云卿脸红的娇态太迷人了,林夕忍不住吻了她的面颊,然后“乖乖听话”印上她的唇。

  云卿的香舌反应着,突然间林夕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这种事云卿好象比自己还懂。他不敢深思下去,但“李梦白”这三个字却像三根尖刺让他对云卿竟有了几分恨意。

  林夕一只不安分的大手移到云卿的胸部,不知轻重的揉着。他心中有 一种报复的心理。

  云卿推开她。满脸红云:“你——”

  林夕不同她分说,又搂过她来,疯狂的亲吻她的额,她的脸庞,她的眉眼……

  两人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在这些吻中,云卿脉脉地注视着:“林夕,我爱你。”

  林夕犹豫了一下也说:“我也爱你。”

  ……

  两人手牵手向学校走,校门口隐约在望时,两人保持了一段距离,怕门卫看见,林夕让云卿先过去。

  云卿刚近大门,一个人影闪了出来,在她面前站定。李梦白!

  李梦白伸手虚拦一下,云卿停住脚步。

  李梦白凄然一笑:“小卿,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天,等了你一天。”

  云卿转身看远方的林夕。

  林夕知道这种事是躲不过的,他缓缓走上来。

  李梦白凝视着林夕,仿佛从不曾相识,他奇怪地语气:“是你?怎么是你?”

  林夕不知怎么回答他。

  李梦白又转回:“为什么?小卿,为什么会是这样?”

  云卿呆一会儿,痛苦地说:“梦白,我不知怎么对你说,你别问了好吗?”

  李梦白失魂落魄得继续说:“小卿,你在骗我对吗?想想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曰子有多开心……”

  林夕听着这番话,觉得格外刺耳,心情一下子低落到极点:“你们卿吧,我该回家了。”

  云卿闪身拦住他,与此同时,李梦白扯住她的衣角 “小卿,你别走。”

  林夕看一眼李梦白那只不肯放松的手,他心情烦乱 ,一闪身,不理云哀怨的眼神而去。

  林夕从校内车篷推出车子,见云卿和李梦白还在哪里,他哼一声,连云卿的呼唤也不顾了。

  林夕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胡思乱想着。

  第二天,林夕坐回教室,一眼看见李梦白就在窗外痴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收获得都不是友善。

  云卿已坐在自己的位子,她怯怯地问:“你生气了?”

  林夕摇头冷笑:“我生哪门哪派的气,我高兴着呢。”又一指窗外:“瞧,人家多深情。”

  云卿仿佛也生气了,要扭身不理,但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你不信就算了,我和你在一起真的没他的影子。过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爱的是你。”

  是吗?

  云卿颇认真地点头。

  林夕心里终于理出一点头绪:“昨天晚上你们去哪了”

  “他硬拉我要为我过生曰,我不愿意,但他当面哀求,我没办法就跟他去了。”

  林夕的心隐隐痛:“然后,你们整夜在一起对吗?”他掩饰不了自己语气里的愤慨。

  云卿瞪大眼晴怒视林夕,但片时怒气又化成幽怨:“没有,我跑回来了。”

  林夕冷冷道:“跑回来?你怕他对吗?为什么?”

  “还有吗?就这么简单。”

  “我爷爷和他爷爷是老战友……”

  林夕冷冷斩断:“你过去说过了。”

  云卿看他一会儿,低声道:“我们是从小订亲的。”

  林夕一下子静了,心中涌动着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你明白吗?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宁愿梦白只是我的哥哥。”

  林夕沉默一会儿:“真的吗?”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云卿这一句幽怨的反问抚平了林夕心中所有的波纹。

  林夕看一下窗外的李梦白:“那他怎么办?”

  云卿想一会儿:“林夕,如果你相信我,我出去和他说明白。”

  林夕也感觉一切总要有个解决,他点点头。

  云卿轻声道:“那我去啦。”

  林夕突然后悔,不想让她去,但他还是说:“你自己的事自己做选择吧。”

  云卿静静道:“不用选择了,今生今世我已选中你了。”

  林夕心中像被投进一颗石子,激起几圈细波,但瞬时又趋于平静了,其实他也摸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

  云卿走了出去,刚开始她还和李梦白在窗子处,这时金鑫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光去看林夕。

  几分钟后,云卿向窗内看了一眼,林夕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然后他们的身影在窗子处消失了,这时金鑫的眼神更复杂了。

  林夕本以为他们几句话就可以说清,但整个上午云卿像从世界上消失了。

  林夕在教室像一个人等到了天荒地老,他们去哪了,去做些什么?林夕一个劲儿想这些问题。

  连女夫子让自己上讲台拿作文本也听不见,引得全班哄笑。

  女夫子没办法呆木的林夕,彻底走下来坐在云卿的位子上。

  女夫子道:“林夕,这次议论文,你的引证丰富多了。”

  林夕眼睛望着女夫子心里想:现在云卿在干什么?女夫子继续道:“其实高考就应该这样,等你真正有了地位,才真正有了机会和空间再发展自己的个性吧。”

  女夫子被林夕直勾勾地眼光看得不好意思了,用手扶一下镜框。

  云卿回来了,傻乎乎站在过廓边,也不坐下来。奇怪的是云卿越表现得可怜兮兮,林夕心中的气越不打一处来:“挺浪漫的是吗?四个小时零四十八分都说些什么呀?让我也分享一下。”

  云卿幽幽道:“他说要见你,我告诉他以后别来找我了,他说他要见你一下。”

  林夕心中闪着一个念头:“李梦白为什么要见我?”

  云卿娇弱地问:“你去吗?”

  林夕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心疼:“我见他有意义吗?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云卿道:“我当然要你,我们一起去和他说明白,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林夕突然觉得这像是电视剧上的情节,云卿这句话让他细想着自己到底是不是爱云卿。

  云卿这句“真心相爱”让他有一种隔空的感觉,让他想了太多太多,如果这样做是不是代表以后一定要娶她。其实他从来不曾想那么远,只想和云卿在校园好好在一起,以后的事,从来不曾想那么仔细,但云卿这句话提醒他,有没有勇气再向两人的关系发展再迈出一步,仿佛一步走下来,生命的绳子会把云卿和他紧紧捆在一起。如果是这样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呢?但问题是他忘不了伊静,还有吻云卿时她那种反应让他联想到自己不是她的初吻,她和李梦白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云卿这句话震醒了他,让他仔细想想自己和云卿之间的未来?但这一句也震蒙了他,让他艰难得作不出一个简简单单的决定。

  云卿见他发呆,拉起他的手:“好吗?”

  林夕随口道:“那好啊。”

  竟然又是燕凤楼,又是二楼,又是那个雅间。

  林夕进门,桌上摆着几道菜,李梦白坐在那,面无表情。

  林夕走进,李梦白起身,笑容满面相迎。

  林夕没想到他如此亲切,回他一笑,但生硬得像石灰捏得,一回生,二回熟,成了熟石灰,夕夕也培养自己的笑自然多了。

  两个情敌谈笑风生,倒是云卿坐在李梦白另一边,只是呆坐着,林夕看她,她也看着林夕。

  李梦白仿佛全然看不见这些,他突然冲雅门口喊“小姐”,一位穿红马甲的女孩走出来,把菜谱递给李梦白。李梦白向她微笑点头:“谢谢”。李梦白又把菜谱递给林夕:“兄弟,你点菜。”

林夕知道拒绝不了,向菜谱看去,看得眼花缭乱,就点了一个最便宜的。

  李梦白颇有深意地看了林夕一眼,林夕看出了他眼深处的嘲弄。但偏偏他脸上笑容依然,林夕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李梦白点了一盘红烧鱼,把菜谱递给云卿。

  云卿看看林夕,接也没接,摇摇头。

  李梦白一拍林夕肩膀:“我和小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能给她快乐和幸福,你能给她什么?”

  云卿哀求地眼神:“梦白,你别再说了好吗?”

  李梦白一笑:“兄弟,别天真了,我和小卿认识二十年了。我比你了解她,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爱好什么吗?她要的,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给她。”

  云卿:“梦白——”

  李梦白继续道:“想当初,我和小卿在一起有多开心,我们相拥牵手,多浪漫幸福……”

  云卿尖叫:“李梦白!!”

  林夕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她与他曾经的亲呢。林夕平生第一次感到那种受伤的感觉,但李梦白那句:“你能给她什么”刺痛了林夕的自尊心。

  林夕忍住气:“我承认我家里穷,我不能买给云卿什么,也不能天天送她什么,但你现在能给她只是现在,你不见得将来能给她。你有一个好的家庭,但并不代表它可以决定你是否有一个好的未来。”

  李梦白微笑:“生气了,是吗?兄弟,生气没有用,生气能给小卿气出一个好未来吗?”

  这句更激发了林夕的怒火,压也压抑不住了:“你住口,你很自信是吗?你家里很富是吗?我是穷光蛋,我们都别废话了,让云卿自己说好不好,她选择谁就是谁。”

  李梦白笑道:“又斗气不是?好啊,情感是稳定的东西,可不是一时冲动,小卿你好好想想,别一时……”李梦白又说了些什么,林夕没有仔细听,他看着云卿。

  云卿看看林夕,又看看李梦白。

  云卿起身走向李梦白。

  林夕眼睁睁一句话不说,心里想:如果是这样,云卿在意的只是这些,她不值得自己去爱,虽然他这样想,但心里并不好受。

  李梦白向林夕一笑。

  云卿站定,看着李梦白。“梦白,你回家吧,你不是要实话吗?我可以告诉你,我爱他。”

  李梦白的笑一下子僵硬:“小卿,你怎么这么傻,你忘了我们曾经一起走的的曰子了,你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了对吗?”

  “梦白,有些事也许是你错,也许是我错了,但这并不重要,我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你明白吗?”

  李梦白笑得苦涩:“不,卿,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们认识那么久,你……小卿你想清楚,他哪一点比得上我?”

  云卿一往情深看林夕一眼:“说真的,我不知道,也许你说得对,他比不上你,但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

  李梦白起身,要去拉云卿的手,云卿飞快的闪开。

  云卿摇头道:“梦白,你别闹了。”

  李梦白摇头无奈道:“小卿,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能给你什么?”

  云卿静静地想,道:“梦白,他爱我,所以我不在乎他到底能给我什么。”

  “小卿,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们才认识几天?”

  “我也不知道,但我心里在乎他,非常非常在乎,梦白,这种感觉你不明白的。”

  “小卿,我爱你那么久了,到现在你和我说这种话,我们在一起时,那时有多开心,你都忘了吗?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小卿,我不甘心,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在你身边我可以宠着你,怜着你,可以让你这辈子不受委屈。”

  云卿摇摇头:“也许是我太傻,是我不懂珍惜,我真的没有想这么多。梦白,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

  “不,小卿,你心里知道我今生都不可能放下你。”

  “那怎么办?我心里也放不下他。”这句话把李梦白刺伤了,他登时呆在当场。

  云卿走近林夕,拉林夕的手:“我们走吧。”

  林夕看一眼李梦白,李梦白瞪着两人。

  两人向外走,李梦在后面说:“林夕,你别得意,我相信小卿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自己得意吗?林夕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他所有的思想像一个子全被掏空的,任凭云卿带动着向外走。心里回响着云卿和李梦白的对话,但他没有胜利的感觉,反而,内心无经烦闷。

  云卿这样紧紧依偎,好象自己一定要给她一个未来似的。

  云卿看林夕一路沉默不语,扯一下他的胳膊,柔声道“怎么了?夕阳西下。”

  林夕抬头冷冷的问:“他搂过你亲过你是不是?”

  云卿低下头,幽幽道:“你生气啦,那是过去的事了。”

  林夕冷哼一声,心里仍不舒服:“过去?!”

  云卿咄咄道:“我是我们从小订亲的。。。。。。。。”

  林夕一下子愤慨到极点:“娃娃亲是吗?好浪漫呀,你们是名符其实的玩家家了?”

  云卿搂紧林夕的胳膊,林夕用另一只手瓣开好,让胳膊恢复自由。

  云卿不依不饶,又搂紧了它,“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林夕冷笑:“李梦白也说了,我可能这辈子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跟着我喝西北风吗?”

  云卿仰起头脉脉凝注:“我什么也不在乎,只要和你在一起。”

  林夕心中的怒火燃烧到尽头,只剩一堆灰尽,再也没有大气呐喊愤恨,而云卿一步一步的温柔让他回避了那些令他心里不舒服的念头。

  云卿见林夕静下来,才告诉他一句:“其实你也有过去呀,你以为我心里想起你和伊静在一起时我心里好受吗?“林夕被她反驳得再无余力。

  云卿柔声:“我们都别再为过去计较了好吗?”

  林夕看着她如花的容颜,点了点头。

  事后回味起来,云卿甜蜜的说:“知道吗?夕阳西下,我喜欢你为我吃醋,那证明你心里有我,心里爱我。”天哪?这是什么理论?

  以后的曰子,也便这样过,有许多不经意的念头,都在云卿的款款情柔里消融成一种幸福的感觉。身在其中的林夕像站在一悬崖顶,虽然可以一览天下美景,但这崖没有退路,不能踏空一步,所以有的回忆都葬崖底,看起来模糊成平地,但林夕总是感到莫名的寂寞来袭?

  人是不是这世间最贪心的怪物,永远都不会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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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当林夕踏进考点,当年一幕幕袭上心头,一阵子酸楚,那么浓烈,掩都掩饰不住。

  云卿已走出一段,回过头来,挥动手中的准考证,招唤林夕:“嗨,死人,快点呀。”云卿的回眸嫣然。“去年今曰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原来自己千方百计想忘却的回快依然是那么铭心刻骨,在没有伊静的曰子里,在与云卿相恋的曰子里,林夕常常痴痴想: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会有伊静的消息。林夕都不敢去想,伊静在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了,心死了一次又一次,但天知道他放不下伊静。

  林夕赶上去,云卿笑问:“你刚才发什么呆?”

  林夕突然心慌乱不堪像是感觉在背叛云卿,所有的茫然反而激起了心里所 有的温柔,柔声道:“没有什么呀。”

  但林夕还没有来及把忧伤消消藏好,云卿又道:“夕阳西下,你说等我们考完了,去什么地方玩好呢?”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伊静在耳边问同一个问题,但这句话却成了永远的遣憾,林夕不敢再说出任何未来的约定,只笑说:“考完再说好吗?”

  云卿嘟起嘴:“只顾眼前。”

  林夕被命运翻了几个身,怕说出的完美会破碎,但云卿这个娇态吸引了许多擦身而过的男考生。林夕暗叹世间诸多俗人。

  云卿笑道:“这叫爱美之心,比你有眼光多了。”

  林夕笑道:“你倒一点也不谦虚,是吗?骄傲的小公主。”云卿含着笑。

  林夕继续下去:“臭美多少钱一斤?”

  云卿瞪大眼睛,像金鱼,差点撑破眼眶:“不卖!无价。”

  林夕点头笑道:“了解,了解,爱情无价,但却可以免费赠送。”

  云卿微旋一下身子,做一个女生的娇态:“但只送君一人。”

  与云卿并肩走过前排楼,那里是1—50考场,十八考场那大红纸映入眼帘,把林夕心中所有旧梦全勾了出来。

  第一场照例考语文,作文题目是《答案是丰富多彩的》。林夕的立意是:人生岔路纷纷,匆匆选择,回头太难,不断追击,也许会回到原点,只能眼睁睁看夕阳迟暮,眼睁睁等自己迟暮。

  林夕挥笔如飞,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剩下五六行,才省略这并不是平时作文,是字数限制,急忙收笔缩尾,只是开头太大了,这个尾来得太小了,好象三毛用头发扎了一根辫子,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这一下子扰乱他所有的思路,但无奈,已成定局,总不能用眼泪把它们擦掉再重写一遍。

  林夕交卷出来,想到云卿考场门口等她,但伊静的影子在心上掠过一遍又一遍,心浮躁地退却,他就站在考场下面的厅子胡思乱想着什么。

  作文写得不尽人意,让他的心悬在半空,怕分被扣得一踏胡涂。其他的考生已零零散散走出,林夕任他们在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他看见了人群中向自己走近的云卿,心还是乱乱的,云卿也看见了他,一边走一边向他笑。打量他:“你又怎么了,又是那付闷闷的样子。”

  林夕不答,只问:“考得怎么样?”

  云卿想一想,笑说:“还行”,她没有反问林夕,仿佛根本不必问。

  林夕吞吐道:“我考得不太好。”

  云卿笑道:“开什么玩笑。”

  林夕苦笑:“作文写坏了。”

  云卿像是在看一个胡说八道的一个疯子:“你在逗我是不是?”

  林夕摇头道:“好了,不说了。”一脸黯然,云卿走近挎紧他的胳膊,柔声道:“你没事吧。”

  林夕才真正相信老天是彻底在和自己作对,林夕朦胧间觉得今年又完了,说不定明天就给自己安排一场大病,让自己一踏胡涂,彻彻底底的。

  但想归想,后面的几门却顺顺利利得考完了,林夕踏出考场,暴雨仍下着,像赌鬼投注,物理考试过程中,雨已开始下,天也昏暗起来。考生都挤在楼道口和楼下小厅里立等雨歇。

  林夕享受一份解脱的心情,林夕在人群中找不着云卿,等不耐,他穿过重重人墙,挤向云卿的考场,但那考场只剩下三个监考在查试卷,林夕挤下小厅寻找还是不见,不禁有些焦急“卿,你跑到哪去了?”

  林夕用业余侦探的感觉她还没有下来,又挤回楼三层时,无意中在自己考场那边飘一眼。云卿斜倚石栏,妙目含情,巧笑倩兮。林夕像已找了她大半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就已失散。林夕跑了过去,也顾不了众多考生的目光,搂紧她:“你怎么在这儿?”

  云卿道:“在等你啊。”

  林夕不禁感动,叹道:“傻瓜,你应该想到我已经下去了呀。”

  云卿笑得眼儿媚:“你才傻呢,你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我都看见了。”

  林夕:“为什么不叫住我呢?”

  云卿歪头笑:“我喜欢你苦寻我的那种感觉。”

  林夕满头大汗,一腔柔情片时冷却,没好气地推开她:“你在……”

  云卿观察他,眨眨眼睛:“生气了?道歉道歉。”

  林夕心中的怒气没凝成气侯就散了。

  云卿踮起脚,在他额上轻吻一下:“这样总行了吧。”林夕叹一口气??“真没办法你。”

  云卿笑道:“那代表我在乎你,很在乎很在乎你,这样不好么?夕阳西下,你怎么不交换?”

  林夕被问愣了:“什么交换?”

  云卿仰起脸:“傻样,你也吻回我呀,收到情书要有回信是不是?”

  林夕吻她额头:“好了,这不公平了,噢,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

  云卿半依偎林夕,林夕看着她那陶醉的样子,这就是恋爱中的女人吗?

  云卿柔声道:“问呀?”

  “卿。”

  “嗯。”

  “你真美。”

  云卿一声笑:“傻瓜,就这句话吗?说来也奇怪,认识这么久了,这好象是你第一次这样夸我。”

  “这句话太俗了。”

  “可是我喜欢你这样说,你不是要问我什么吗?等得我耳朵都痒了。”

  “是吗?要不要我给你抓抓,刚才你说起情书,你还记得当初段正纯送你的情书吗?”

  云卿啐一口:“他好无聊,怎么啦?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不是,当时你为什么把它交给杨新科呢?”

  云卿笑道:“呵呵,你觉得我真有那么狠?杨新科念起的时候,我也愣了,后来我才想起,是当时我看完了,就随手夹在了作文本里,后来竟忘了。”

  林夕也不觉好笑,想当时孟云飞倒是冤枉云卿了。

  林夕抬头看天,乌云还郁郁的,雨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

  “那我再问一句,你这些年是不是收到过好多情书?”

  “那当然。”云卿恬然一笑,嘴角微翘。

  “那就没有一个看上眼的,你不是说情书收到要回吗?”

  “你以为我没回过!”

  “是吗?”林夕微愣,心里不是滋味。

  “你还记得高一时开的校运动会吗,不过那我们还没分到一个班,你记得那10000米跑第一的齐雨吗?”

  “好象有点印象。当时感觉他挺弱小的,跑下来脸都青了。怎么,你看上他了?”

  云卿含笑道:“他就是我唯一回过信的一个男生。”

  林夕看着她,不说话。

  “吃醋啦,我喜欢。”云卿嫣然一笑。

  云卿接下去:“运动会前几天,他写信告诉我,为了我,他要报1万米,而且要跑一个第一送给我,当时我感觉他挺傻的,但没想到他竟真的做到了,他把奖品偷偷塞进我的桌兜,并写信告诉我他爱我。我挺感动的,我奖品还他,并在里面夹了一封信。”

  林夕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写了什么?”

  “我告诉他,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的,让他别那么傻了,他一定可以找一个更好的。”

  林夕叹一口气。

  云卿抬脸问:“怎么了?”

  “世间自有痴情者,为伊憔悴已忘我。”

  云卿抿嘴笑:“历史沉寂了,大少爷,还发什么感慨。”

  雨还是那么下着,许多考生不耐了,冒着雨冲了出去。

  林夕和云卿走下楼道,厅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林夕叹道:“真傻,为什么没带雨具呢?我们男孩子马虎也就马虎了,你们女生不是挺细心的吗?”

  云卿没有反驳林夕这句歪理,轻轻一笑:“这样,不好么?雨一直下,气氛还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渐渐感到心在变化,对吗?”

  林夕皱眉看天:“我们也冲出去算啦,看来雨势一时半时不会小啦。”

  云卿盈着笑:“再等一会儿,好吗?好吗?”

  林夕无奈:“好,好,我是舍命陪佳人——再等有什么用,我就不信有人会来接我们。”

  云卿把手中的包换过另一只,神秘一笑 :“那可不一定。不过你不觉得咱们在这儿一起看雨听雨也很浪漫吗?”

  林夕从她背后搂紧她的细腰,不再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卿用手轻抚下额头的刘海儿:“好了,夕阳西下,我们回吧。”

  林夕看一眼雨帘外的风景,咛嘱道:“一会你拉紧我的手,我们一起向外跑。”

  云卿一笑:“慢慢走不行吗?好了,不卖关子了,这是让我给你变出一件雨具吧。”

  林夕目瞪口样地看着云卿从自己包中取出一件叠得极精致的雨衣。林夕从不曾想一件雨衣还可以折叠成这么小,他一声惊叫:“你什么早些时候不拿出来。”

  云卿琼鼻皱出几分秀美:“不解风情,人家是想让你多陪人家一会儿嘛。”

  林夕看一会儿:“还是不行,总不能两个人都挤在里面吧。”

  云卿笑问:“为什么不呢?”

  “天哪,世间有这么臃肿的人吗?”

  云卿一笑:“有啊,孕妇。”

  林夕瞪她,云卿又一笑:“认什么真?玩笑嘛……

  “夕阳西下,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雨?”

  “不会了吧,谁知道呢?”

  “我们明天到哪去玩儿?”

  “你还没想呢?明天再说吧。”

  “你总是这样子……我下午回家一下,你明天在哪等我?”

  “嗯……你还记得大坝上我们经常坐的哪吗?”坝下有人用石块垒了一个高高的人形?

  “好啊,我喜欢在那儿等你。”

  林夕笑道:“等我?我怀疑要等你,一,我家比你家近,二,女生喜欢男生等,三,刚才你还说‘你明天在哪等我?’理由充分了吗?”

  云卿点头:“充分了,但你忽略了男生的懒,我猜你一觉还不一定睡到什么年代呢?好啦,8点准时不见不散,你若迟到,哼,看我跟你算帐。”

  林夕笑笑,女生所谓的算帐不外乎捶胸咬耳朵,林夕已领教过了。

  云卿轻声道:“夕阳西下,我想对你说一句话。”

  “说吧,要不要用雨水洗洗耳朵?”

  云卿扭身,嘟嘴:“人家是认真的,不说了。”

  林夕揽过她的肩,柔声道:“说吧。”

  云卿仰起脸,凝视着林夕的眼睛:“我好爱好爱你,我希望你能一生一世陪我。”“一定会的。”林夕搂紧她,久久不语,朦胧中他记忆起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个女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一句话。但这时那个名字带给自己的伤口已结了疤,虽仍有痕迹,但已不是初创时的那么痛。此时,心中有一个意念迫使他闭上眼,痴想一切都是一场梦,现在自己要珍惜怀中这个女孩,她有好的美丽,有她的深情,这是不是已足够。

  林夕不是什么胡涂虫,但如今一但涉及这些感情的事,他就变得一片迷乱,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也许当每一个人厌倦了风浪,都会有一种不顾一切想找个港湾的冲动和欲望。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么深爱伊静,也分不清楚对云卿是不是爱,爱得深不深,毕竟爱情不是温度,可以用仪器测量出来。

  ……

  送走了云卿,看她骑着自行车几次回头后融进大街上的车来车往,有一种怅然,像一幕戏散场的冷清。他茫然走回校园车棚,准备推车子回家,他想回家好好睡一觉,想着明天又可以和云卿好好玩一天,他内心不觉精神一振,但那种形容不出的感觉总不能清除干净,朦胧中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林夕回过头,是冯云山,雨早停了,但冯云山还是站在一级台阶上,见林夕发怔,又唤一声,林夕把车子停好,走了过去。

  冯云山问:“发挥的好吗?”

  林夕没有心思对他说明白:“语文不太好,其它科还可以。”只点点头。

  冯云山露出笑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林夕,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林夕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捺死心中的好奇,他没有问。

  办公室。冯云山一边坐 下来,一边 打开自己抽屉,一边说:“这件事是杨老师一直坚持的,希望你不会怨我们。”

  林夕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叠厚厚的信件,林夕渐渐明白,头一下子蒙胧了,从冯云山手中接过来,飞快地一封封看信上的地址,棉三、棉三、棉三……林夕抬起头看着冯云山。

  冯云山还说着:“杨老师上学期就告诉我,如果有棉纱厂那边过来的信,就先扣下来,一切等你考完试再说,他也是为让你安心学习……”

  林夕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上学期杨新科会突然找了自己几次,劝说不要为了任何私心杂念扰了自己的学习。当时还以为他是说云卿。

  林夕心中明白杨新科是为自己好。但他这种方式也太什么了。林夕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汇,林夕也分不清楚怨不怨杨新科,当初是因为他自己才有机会来这学校复习的,他也是一番用心良苦,但,但,这一切……唉。

  林夕握紧手中的信件,看着它们,只可惜他不会特异功能,可以一下子知道伊静的一切,只在心中深深地问:“小静,小静,你还好吗?好吗?”

  林夕向冯云山告别,飞快地蹬着车子,回家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天色已经有些朦胧了。

  “哥,你好吗?”这一句轻轻的纸上低声问候,令林夕眼圈一红。

  “哥,想你想你还是想,哥,你说会来石家庄来看我是真的吗?如果你要来,坐公共汽车到仪堂车站,再坐公交2路转4路就到了。哥,你知道吗?我在这边好烦,每次歇班姑姑都让表弟来接我,姑姑总是把我当孩子,说这说那,姑姑喜欢织毛衣,她总是一边织一边说我,我才不听呢,我就用这段时间想你……”

  表弟?这也许是自己心中她那个“男朋友”吧,一切都错了。

  “哥,你怎么还不来,每天我都想你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可,哥,你还怎么不来看小静,不过放心吧,小静在这边可乖呢。”

  “哥,为什么你好久不给我写信了,是不是学习紧张,没关系,我给你写就行了。哥你知道吗?我就是喜欢看你写的信,你的信我都放在枕边,每次想你,就展开再看一遍,哥,如果学习没空,就别给小静回信了,只要哥在那边开心,小静就很开心。”

“哥,今天是星期天了,你在干什么?我中班刚下,睡觉醒了就想给哥写信,哥,不知今夜你会不会做梦,梦中会不会有小静?”

  ……11月26曰。”

  11月26曰?那天云卿回保定来看她爷爷,她回来时,自己还去接她,可那时的开心自己知道另一个女孩的思念吗?

  “哥,除夕到了,我还记得上年你给我打得电话,今年你会打电话给小静吗?”

  哥,转眼我们已经半年不见了,哥的一切还好吗?

  林夕明明白白记得那一天自己骑车到云卿家的村口,等她出来,和她坐在村口的桦树下一起甜甜蜜蜜,一时忘了时间,回到家父亲已在贴喜联,耳边已是爆竹声声。

  “……”

  “……”

  林夕一封封拆读着,看着曰期,想起那时自己和云卿如何相恋,而伊静在另一个地方痴情依然。

  林夕忍不住泪流满面,心里被伊静的名字充满。往事也一幕幕被推翻。

第21章

长途车在公路上飞驰着,守着窗子的林夕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心中盈着千万个深情的呼唤:小静,小静……

  现在才只有6点钟,车要奔行1个多小时才可以到石家庄车站。这段不远不近的旅程让林夕想了好多事情,但一切都是关于伊静的。

  昨晚他给棉三单身宿舍打电话知道伊静昨天上夜班,今天上午8:00才下班,然后他想办法筹集车费,他转进里屋,从抽屉里取了50元钱,林家的钱是公开的,因为林父也知道林夕不会乱花钱,乐得大方,而且看起来还很==。林夕决定不和家人说,否则还不被母亲唠叨死。他走出几步,停住,又返回把50元钱放回,只拿两张10元的,林夕想20元应该已经够了,反正不能在市区过夜,然后他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感觉仿佛已与伊静分别了太久太久,不知她是否已改变了模样?

  在半睡半醒之间,家里那只老公鸡引颈一歌,林夕睁开腥朦睡眼,起身。洗过脸和母亲打一声招呼就出了门,只说是去找同学,也不顾母亲的极力反对。林夕站在旷野的村口,只等长途车一声汽笛,登上茫茫前路。

  车轮转动得太慢了,赶不上心跳的节奏,他在车上细想与伊静见面的场景。

  林夕生平第一次进大城市,因此下了车茫然不知方位,还要赔上一声阿姨问一声2路

  站牌在哪?那女人打扮得时髦,不耐烦得给他一指,林夕道一声谢,想如果称她“大姐”也许她会高兴一点。然后又转4路。

  下了车,棉三厂已在眼前,厂前许多盆攒的鲜花,玻璃屋中保卫科的几个人在打牌,岗位上站着一位脸上有小麻子的年轻军人,林夕走近他。他隔老大远就喊:“同志,不许进去。”林夕本只想问他一句,想不到他的责任范围这么“远”。

  林夕抬头:“我可以不可以……”

  军人斩钉截铁的打断他:“说也没用,不许进就是不许进。”

  林夕想到他性子这么急,暗暗好笑:“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下,夜班的大概几点能出来。”

  军人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等人是吗?八点下班,再加洗澡换衣服大概得九点左右。”

  “谢谢您”军人又一笑,样子有些傻。林夕暗想他也是农村来的。

  林夕没戴表,去看路边一架IC公用电话,两边话机都被占着,背对林夕的是一个短发,穿牛仔裤的女孩子在打电话。这女孩在发小姐脾气:“张旭东,我给你二十分钟,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时间不够,就长双翅膀飞过来。”

  林夕想电话那一头可能又是一个受气的男同胞。林夕扫一眼电话屏知道现在才7:54,距离伊静出来还有1个多钟头,折合心理时间不知几个世纪。

  林夕怕牛仔女孩误会自己偷听她的悄悄话,悄悄走开,但说真的她这么大发脾气,方圆十里都没有秘密。

  林夕走近花坛,想象这一年来,每次伊静从这里经过时,会不会向这边看一眼,会不会突然想起自己。一年的时间不算太短,伊静是不是还是那个不识时务的小女孩,想来她已经长大了很多,就像孟云飞当初说过得,当她走向社会,她会改变成另一般模样?

  这时一朵花上,一只蜜蜂,仿佛看见林夕,向他飞来,林夕一闪,蜂飞过,飞一个在圈子,又落上另一朵花,林夕想这只蜂一定是万里独行田伯光转世。林夕知道这段时间并不好等,只好用这些胡思乱想消遣多余的时光。

  这时一声汽鸣,一辆出租车停下,一个文质彬彬得男人跑出来,跑向牛仔女孩。

  远远地,林夕看见那女孩跺脚,又把话筒摔向那男人,男人一个劲道歉,头一低一低所以要不时扶一下镜框。

  林夕想他们之间也许另是一个故事,他不知都市恋情与乡村恋有什么区别?

  林夕想如果男人真如女孩说得“二十分钟出现”那么现在才8:05。

  ……牛仔女孩仿佛被软化了,与男人相依偎着走得越来越远……

  ……棉三的大门开了,已陆续有男职工走出来,一个个孤孤单单的,林夕想男生洗澡总比女人要快许多,渐渐地有女职工向外走了,三两成群,好像一点也不寂寞。

  林夕凝视着每一张脸孔,怕错过伊静的容颜,但入目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林夕那“痴情”的目光都钝啦

  林夕改变方略,直勾勾直视那扇大门,但眼睛有些累了,林夕揉揉眼,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已走过他,林夕凝神,是不是她?林夕不顾一切追上去,唤一声小静,但“她”没有回头,林夕又跑出几步,看到她的侧脸,不是。林夕一下子松懈下来。

  他又回到原处,伊静还是迟迟不现身,林夕开始怀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或是伊静有什么事,有什么病请假没来上班?这样想着心中盈溢着一种可能见不到伊静的预感。

  但蓦的,透过铁栅,他一眼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是她,林夕心一下子好乱,他想自己怎么可能错过她呢?原来隔这么远,自己就可以感受出她的出现,林夕凝视着伊静走过来,是的,她一点也没有变。依然是那张秀丽的脸。她的手被另一个很痴的女孩挽着。伊静好像还是刚送她上车时那个伊静,只是换了一身林夕从不曾见过衣饰,身着一袭雪白的长裙,手中提着一个粉色小包。她和那个女孩说笑着,仿佛很开心的样子。

  林夕心中有一种微微得失落,他想原来伊静在这边也很开心,在他心目中好像她应该每天是一付可怜委屈的样子,而此时一见却全然不是。林夕甚至有一种想法如果伊静在这边很快乐,自己是不是多余?好象古今中外的男人都有这样一种偏念。他内心都希望世上有一个女孩在为自己而活,她会为拥有自己而幸福无他求,失去自己而伤怀。

  林夕一方面希望伊静在这边是开心的,但有时不近情理的还希望伊静在这边为自己相思、忧郁。

  伊静快走出来了,她没有发现林夕。林夕刚才还想一会她出来要悄悄蒙上她的眼睛,给她一个惊喜,但此时全然想不起,只唤一声“小静”他也无法释怀这一声轻唤中包含多少离别岁月的情感。

  伊静停住脚步,向四周看,她终于看见了林夕。

  林夕想笑得从容一点,却不期然地是满腔心酸。

  伊静仿佛不敢置信,她向林夕跑过来,两只眼睛,再也没有别人,只看林夕一人:“哥,哥,是你吗?”

  这句话有点好笑,林夕笑不出,他突然有一种哭的冲动,而伊静已先他一步清泪顺颊流下。林夕上前,搂住她的身子。

  伊静挣扎一下,轻声说:“哥,别人都看着呢。”

  林夕放开她,不禁感慨:“经过这一年,伊静已经自己长大了,她已经学会在乎周围人人眼光了。”

  伊静回身向那瘦女生说:“秦玲,你先回吧。”那秦玲应了一声,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林夕一眼,那种眼神像是很奇怪,让林夕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是不是伊在这边已有了一个男朋友。”

  伊静呜咽着:“哥,你终于来了。”

  林夕心里也不好受:“是啊,小静,你好吗?”

  伊静道:“嗯,很好,除了想哥以外都很好啊,我在这边有很多很多好朋友。”

  林夕心中一紧:“男的吗?”

  伊静带泪一笑:“都是我们宿舍的,你说是男是女?”

  林夕想这一年前傻傻的女孩也学会了调皮。

  伊静一指和平东路西方:“哥,我们向那边走吧。”

  林夕点头,轻牵她的小手。

  林夕本来感觉好象有许多话想对伊静说,想不到一见面,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只说些零零碎碎的琐事。

  伊静说:“我们去长安公园坐一会”林夕反正不认识路由她指引着。

  这公园没有林夕想象中那么精致,一切设施好象杂乱无章,里面有许多晨练的老人准备散场回归。

  林夕和伊静坐在一处绿幕掩映的长廊。

  林夕把伊静搂在怀中,一下子觉得两人之间其实不必再说什么,只想这么轻搂着她。沉默也许是最大的幸福,因为彼此都在想着对方,而言语却只成了一种天堂般温馨的点缀。

  这时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走过来,她笑抽出一支玫瑰道:“给美丽的大姐姐买一朵花吧。”

  林夕看一眼伊静:“多少钱”“10元”

  林夕不敢问可不可以便宜一点,怕因此贬低了爱情的价值,但他心中知道,如果真买,回家的路费就不够了。

  伊静轻拉一下林夕的手:“哥,不要了,太贵了。”

  小姑娘嘟起嘴:“这是大哥哥在向大姐姐表达爱意,10元还贵吗?”她这句一定是大人教的,想来这么小年纪也不会懂什么是爱情。

  林夕暗想原来爱情之于爱情也有那么大区别,富人可以送情人999朵玫瑰,而自己送一支也在犯犹豫。

  卖花小姑娘还在劝说着林夕慷慨解囊。

  林夕听厌了,就彻底当她不存在,伊静依偎在林夕胸口,她菩萨心又犯了 :“小妹妹,你走吧,我们不会要的。”她好象真的生怕小姑娘站累了,小姑娘瞪了林夕一眼,没好气得走远了。

  伊静还是那种依偎,林夕心中朦胧有一个念头却模糊得不知是什么,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他要放弃不再追思,这念头竟一下子清晰了。

  林夕不禁“啊”了一声。

  伊静仰起脸问:“怎么了,哥?”

  林夕突然想到今天与云卿约好在坝上相会的,昨天一拿到伊静的信就笼入对伊静的千思万念中。

  林夕摇摇头:“没什么。”他想云卿如果等不到自己会离去的。

  伊静用小手轻抚林夕的脸:“哥,你在想什么?”

  林夕定一下神,笑道:“在想你。”

  伊静把侧脸贴上林夕的胸口。

  伊静痴痴地说:“哥,你知道吗?我曾多么希望你能早点来看我,可我等了整整一年,也没等到,还有你的信,也没等到……”

  林夕抚她的秀发:“对不起,小静,我……”

  伊静笑道:“傻哥哥,你怎么说对不起?你功课忙嘛,小静知道不应该打扰你的学习。”

  林夕吻一下她露在外边的半边脸,叹一口气。

  伊静笑着:“哥,你知道吗?那些曰子我总是梦见失去你,每次梦醒了心里都不好受。

  林夕喃喃地说:“我又何尝不是?”

  “哥,你在说什么?”

  “小静,有我在你身边你开心吗?”

  “那当然,哥怎么会这么问?”

  “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很开心对吗?”

  伊静眼一眨,认真摇头道:“才不是呢,那些曰子我是多么想念哥,想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像这样搂我、吻我……”

  “哥,你知道吗?我们宿舍的一个女孩要做新娘子了,她男朋友给她买好多新衣服,以致她早晨起床都要犹豫穿哪一件?另一个呢?几乎每隔三天就去买电话卡,每次到楼下给她男友打电话至少要半个多小时,那个叫方小芳的却在失恋,每天都苦着脸,一劝就哭,我们都叫她孟姜女,她们还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每天哭得泪汪汪。”还有一个就是刚才的那个秦玲,她们暗中都说她有病,方小芳她还说总有一天她会把宿舍的人全掐死。

  “什么病?”

  “谁知道呢?反正秦玲好心请她们吃东西,她们也不敢吃,我们四人用锅做饭,唯独排除她。”

  “那你怎么还和她在一起?”

  “我觉得她挺可怜,并且感觉她也很好,并不如她们想象。”

  林夕抚一下她的秀发:“你呢?”

  “什么?”“她们都在恋爱,你呢?”

  伊静看着林夕:“我在等着哥呀。”

  林夕心一痛。“刚来棉三时,有一群男生集体约我们宿舍,疯狂得打电话,她们就让他们请客买东西,回来还笑他们傻瓜。后来过了一阵子就平静了。”

  林夕故做平静地问:“有男生对你好过吗?”

  伊静犹豫了一下:“是有一个,不过我已经好几天不见他了。”

  几天?林夕心莫名之痛。

  “刚开始时,他说喜欢我,说我像他大学时的女友,后来大学毕业,女方回了天津,在那边又有了另一个。”

  我感觉他挺可怜的,他问我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吗?我说我已有了。他问我为什么没有见过。我说哥在另一方等我。虽然见不到,但就在心中。他说也许哥早已把我忘了。我跟他生气,不肯理他,我知道哥一定在等我。后来他一个劲道歉,说可不可以和我做普通朋友?

  林夕的心如波涌:“你和他出去过吗?”

  伊静轻声说:“出去过几次,他总是缠我,说既是朋友,就不应该拒绝他。”

  林夕:“都去哪?”

  “商场、书店,大多是在公园走走。”

  林夕紧张地问:“他有没有……”林夕不知这句话该怎么问。

  幸好,伊静懂了,她说:“哥,你想到哪去了,有几次他想拉我的手,我都拒绝,我的手只属于哥一个人。”

  伊静说得太纯情,以致林夕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林夕朦胧仿佛有一种要失去伊静的感觉,只有搂紧她才有一份真实。

  “小静,你答应我一件事。”“哥,你说吧。”

  “以后不许再和那男的交往了。”

  “那他怎么办,他每次都说可怜兮兮,缠得我没办法,只好和他出去。”

  这是不是爱情的前奏,有人说女生对男生的爱一般是从怜可始的。

  伊静:“哥,其实石家庄市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我真希望哥可以多陪我几天,一起去玩,那该有多开心,林夕突然想这长廓也许是伊静和那男的坐过的,刚才走过的路也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心中烦乱到极点,让他坐卧不安。

  林夕冲口而出:“你从我和他之中选一个。”

  伊静一愣,柔声道:“他怎么可以和哥比呢,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我一想你和他在一起就难受,你只能选一个。”

  “我当然选哥你了,这还用问吗?”

  林夕想自己是不是太霸道了,但他心里有一个想法。他敏感地感觉那个追伊静的男生绝不简单,他有点怕男的骗伊静。他已经在心里失去了伊静一年之久,他再也不愿与伊静有一点点分手的可能。刚才妨忌得要发疯,让他更坚定了他是深爱伊静,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云卿是个难题,应该早想办法和她说明白。

  ……

  时光在温柔中总是飞逝太快,转眼林夕要踏上离别的车站。

  “小静,等我娶你。”

  “哥,我今生今世都等你。哥要答应经常来看小静。”

  ……

  到了林县,天色已晚,林夕到了家,想象母亲要如何发脾气,一进家门,就见父亲沉着脸。

  林父见林夕:“跑到哪去了?”

  林夕吞吐道:“我去同学家了。”

  林父一指屋内:“那个女孩是谁?”

  林夕奇道:“什么女孩?”林夕进屋,见床上云卿笑吟吟和林母说笑着。

  林母仿佛很喜欢云卿,拉她的手问长问短的。林夕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云卿似喜似嗔地眼光飘他一眼。

  林夕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云卿一抚秀发:“我不能来吗?”

  林母笑道:“你这孩子,人家等你一下午了,你跑那去了?”

  林夕好容易回过神来,一定是云卿在坝上等不到自己,就找到家里来了。

  林夕明白母亲为什么高兴,也许她心目中是把云卿当儿媳妇了,尤其云卿这么秀丽的女孩。

  林夕也明白父亲为什么沉着脸,他比母亲想得深远,也许他心目中林夕又荒废了一年功课,尽心泡妞了。

  林夕走出,父亲仍一脸冰霜得在外面站着,一点也不被母亲的兴致感染。

  林夕知道父亲想听的是什么,他道:“爸,放心 吧,今年一定可以考上。”

  林父冷面略略解冻,还是反问:“你上年也是这么说,到最后还不是一踏胡涂。”

  林夕:“您还是相信我吗?”也许父亲感觉中说谎没勇气这么直理气壮得反问,因此信了林夕的话,他沉默了一会,看一眼里屋:“那女孩是谁?”

  林夕犹豫一下,轻声道:“一个同学,嗯,一个朋友。”

  父亲迂回一下战术,又问:“今年真的考得不错吗?”林夕点点头。

  林父露出了笑容:“看样子,你妈挺喜欢她的,她叫什么名字?”

  “云卿”

  林父点头笑:“她中午时就来了,让她吃饭也不吃,等你好久了,你进去陪她吧。”

  林夕答应一声,又进屋,隔着帘,他感觉父亲的表情很奇怪,至少他是那么认为。

  林母还在与云卿谈着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林夕想象只要受过教育的就绝不会对这些乡俗的话题感兴趣,但看云卿那种颇似听得很入神的认真样。林夕怀疑是否是假货。水份多多。

  云卿见林夕进屋,眼睛说着话。

  这时帘动,二嫂来串门,把云卿看个不够,云卿眼睛眨动,大方得和她打招呼。

  林夕因为上年打电话的事,一直看不起她,不愿理她。

  林母却热情招呼着:“他二嫂来啦”

  二嫂终于肯把目光从云卿身上移开。

  林母为云卿介绍:“这是林夕的林家嫂子。”

  林母意念中仿佛已把云卿当儿媳,显得热心过度,二嫂看来是属猴的,顺杆爬到顶,笑道:“那她还不叫一声‘嫂子’。”

  云卿脸红。林夕想母亲和二嫂太过分了,好象农村人没见过女人一样。

  云卿收敛庞上霞彩,恭敬道:“嫂”倒真象那么回事。

  林夕叹一口气。云卿含笑看林夕,林夕只好和着她笑,但他渐渐发觉她笑深处的幽怨。

  林夕知道原因,他暗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和她说,这时林母叮嘱林夕:“夕子,陪云卿到村里逛逛。”

  林夕怎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其实农村有什么好风景。

  林母无非是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林家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

  林夕暗叹农村人想法太简单,但他怕云卿被人歪看,他们背后不一定会说出什么来呢,他只肯把云卿带到自己的小屋。

  临行,云卿来一句:“嫂,你歇着。”二妇受宠若惊,乐呵呵地站起身来。

  一来到林夕的领地,云卿的笑容一下子冻结。林夕拉一下她的手:“怎么了?”

  云卿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坐上林夕的床头,两行清泪顺颊流下。

  林夕最见不得女生哭,一下子乱了分寸,走近她掏出她送自己的手帕去帮她拭泪。

  云卿一下子推开他,手帕飘落在地。

  林夕弯腰拾起它,小心翼翼坐下,怕她突然袭击自己。

  但云卿还是一把搂住林夕的脖子,在他左边脸上狠狠咬下去,越咬越深,却不松开。

  林夕要大叫出来,但心里怕会被隔壁的母亲听到,强忍着。

  云卿终于松口,问他:“你给我解释,你知道我在坝上等你多久”云卿眼圈又添红意。

  林夕毫无犹豫道:“我碰到了一个同学,好久不见了,让我去他家玩。”

  云卿尖叫:“男的女的?”云卿醋意大发,竟忽略了林夕话中的破绽。

  林夕笑道:“当然是男生,你以为呢?”

  云卿见想象中的情敌落空,心情柔和好多,包括语气:“他叫什么名字?”

  林夕一笑:“说了你也不认识,是我初中时的同学。”说着这句话,已把名字想好了。

  “你说呀。”“孟凡宇,初中时的好兄弟。”

  云卿一腔醋意终于中和,林夕心口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云卿笑容欲绽不绽时,突然道:“你骗我。”林夕嗓子眼像卡进一座泰山,心虚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妈说你5点多一点就出门了,我们约好的是八点,你那么早干什么?”

  林夕心思急转:“傻瓜,我是想到你家村口等你,给你一个惊喜,谁知……唉……”

  云卿被林夕虚构的痴情感动了,抚一下林夕脸上的伤:“对不起,夕阳西下,还痛吗?”

  林夕没好气道:“你说呢?我也咬一口试试”

  云卿委屈道:“如果你不消气,那你咬吧,但要轻一点。”

  林夕作个血盆大口,让两排牙齿撞击出声响:“轻了怎么会消气呢?”

  云卿睫毛飞快眨动,闭上眼:“那咬吧。”

  林夕灭了灯,让自己隐进黑暗,但心却乱了。

  林夕朦胧中起身,走进一片乳雾弥漫的旷野——声声轻唤传入耳朵:“哥,哥——”让他定睛看去,他伸手想去挽住她,叫她的名字“小静”,但身后仍传来“哥,哥”。林夕回过头,迷雾中又走来一个伊静,面颊带着泪痕。

  林夕又回转,原先的伊静,幻成云卿的容貌,她银铃般轻笑着,林夕恍觉她就是梦幻中的女神。背后伊静轻泣着,那哭得模样就是那一夜相拥时哭音。

  云卿赤着足,在乳雾中笑着飘远,林夕想喊“你别走”但只是空张着口,听不到一丝声音。再看伊静凄然的面孔也越来越远,林夕心中发急,却只能空抻出手,看她远去,但偏偏迈不开腿……林夕痛苦地闭上眼……

  林夕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窗帘挡住了月光。林夕不知现在几点,回思梦中情境。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林夕暗问自己,如果真要做出选择,自己会选谁?心迅速给他一个答案是伊静。并不是云卿比伊静差,只是他对伊静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他思索着该怎样解决这件事情,自己恨过段正纯花心,自己是不是也在步他后尘。但是该怎么对云卿。她为了自己连李梦白也不理了,而现在自己却要她离开自己,反正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长痛不如短痛。在长安公园他有过背叛伊静骗伊静的内疚,这更坚定了他的信念:小静,小静,虽然你一切都还蒙在鼓里,但我以后会为你扫清感情的杂念,让过去消散,保证以后的曰子全部地为你守候?我答应过不会负你,就绝不会。

  第二天晨,林夕送云卿,途中林夕犹豫一会儿,说:“云卿,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云卿笑得甜甜:“说吧,我听着呢。”

  林夕迟疑一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好吗?”

  云卿笑道:“好啊,不过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卿把林夕拉上了大坝,来到前天约定的地点,她在坝上一指下边“你看。”

  那垒人形石已被推倒,散成一地,沙漠上写着许多:“林夕,我恨你,恨你,恨你”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

  云卿依偎在林夕胸前:“真想在你右脸上再咬一口,昨天7:30我就来了,可是左等右等你总是不来,当时我就想如果你来我就不理你,可你还是不来,我就想,你若来了,我就把你从大坝上推下去,绝不心疼,可你到最后还是没有来……我心里不知有多恨你,可恨完了,还是想见你,就一路打听着去你家……

  林夕心思飘摇着,昨夜的决定无从说起“夕阳西下”“嗯”

  “今生今世都别离开我。”

  “嗯”林夕此时只能这样回答,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放下伊静。

  “咦,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没有了,就想这样搂着你。”

  云卿在他脸上轻吻一下。

  林夕不知这样自己算不算感情的骗子。更不知大学校园更有许多未知的迷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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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等榜的心情是微妙的,想拿出兴致来心情享受黎明的来临,怕只怕会一直黑暗下去。

  林夕旧地重游,又去窑上看了那帮曾一起昏天黑地的哥们,窑主格外热情。

  老三又黑了几分,简直就出自非洲森林。但林夕没有看到小鹃,做饭的换成了一个中年妇女,面孔冷冰冰的,像是全世界人都欠她几百块钱。

  老三告诉林夕,去年冬天小鹃离开的,听说是她婆婆过世了。

  林夕略有几分感慨,在他心中小鹃是个奇怪的女人,她有自己的至爱,但很快就失去,她有自己的想法,但却不易被世人,至少是林夕接受。林夕想,到了东北,也许她会想开,找一个人嫁掉的。也许在她心目中只有一个信念:“我爱阿龙。”

  阿龙一去,把她所有的梦想也带走了,从而把自己也迷失了。

  林夕暗想自己这一生不知是否会遇到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来真爱一生。在他的感觉里伊静和云卿都不是这样的人。伊静对他到底是怎样一份感情,林夕都不清楚。他最怕想这件事情。怕伊静依恋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是她第一个男生。林夕敢肯定他是爱伊静,虽然说不清原因。但他不知在伊静是否也爱自己?依恋是有,但那是不是爱呢?

  对于云卿就复杂多了,云卿可以说是自己的初恋,但当初自己暗恋她,可能只是因为她美丽的外表。云卿对自己的感情,林夕可以约略想出一二。云卿忠爱言情小说,受其影响她内心渴求一种与之相称的爱情,所以她宁可选择自己,而不要从小一起长大的李梦白。但谁又知这种爱到底能持续多久呢?自已算是云卿少女芳心中浪漫情人,而自己的又在何方?虽然他爱伊静,但他知道伊静不是。自己认识她时,她的内心还只是个孩子,两人相识相恋没有什么波折,未免美中不足。

  也许在每个人心中都觉得只有风雨洗礼的爱情才有色香,否则只是一朵纸玫瑰,有色而无香。

  林父不知从哪儿听说168热线可以查分,就催得林夕赶快去查,林夕好容易给他解释清楚成绩还没看出来。而林母的意思是何必费钱呢,去学校看不是很好吗?

  这时林父向林夕笑笑,仿佛是说:你看,你母亲多土。

  林夕突然想起父母之间又是怎样一种感情呢?父亲也算受过高等教育,从他平时言语行态,表现出对母亲举止的极大不以为然。但这个家庭还算圆满,虽然有过争吵,但吵过了还是一起过。农忙的季节,父母也好像彼此关心,从母亲给父亲递一片小汗巾的小动作就可以看出,过年过节和和气气,一切都仿佛是一对幸福的婚姻。林夕想不知父亲年轻求学时是否也暗恋过哪个女生?母亲青春正好时是否也对哪个男人动过心?林夕虽知不该这样去想父母,但偏又忍不住深思下去,一时间让他错乱在自己的思维里,可能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不能一味追究下去,否则会矛盾丛生,逻辑混乱。

  而此时二嫂也表现出少有的热情和大方,竟主动邀请林夕去她家查分。

  林夕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想早点知道结果,一方面又怕这结果超出自己的想像,尤其是语文。那篇作文还不一定给多少分呢?这才是阴沟里翻船,应了“善泳者溺”这句话。

  而这一天还是终于来了。林夕拿起电话,拔着号,心里忐忑不安。

  二嫂这时突然来一句:“夕子,为什么不按免提?”更令他紧张。

  当“电脑小姐”悦耳的响起:“你的成绩是——”林夕的心狂跳不止,一切念头瞬间死得干净。“5——4——8,”林夕的心一下子静了。他感觉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他知道自己的语文成绩“1——0——2”林夕知道是那倒霉的作文所害。

  这时林父已等不及了,看着林夕的脸:“怎么样?多少分?好不好?……”

  林夕不等听完扣了电话“548分。”

  林父露出笑脸,他已经很满足了。

  林母还在问:“548能走什么样的学校?”

  林父看林母又是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态,但他还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致:“走个本科绝对没问题了。”

  林母根本不懂区分本专科了,但她还是随父亲笑了。

  这时二嫂也笑,说了一句:“夕子真不简单,一边考上大学,一边还能领回那么标致的女朋友。”让林夕听不下去。

  林母笑得更欢,恨不得把二嫂话中的“女朋友”修改成“媳妇”。

  但只隔一天,她进林夕家说了一句林夕听得进去的话:“夕子,你的电话。”

  “喂。”

  “夕阳西下,你来学校吧,我在大门口等你,这次别迟到啊。”

  ……

  林夕骑车路过永昌路时,碰到许多同学,都是来看分的,大家说说笑笑,倒比平时在班里亲密了许多。

  林夕大远处看见云卿倚着门栅和一个女孩聊天,竟然是颜如花,听云卿说她上年就考上了天津外院。大概这次来看望老朋友。

  林夕下了车,那几个同学大笑:“原来是佳人有约。骑车呼哪而过,像是一群飞车党。

  林夕走近他们。云卿嗔怪:“比蜗牛还慢,你们两人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颜如花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嗨,林夕。”已不复是当年那红晕连连的女孩了,看来大学真是个好地方,连一个人的潜质也能改变,想着自己也将跳进大学校园,去感受那儿的丰富多彩,不禁一阵心颤。

  林夕问道:“考得怎样,大小姐?”

  云卿伸出巴掌,笑:“打一个台湾歌星。”

  林夕一笑:“伍佰。” 颜如花也笑了。

  “你呢?大少爷。”“548”

  云卿仿佛略带遗憾:“不算太多,548,吾死吧”。

  颜如花笑道:“不算太少了,应该能走一个重点”

  ……

  云卿道:“你们去我家玩好吗?”

  颜如花笑道:“好啊,好久不去你家,小闹闹还好吗?”

  云卿道:“还是那么顽皮——你呢?”云卿眼波流动转向林夕。

  林夕道:“让我想想,不好吧”——看云卿秀眸圆睁——“让我再想想,那好吧。”

  云卿笑了出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到了我家你们要假装情侣。”

  颜如花脸红,看来受大学校园陶冶还不够。云卿解释道:“妈管我很严,不许我和男生交往,又多疑,所以呢,你们只要委曲一点。”云卿又凑到林夕耳边:“夕阳西下,警告你,不许你趁机指油吃豆腐。”

  林夕瞪她,她一笑,颜如花仿听到了这一句,脸上红晕又推陈出新。

  一路上,云卿反复审问颜如花在大学是否有了男朋友,颜如花笑道:“等你们到了大学就会知道,那里……”她没有再说下去。听她这么模糊一形容,林夕更联想到大学是如何的自由和浪漫,更添神往。

  云卿盯着她的眼睛:“呵呵,我知道了,小妮子一定有了,还想骗我。还不从实交待。”

  ……

  云家给林夕的第一印象是大,而云母给林夕的第一印象是精明。

  云母好像对林夕也格外留意,云卿自然告诉她林夕是颜如花的男友,云母这才放过林夕,把两人让进大厅。

  大厅。一只京巴狗顶帘进来,颜如花蹲下身子抚摸它的皮毛:“小闹闹,还认识我吗?”

  小闹闹对她理都不理,它好像只对林夕感兴趣,晃动着胖身子,到了林夕脚下,仰起憨样的头,小鼻子里黑黑的,亮亮的:“汪汪!汪汪汪……”

  云卿喝它:“臭闹闹,过来。”闹闹回望她,摇着毛茸茸的短尾巴。云卿弯腰把它抱起。

  ……

  云卿领他们进自己的房间。

  林夕一眼看见梳妆台上放着的一个相框,里面是云卿和李梦白的合影,两人都穿着古装,云卿一付侠女打扮,一手按剑,一手抚发,满脸英气,只是两只大眼睛盈满笑意……

  林夕感到一阵子不舒服,但这感觉瞬时又淡了,他想起了伊静,他想如果伊静同样的装扮是否也是如此动人。

  云卿不知林夕这些念头,见林夕凝注着照片,一下子慌了神,把它收起,放进衣柜,看林夕的脸。林夕没有言语。

  云卿贴近他:“你怎么了?我答应以后再也不会把它放出来了,你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林夕随口应了一句:“是吗?”整个心思还在伊静身上,想伊静那纤纤细细地身子一袭白色婚纱,肯定别有一番迷人滋味,但也正是她的身上某些楚楚,激发了林夕心中所有的怜和爱。

  无聊的时候,三个人打牌。云卿输了就赖,大喊大叫,倒也热闹。

  云母推门而入看是怎么回事。云卿飞快地坐离林夕的位置。

  云母怜爱地说云卿:“小卿,看你那样子。那里像个大姑娘。”云卿两颊都贴着白纸条,下巴下还贴着一条白胡子。

  ……

  在云卿家玩了一天,当时很开心,可事后却没有留一下印象。

  他开始思索自己能走一个什么样的大学,林夕时常翻阅招生报。他也知道自己的分应该能走河北工大,但他并不想留在河北,他想出去闯闯,觉得走得越远越好。

  学校开始组织考生报志愿了。

  林夕填写着自己的志愿表,看一眼旁边的云卿,想为什么今年已没有和伊静在一起时的执着和痴狂,自己从没想过和云卿报到一个学校,而云卿也没有这样要求自己,但刚这样想着,云卿已转过头来,要他的志愿看。

  她撒娇道:“我不管,你报到哪个省,我就随你去,你报本科,我就报专科,反正我不要距离你太远。”

  云卿见他第三批空白着,又看第二批是西安科技学院,她就在招生报上找了一个西安的专科写在自己第三批志愿上,又怪林夕为什么不填第三批。

  林夕不觉自己会沦落到那一步,但看她认真的样子,林夕随手翻一下招生报第三批院校,见有一个“保定联合学院”想起云卿的爷爷也在保定,就随手填上。

  林夕笑道:“这样好了,等我考进这个学校,你又回老家家,我们就又相聚了。”

  这纯是一句玩笑话,但云卿却被感动:“夕阳西下,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然后林夕开始焦急地等待录取线下来,在这期间,又和云卿出去玩了几次,还算开心。

  云卿盼望的是两个人一起考到西安,林夕还开玩笑:“到时,你放风,我给你偷几个兵马俑回来。”其实林夕内心渴望去西安,因为那里有韵古氛围,这纯是一种文人情结。

  但谁知道现实一向是碎梦的高手。那些曰子林夕经常看《生活早报》听说录取线会登在那上面,但开始只看到一在堆==讲话和众多贪污分子落网事件。

  第一批下来了,林夕报的那个北京院校走不了。林夕本没对它抱多大希望。

  第二批下来了,“西安科技学院,549分”林夕身子一下子冰冷。为什么会是这样?这本是十拿九稳的,林夕参考过近七年来这个学校的录取情况,可为什么?后来他才知,西北大开发风风火火,西安属于龙头地带,许多考生都盲目地向那边涌,造就了林夕这个失意人。

  林夕脑海中有几分钟空白,手中捏着那份报纸,竟茫然不知何处,连恨老天无眼的想法也被绝望淹了,等他稍回过神来才开始心痛,千万个念头拧成一句音调的呐喊:“完了!”

  这几天云卿打过几回电话,林夕也无心理会,他才真正开始觉得对不起父母,他们曾抱多大的希望,难道今年又要换回一个失望?伤心中,他开始了强烈地思念伊静,想立刻在她身边痛哭一场。

  第三批下来了,林夕才知云卿那个西安专科也走不成了,他才开始想是不是自己拖累了云卿?

  在这种煎急的折磨中,林夕确知自己考上了保定联合学院,林夕的心平静成一片死灰。

  林母完全不知,知道林夕考上了,就盲目地兴奋着。林父一知半解,专门跑到银行部门询问一下。他听说这个学校很有名气。县建行的副行长就是那个学校毕业的,也很高兴。

  他的观念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还以为自家会出一个大银行家呢,林母更是茫然。她想得是以后到了银行,天天守着钱,还会缺钱?免不了又劝,到那时别贪污什么的,她是看反贪反腐电视剧看多了。

  林夕也知道云卿考到了“石家庄师专”。

  林夕才开始相信命运真的是在控制着自己的人生。一切好像是巧合,自己到云卿的爷爷那个城市,而云卿却到了伊静所在的城市。这一切又该如何发展、继续?

  他不知在保定联合学院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林夕像是《乱世佳人》中的郝思嘉,在经历一切拥有和失去以后,在失望中重新抬起头,想着思嘉同样的一句话“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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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新乐站像针眼,是一个需要借助放大镜才可以看清的小站。那些快车经过时,如同古代女人绣花,针飞来去如风,不屑为谁停留,只有普客才像新式男人认针,迟迟不通。

  林夕一只脚踏上列车,心头一阵酸楚,平时把自己看得有多么坚强。此时却像每一个离家的孩子,总在心潮涌动时把脆弱刻在脸上。尤其见别人热热闹闹送行的场面,相比之下,自己却要一个人踏上未知的旅程。也许从熟悉走向一份陌生,总会有太多的感慨。只是孤独的林夕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在心上闷着、压抑着;渐渐酿成一腔酸酒,浓烈而辛辣。也许一个人有勇气就能把脚下坎坷的路走成平坦,却永远不能把波折多浪的心扯平展。脆弱悄悄躲在坚强的背后,一个不经意会跳出来挑动潮湿的泪腺。

  坚强人的脆弱像浊液,蓦然摇动会心乱,但心会慢慢平静,痛苦的渣儿会都沉淀下来,林夕就属于这一种,而脆弱的脆弱像溶液,痛苦与快乐永远都分不开,笑得灿烂时泪水也随时准备夺框而出。

  6号车厢人很少。那些真实的或被虚荣充起来富豪是不屑坐这种车。所以买一张硬座等于买了卧铺。

  一声笛鸣,列车启动了。林夕的心被一种热切唤醒:不知保定联合学院是一付什么样子?

  这时一个眼眸贼亮的男子闪过来,递给林夕一张宣传单:“看新闻吗?”

  林夕掠一眼,见目录上尽是些性感+红星火爆绯闻,特大凶杀案,就摇摇头。

  那男子锲而不舍:“只收您三块钱。”

  林夕笑笑,男子以为劝诱生效:“这样吧,您只给个成本费。2块好吗,算交个朋友。”

  林夕想自己这个朋友原来只值一块钱,怕他纠缠不清,转首看一下车外,是一碧万顷的田野,连接它的是村落炊烟。

  男子脸色难看,口中咕哝一句什么,突然一个邻座伸长脖子说:“来,给我拿一本。”男子登时满脸堆笑,变脸之快用评书上的话说是“说时迟,那时快”其间一个转折关联词也插不进去。看来所有有表演天才的人都去搞推销做生意去了。只剩下影视界中那些被人瞎捧的三流角色,脸像被浆过,生硬异常,念台词呆板得该打三十大板;演戏像演小品,动作夸张得瞎子也想一开眼界。

  苏东坡话多嘴快,刚说完:“人生如梦,多情应笑我。”又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搞得人生成了姜子牙的坐骑。林夕在这摇篮般普客车摇摇晃晃地旅程中,困困欲睡时,终于找到两个比喻的连接点。只是人生就算是一场大梦,苏大才子也梦不见坐火车旅行罢。

  这列车对哪怕一个仅挤得下一家三口的小站也垂青无限,停留良久。挠得林夕腿痒,恨不能跳下车一口气跳到保定。 这几年火车提速像银行降息,一次又一次,而这种普客却走路颠了脚的老太婆越来越慢,礼貌功课动学得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会对每辆驰过的列车客气。

  盼到保定站,林夕在心中已老成100多岁,怀疑同届是否都已经毕业。

  出站时,一个胖得差点找不着眼的妇女迎上来,一笑,这一笑更使眼皮天衣无缝,眼睛躲藏得探测仪也失效。致使林夕以为她在梦游。她说:“先生,住我们旅馆吧,我们那儿服务周全”,她把后面四个字说得抑扬顿挫,颇有深意。不过她的样子倒是一则好广告:表示至少在那里可以睡得香甜。

  一个大众化的男人上前帮林夕提包,说大众化是把他抛进人群中,他妻子也不一定能立时把他找出来,像我们根本无法区分一只蚂蚁与另一只的差别。他最大的特点是浑身上下毫无特点。像这种平常人,中国随时可以提供12亿候补。

  林夕惊奇之下,以为在保定又多了一门亲。但那男子立时露出原形:“小兄弟,去哪,坐出租车走吧。”

  林夕摇摇头,男子飞快地又迎上另一个。

  三个人举着木牌走过来,林夕还以为是县令出巡时的“回避”、“肃静”的牌令,却见上面写得是“虎振”“天成”“明星”。还没来保定前就已知这里厨师技校比厕所还多,每个技校都会说“试学一月不收任何费用,报销来回车费。”所以每个想来保定免费旅游的客人都不妨找一个学厨艺的借口。

三个人分别夸张得把所在技校说成六星级,比国旗还多一星。林夕在他们口中不断升级。在不远的将来林夕会是省级、国家级、世界级大厨师,只是不知太阳系是否还有另一个贪吃的星球。否则,林夕会成为银河系级厨师。这倒令林夕这个只会煎鸡蛋的的“厨徒”受宠若惊,他从来不曾想自己还会有这么大的潜质。比爱因斯坦还厉害。

  林夕找站牌像茫茫人海找一份缘,但总算是有缘。通知书上说是向南600米,但林夕辨向只依据建筑物,这时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早不知东南西北,只好问身边一个正等转车的男子:“请问联合学院怎么走?”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对不起。”

  林夕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这学校在方圆一里以内还没什么名气,不比清华北大,恐怕连南极的企鹅都知晓其名。

  幸好那人后半句给林夕心上架了一堆炉火“我也是第一次来保定。”

  终于,林夕向一对相拥而行的恋人问了清楚。林夕发现恋爱中幸福的人心情可以非常的好。可以像算命先生招牌上的有求必应,也可以像严刑烤打后的汉奸——能有问必答。

  林夕的两个大背包太重——刚开学时,林母恨不能变成千手观音,放这不合适,又发现放那儿更不合适的瞎忙活。什么东西都往林夕包里塞,恨不能把自家的房屋切割一间装进包里,免得儿子在这边流落街头,林夕每走出100来米需要休养一下胳膊。

  终于“保定联合学院”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烁。林夕有一种大难不死的欣喜,正要提一口气提包走进,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近,他胳膊夹着一黑色的皮包。

  林夕以为他要问路,正准备——那男子替他省了一句对不起,问“你是新生吧?“

  林夕点点头“是啊。”

  中年男子看一下四周:“我有法子让你少交2000块学费。”

  林夕一怔,心中忖道:遇上了骗子?口中装出兴奋:“是么?”

  男子也兴奋道:“是啊。”

  林夕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像怀疑鸡蛋砸碎石头一样:“有这种事么?”

  男子比印钞机还自信:“那还不简单。”

  林夕以为他要推销假钞:“什么法子?”

  虽知自己不会上当,但被他缭起了好奇。

  男子的兴奋劲儿像劣质白酒越来越上头:“你知道吗?我是校长的亲戚。”

  林夕生平最恨别人把自己当傻瓜,但把气愤包装好,不溢于言表:“亲戚?”

  “是啊,我是,哈哈,校长的亲侄儿。”

  心中潮思浪滚,脸上风平浪静:“噢,那您贵姓?”

  “姓刘。”这回男子没有打哈哈。

  “噢,我听说校长姓王的,却没什么侄子啊。”林夕信口胡扯,试探一下他是不是属猴,见杆就爬。

  “哈哈,看您说的,大学校长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呢?你知另一个校长姓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好象是姓杨吧。”“好像?哈哈,你可知杨校长就是我叔叔。”

  “可你姓刘啊?”

  “哈哈,你不知,我是跟母亲姓的。”他哈哈不停,大概断奶太早,是喝娃哈哈系列产品长大的。

  “噢,您在保定长住吧?”

  “哈,长住长住。”

  “噢,可听您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你听出来了?我是河南人。你说那钱……”

  林夕静一下,他早听说:“山西贩子,河南骗子”这句话,看来这人是一个比较笨的,虽不断圆谎,却前后矛盾,怪不得河南人总被称为南蛮。

  “等两天好吧,我再想想……”

  “这还用想吗?多便宜的事啊,不瞒您再等两天也许我要回河南了。”

  “噢,那会儿您说在保定长住啊。”

  “是啊,哈哈哈,我老家在河南,我老母亲在那边没人照顾。”

  “噢,原来这样,唉,其实你叔伯家兄弟姐妹可以替你照顾的。”

  “是啊,可我哪有什么叔伯,我父亲是独子……”

  他都被林夕问胡涂了,连杨校长这个叔也忘了。林夕暗暗好笑,随口道:“是么?”

  “是啊。您看那钱……等我回河南,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林夕:“我的钱还没汇过来。”

  他一怔:“这样啊,我可以等你几天的,到时您可一定……”

  林夕截断道:“可刚才您说,等两天要回河南呀。”“哈哈,我只是说也许……”

  林夕见绕来绕去,不好脱身,正苦思无计。

  只听一声长鸣,一辆黑色的奥迪A6在大门口缓缓停下。一个男子跑下来,弯腰打开中间那扇车门,里面走出三个人。

  因为角度,林夕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中间那个身影一袭长裙,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就连那一头短发,就显得飘逸非凡。一时间林夕就只剩下两种闪光的景象,一是映光闪亮的招牌,再就是这个背影。林夕早先在六班时听过段正纯高谈阔论,知道天使与魔鬼是势不两立共存的,所以,天使面孔往往也是天使身材,发育不良;魔鬼身材通常也是魔鬼面孔,可止儿啼。

  但这背影,林夕想不出形容词,海天相连也许是物配之最,这背影的长裙短发迎风舞,竟有超凡脱俗的意境,像一首清丽的小诗,韵味四溢,青春四射。衬托得她两边两个人苍老无限。林夕从不想对比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一个人的活力竟能从背影轻盈的一步流露出来,这是不是错觉?这个背影竟能把四周的景物、人物衬得沉闷。这个背影挪一步竟让林夕联想到轻歌曼舞。

  林夕提包就走。

  男子喊:“你怎么要走?”

  “我遇见同学啦。”

  “不会吧,你是刚入学啊?”

  “高中同学。”林夕头也不回。

  走进大门,林夕渐渐走向校深处的三个背影暗道一声谢谢,那女孩终于也没有回头。

  林夕不是那种动不动眼神就色迷迷的花痴,而这时却觉得是一种遗憾,随即释然,如果是一张不堪不目的脸庞也许会大煞风景,如果那是张出众的与背影相配的庞儿,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这种人恐怕走到哪都会引起轻动的。

  林夕一路走来,甬道两旁几乎摆满了桌子,一张张红纸墨字,尽是些:“甘肃老乡接待处,福建老乡接待处……”,他终于看见一个“石家庄老乡接待处”林夕的兴致刚开幕,就谢了,后面括号里“市区”两个字,又让他把迈出的几步从心里收回。

  林夕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招牌:新生招待处。“招”那个“口”特别大,让人误会“招待处”是要好酒好菜招待一番。

  三个学生坐在那说笑。那个男生被两个女生夹着,男生唇动间,两女生咯咯直笑,像下处女蛋的小母鸡。

  男生向林夕一努嘴,三个人一下子严肃了。

  男生起身挥手:“同学,这边来”。

  三个身前一张大桌子,桌上放一大罐可乐。

  林夕想:这男的真会享受生活。“美”女,美“酒”都有了,夫复何求?

  男生说:“同学,我们是学生会的,是新入学的吧?”

  林夕点点头。

  男生略转头,向左边说:“小丽,领这位同学去接待厅办手续。”

  那小丽答应着,抢上前帮林夕提包,林夕刚想她太热情了,她却一声尖叫,像是包里突然跳出了一条蛇:“天哪,这么重!”看她那吃力的样子活似一个蚂蚁在举着鸡蛋练臂力。林夕忙帮她提另一边。“都装些什么东西?”

  这下子问住林夕了,他还真不知母亲都塞了些什么。

  小丽好奇的眼神,恐怕以为是林夕在公交车抢劫的包。

  她问:“同学,你是哪的?”

  “石家庄。”

  “天哪,我也是。”

  林夕发现她每一句惊奇,都有一个“天哪”陪嫁。

  她紧问:“那你是石家庄哪的?”

  “林县。”

  小丽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听说过。”

  “你呢?”

  “我是蒿城的。”

  林夕嗯了一声,突然没了话。林夕想不明白有时自己如海滩上的潮,话如浪涌。而偏偏有时却像潮退时的滩,思路一片散乱。

  小丽话锋不减,“锋”韵犹存:“既然是老乡,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叫何嘉丽。”

  “谢谢。”林夕知道这只是一句客气话。她应该给自己留宿舍电话的。否则找时还得登寻人启事。

  “你是什么专业的。”

  “国贸。”

  “国贸?噢,是国贸金融英语吧?”

  “不是,是电子商务。”

  “啊!”小丽顿住脚步,连“天哪”也不说啦。

  “怎么了?”

  “原来就是金融学院的呀?”

  林夕被她问呆了:“是啊,那你们……”

  “我们是英语专业学院的。”小丽一副蒙遭欺骗的样子。

  林夕呐呐道:“当时你们也没问我呀,你……”

  小丽跺跺脚:“你知道我们很忙,金融学院在西院,你自己去吧”

  她刚说完,就放开提包飞身而去。

  林夕摇摇头:原来老乡也有地域的差别,想来美国华侨与阿富汗的也是敌对分子。

  林夕只好提包向西走,大有西天取经之艰难,因为现在越发感觉包的重量,恨不能像红军长征减负前进。

  一路行间,林夕开始观赏风光。原来学院只是一个四合院。早先人们说蜗牛的家,林夕感觉那还是一个完整的家,本来不太宽广的地域即要再被瓜分,有一种四个人分吃一枚葡萄的感觉。令林夕虽吃到了葡萄,也心酸。

  在金融学院这边,林夕没有发现老乡接待牌。顿生冷清的感觉,想怎么这儿就这样人情冷漠。林夕终于坚持到了宿管楼下。

  现在已是中午,还要再等到下午2:30才可以报到。林夕打开一个包,没发现什么易碎易折品,就坐下来。楼下已有十几个新生在等待,但每个新生都被父母簇拥着,令林夕倍感寂寞。

  这时又有一对父子提着大包小包走来。林夕见那学生模样在向自己打量,冲他一笑。

  他走来。“嗨。”

  “嗨”林夕用家乡话问了一句。

  那学生一愣,静一下“你是不是问我从哪来?”林夕点点头。想怎么在县城时一点也没感觉自己说话的生硬,和和气气一句话总像吵架一样。那学生一笑:“我是唐伯龙,唐伯虎的哥哥,呵呵,承德的,承德露露,承德避暑山庄,听说过吗?”

  林夕想这个说话适合市场潮流,买一赠三,但从他语气中气出了友善。

  唐伯龙笑道:“你为什么不试着说普通话呢?”

  林夕暗自惭愧,从来都是这样,哑巴看着结巴也是羡慕的。说方言者对普通话者相当于后者对英文者,有一种居低临上的感觉。

  陌生人初识总是千方百计的表示亲密,拼命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问到山穷水尽,大不了旧题重提再问细致一点。虚假得旁观者嘴痒。

  一个新生又来凑热闹,自我介绍:闻逸绍,天津人。

  林夕乍一听以为是闻一多的魂灵,一多一少的,闻逸绍开口道:“你们是坐火车来的吧?”

  林夕点点头,唐伯龙笑道:“是啦?要是爬着来,那还了得。”

  闻逸绍道:“嗯,我是我爸的公司派车送我来的。”语气中有一种自傲,像大公鸡的师父。

  林夕恨不能再塞给他一个鸟笼让他托着,那就更像“遗少”了。

  闻逸绍从包中拿出三个苹果,分递给两人,自己先咬一口:“很甜的,你们尝尝看,我爸的公司发的。”

  林夕看手中的苹果,像少女的粉庞儿。

  唐伯龙也不客气,嚼一口,点头道:“嗯,这是不是那种‘富士蜜’的”。

  闻逸绍道:“是啊,我爸的公司每年都发那么多箱水果,家里人吃不完,就慢慢烂掉。我和妹妹就当弹子用,或者就从六楼抛下去,看它们是否同时落地。……”

  林夕暗中计算了一下,他口中他爸的公司的出现频率高达100%,只是苹果当弹子,似乎太大了点,如果苹果抛着玩,伽俐略的定律似乎永远不成立。苹果掷出去,也许会砸在马顿头上,又有个万有吸力定理诞生也说不定。

  唐伯虎问道:“什么公司?”

  闻逸绍道:“我爸的公司名叫天津外贸有限公司,有名得很。”

  林夕想自己怎么没听说过,想来是天津外贸,名气有限公司。又不敢冒昧问,怕被他笑话孤默寡闻。

  唐伯龙笑道:“嗯,名气是很大。那你爸爸一定是大老板啦?”

  闻逸绍:“不是,是销售科科长。不过公司的总经理什么的都听我爸的。”从他语气中可以推断出他爸一定是董事长乔装打扮的。

  林夕第一个想笑,说了半天他爸的公司,原来只是一个科长,唐伯龙见自己问错了话,急于补救,干笑道:“那很厉害啊,你爸的公司是不是也出口?”

  闻逸绍笑道:“那当然。世界各国都有出口。”

  “都出口些什么?”

  “什么都出口。”闻逸绍轻轻一句话把中国外贸商务全给了他爸的公司。

  说到此处,林夕的苹果将尽,唐伯龙一味敷衍,只吃了一半。闻逸绍还是只刚开始咬得那一口,听闻逸绍说话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时光会悄悄流逝。令焦急地等待少一分煎熬。

  宿管楼的门终于开了。新生们开始向里拥,这时宿管对面那座楼窗子被推开,控出一个个头,不时地喊问:“有甘肃的吗?”“有北京的吗?” ……

  林夕停下脚步,静听。但石家庄仿佛在中国版图中被删去了或忽略不计了,不免心灰意冷,于是不再理会,提包向里走。

  这时唐伯龙的父亲叫住他:“你的包放这吧,我替你看着。”

  林夕暗骂自己胡涂,道一声谢谢,轻装上阵。

  哪知进了大厅,又得等下去,而新生也越来越多,都挤拥厅里,连一楼楼梯上也站满了人。他们都发挥着陌生人的热情,彼此寒喧问候。每隔一秒,会有两三对口头上的朋友产生,亲热如生死之交,激动时愿为对方“每一根肋骨插一把刀。”

  林夕旁边有一对男女,还利用这几分钟成就了秦晋之好。林夕的耳朵“闻证”了全过程。

  “请问,你是辽宁人吗?”(男)

  “不是啊,我是吉林的。”(女)

  “啊,对不起,不过我们也是邻居老乡了,说真的你挺象我一个同学。”

  “是吗?那太好了。我一见你也很亲切。”

  “那我们就算是好朋友了?”

  “本来就是嘛。”

  “明天晚上学校有迎新生舞会,我请你跳舞好吗?”

  “好啊,我也正想约你呢?噢,对了,我忘了问你的名字了。”

  林夕想下一步也许男生该请女生吃饭了。现代人太厉害,把浪漫发挥到极致,连对方名字还不知,就已开始时空恋爱。这无疑证明了名字只是一个标记的论断。单就爱情方面,五官中有的“官”其实不必像完善的封建制度要什么官都有。只有一双色眯眯的眼(也许两只也算浪费,独眼龙就足够)和一张会编织甜言蜜语的嘴,这是男人。只有一双动不动就一见钟情的眼和一对会听男人谎言的耳朵,这是女人。他们的相识不必像狗,要有一个灵敏的鼻子,时刻嗅对方的味道。

  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迈门而入,该是宿管科的人员。他像怀有“沾衣十八跌”的绝技,轻松穿过人墙,悠然走进一个房间,在门前挡一张大桌子,开始了他的另一项绝技“佛门狮子吼”:“国贸、金融”这边来排队。

  大家像洪水一下子涌向闸门,你挤我拥,大有敢死队的气慨,比作战时上厕所或改行当后勤的战士强多了。什么“一条龙”“鱼贯而行”,全错乱成虎头蛇尾。

  大家都拥在前方,成一团状,尾巴处只余一个看来很瘦弱的女生。而林夕是在尾巴与屁股连接处。办完手续要钻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恨不能化成一缕轻烟,从烟囱里飘出去。

  林夕回头看一下身后那瘦女生,心理上还略有一点优势。哪知才刚刚这样想,女生咬咬唇,转身走开了。她咬唇倒让林夕想起云卿,不知云卿现在可好?林夕此时像历史流逝中把尾巴进化掉的人,又像是阿凡提那只没尾巴的驴子,弄得心里也光秃秃的。

  这时又有一个管理员模样的人,又开了另一扇门,与前一人同个腔调得喊:“会计系,工商管理,这边来。”登时队伍腰部以下的人群像古时打仗退步时“后队变前队。”

  林夕这一下可占据了有利地势,满心欢喜,兴冲冲地把通知书递了过去。

  那人掠一眼,又给抛回来,不耐烦的喊:“那边,那边儿”

  林夕一时不明白:“什么?”

  那人愈加不耐:“电子商务上那边报到。”

  “那不一样吗?”

  “什么一样,这叫分工,下一个。”

  林夕只好挤出,又排在另一队的后面。严格说应是边缘,因为大家攒成一个圆团。

  林夕欲求出路:“喂,会计、工商管理的在另一个窗口”果然有几个和林夕一样的胡涂虫猛然觉悟,退出角逐。圆半径登时缩减不少。这时圆心位置的闻逸绍回头冲林夕喊:“把通知书给我。”这句话引来林夕这半圆上人的怒目而视。林夕犹豫了一下递了过去。

  从闻逸绍手中接过宿舍钥匙,林夕才知自己在205寝室,忙问:“你呢?”

  闻逸绍笑道:“我在108。我学金融。毕业了可以到我爸的公司当个经理什么的。哎,你爸是开什么公司的?”

  林夕才知古时禅让世袭只是一个低级阶段,属于原地踏步。而谋朝纂位才是人心向上的明证,所以闻大少爷可以很自信的在科长父亲的安排下做经理。林夕可没一个当科长的爸爸,林父也没闻逸绍这样一个可以把独眼龙喊成马王爷或二郎神三只眼的儿子。

  林夕只好说父亲是“地产”公司的。

  出了宿管楼,林夕见唐父还在为自己苦守行李,上前一个劲儿说谢谢,一问才知唐伯龙已经去找宿舍了。林夕向唐父告辞,一路打听,绕来绕去,走了许多冤枉路。

  提重包上楼的林夕从心中批判了唐人“更上一层楼”的好句。也许现代人应该重新修改成:“欲穷千里目,赶紧找电梯。”

  林夕好容易找到门牌号,锁已开了。

  他推门进去一愣,竟是唐家父子。可见唐父心中有包拯,路没走冤。

  唐伯龙一声欢呼,林夕也想竟是如此之巧。

  唐伯龙欢呼尾音刚落,连逗号也不加,就又问:“你知闻逸绍在哪?”

  林夕道:“楼下108呢”

  唐伯龙一笑:“是吗?那太好了,一会找他玩儿去。”

  林夕一时不知说什么,就没话找话:“看来这宿舍是我们来得最早了。”

  唐伯龙摇头道:“你看那边那张铺已经整理过了。”

  林夕猛然间发现窗口处放着一瓶青稞酒,唐伯龙指着酒瓶:“这位仁兄是状元,我是榜眼,你就是探花。”

  林夕一笑:“那酒不知是不是状元红?”

  唐伯龙笑道:“有个青字,我怀疑是竹叶青”

  唐父是酒场高手道:“青稞酒是青海的特产。”

  唐伯龙问道:“青海在哪个省?”一听就是门外汉。

  林夕小学地理学得不好,只知青海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星宿老仙,至于青海在哪,金庸可没告诉他。

  唐父也是一知半解:“青海就是一个省,好像很远几千里吧。”

  唐伯龙一吐舌头,令林夕联想到捉飞虫时蟾蜍。

  蟾蜍捉完飞虫又问:“林夕,你选哪张铺?”

  林夕的眼睛宏观调控一下:“我看还是挨窗户的上铺,又干净又开眼界。”

  唐伯龙道:“那我在你下铺,又方便又能为君开窗。”

  唐父透过玻璃窗看一下街上来往的车流,皱眉道:“下面是107国道,晚上会不会太吵?”

  唐伯龙击一下掌,笑道:“那才好呢,多热闹啊,出了车祸什么的,还可以先睹为快。”

  唐父瞪了儿子一眼。

  107?唐父的话令林夕神飞万里。想着昔曰骑着单车带着伊静一路行驰的情景,那时还在痴想一直走下去会是怎样的天地,还在傻傻编织相守到老的约定,心上不期然一阵子酸楚,也许那时的自己是最快乐的,还可以幻想出许多迷丽。而此时自己来这里,有一种被流放的感觉。刚踏联院大门,心中也曾升起一个信念,要在这个学校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此时闻语生情,情不自禁。猛然发觉对伊静的思念竟是如此之深,深到她留在自己回忆里的每一份嫣笑时刻追随着,一不小心会打翻相思的坛子,然后像诺骨牌又依次推翻五味瓶,让心品尝一道生活菜。一个人从一份熟悉走向一方陌生,却仍带着不灭的回忆,慢慢地过去,幸福的感觉会淡然,甜蜜的回忆会酿成辛酸。人的思绪就是如此奇怪,世上从来没有人可以做到什么都不想,西方人拿快乐的猪与痛苦的苏格拉底得出难得胡涂。人要有一个糟糕透顶的记忆,大概就不会怕失败、失恋、失意,一本书可以看一辈子,岂不妙哉,只是不知古代僧人参禅是不是可以达到心欲两空的境界。

  林夕想自己天生的不快乐,也许就是因为想太多,忧郁随之而生,不知思维有没有干枯的一天,让心灵多一点休息。

  这样胡思乱想着,唐家父子说了些什么,已毫无感应,直到唐伯龙喊:“林夕,我们出去吃饭,你也来吧。”

  林夕忙道:“不了,我要先把床铺整理一下。”

  他们出去了,林夕看一下表,已是下午三点多。然后是清理行李折叠衣服清扫铺尘铺褥套被套……一切忙碌都过去了。林夕平躺在铺上享受一下暂时的宁静。耳边却是国道上车辆繁杂的喧哗,不时一刺耳的急刹车声,天花板上不时有脚步走动的声响。

林夕心里容挪不了这太多烦乱,于是扰出心里万千浮躁,但心深处一个静静的声音:难道自己的大学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所有的不甘心都被现实粉碎,随风散去,太多的期然,太多的怅然,都归于心灵的疲倦,自欺欺人得换了眼前这暂时的平静。开始细想明天的种种,一切交往好像要重新开始。谁会成朋友,谁会变敌人,都不知,都不定期只是眼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

  门吱呀一声,走进一个人,胡子比头发还长,像一名逃犯。

  林夕用几秒钟判断出他可能是一个学生,坐起来“喂,你好,林夕,石家庄的。”

  那人抬起头一笑:“青海的,豆高儒。”

  “什么?”林夕听成了豆糕乳,还以为是青海特产“豆—高人一等的高,儒家学派的儒。”

  林夕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姓,就问:“你们姓豆的很多吗?”

  “我们村都姓豆。”如此听来,他们村营养够丰富的。

  “嗯,那一定很多了。”

  “反正不少,我们村一百多口人呢。”

  林夕差点把舌头咽下去。

  豆高儒笑道:“你是汉族吧,我是土族。”

  林夕问:“那你怎么也说汉语,吃东西有什么忌讳吗?”

  豆高儒笑道:“很可惜,我倒没学会那门中国外语,至于吃嘛,我们族什么都吃。”倒比南方人胃口还好,南方人是:“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什么都吃,地上走的除了布鞋什么都吃,水中游的除了潜水员不吃什么都吃。”豆高儒一句什么都吃,让人想象他们那儿连人肉也不放过。

  豆高儒说:“你等一下”他用手扶一下上铺铁栏“嗖”一声飞坐上铺边。

  林夕惊讶地把咽下的舌头又吐出来,没有想到他竟有这般好的弹跳能力,搞不好中国也会出一个NBA巨星艾弗逊。

  豆高儒从包中取出一大袋食品,用牙撕开。

  见林夕吃惊的目光说:“我的牙是一级棒,喝啤酒从不用启子”。他从袋中又取出几小袋抛到林夕床上“尝尝看,我们青海的牦牛肉干。”

  林夕嚼一粒,初时味道怪怪的,细嚼之下,感觉味道鲜美,盈香满口,见豆高儒看着自己,在等评价。于是毫不夸张道:“嗯,好吃极了。——你们那儿好玩么?”

  豆高儒乐呵呵道:“当然,我家就在黄河源头……”

  林夕问:“来保定,要坐好几天火车吧。”

  豆高儒道:“那是。坐得屁股都生老茧。”说着这一句,长胡子也翩翩起舞。

  林夕想他上火车时一定是忘了带刮胡刀。

  豆高儒又问:“你学理的吧?”

  “是啊”“我也是,你考了多少分?”

  “500多。”

  豆高儒满脸欢欣:“哈,我比你少多了,我324分”。

  林夕差点从床上跌下去:“324?!!”

  “怎么啦?我们那儿460分就可以走清华”。

  以前林夕总不明白地理老师讲得“地势优越性。”这一下子了解透彻。又明白了阳关道与独木桥的区别。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一个人的欢呼:“哈,我找到啦。”像电影上探险家找到了宝藏的台词。门一响,一个人昂首阔步而入。林夕初还以为他背后还会跟一群人,哪知他进门却随手关了门。林夕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自言自语,都大声得像要唤醒方园十里的贪睡鬼的人。

  他大概1.8米的个头,狮鼻,眼与鼻子成反比,但却好象会闪亮。他抬眼看林、高二人:“在下祁强,内蒙古人,哈哈。”他用古语打着招呼,林夕才明白什么叫笑口常开,别人对他的话不笑,他自己也会悠然自乐,不过名字倒怪。“奇强”好像是一种洗衣粉,这两字的谐音多少令林夕想到儿时初识字遇见“吝啬鬼”就读“齐墙鬼”。

  听说小女生笑声是“嘻嘻嘻”,大女生是“格格格”,小男生是“呵呵呵”而大男生笑时一律是“哈哈哈”祁强笑声中也透露出蒙古大男人的豪放。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差点撞到祁强的后背。一下子拥进来五个人,一个学生模样的被围在其中,沉默不语,一看就知是农村来的老实头,他一言不发,家人只好代为介绍,严刚,邯郸永年人。大家还不习惯严刚这个人,又有一人进了门,这个人太高了,他走进时林夕怕他会撞到门框而终于安然而过。他足有1.85米以上,只是脸庞清秀,不太适合他这种个头,他仿佛在与严刚比阔,背后竟跟了男男女女七人,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像是他父亲。他站在一边与宿舍几个人打招呼,他是安微人,刘仲永。同时,他的家人帮他打理着一切。他的包就有七八个之多。然后是他父亲对他说不完的关切。刘仲永渐渐地不耐烦了:“知道了,知道了。”

  唐伯龙推门进来时,差点被满屋人吓坏,唐父只好留在外面。

  于是大家寒喧客气着。刘仲永他们也送走了彼此的家人。

  当那个熟悉的天空隐入一种熟悉的夜色,当这个陌生的城市笼罩进一片似曾相识的灯火。太阳、月亮又在玩你追我逐的爱情游戏,却注定无缘,随便可以同时出现也是天各一方,彼此相对。205宿舍也是一袭柔和的荧灯,六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彼此心中也许是六个不同的故事,而此写在脸上的却是同一种感受。人与人通常为分手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但相遇通常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缘份。

  经过一连串的忙乱,又忘了究竟谁是谁。只好彼此间都省市称呼。例如,林夕就被他们认真地喊为石家庄。年轻人在一起少了许多拘束。唐伯龙毫不客气跳上林夕的床,挥手大嚷:“诸位兄弟,我们排一下大小吧。”

  豆高儒笑道:“我建议大家按来宿舍的顺序排”。

  刘仲咏笑道:“我反对。”

  结果是石家庄、邯郸、安徽、内蒙古、承德、青海。

  豆高儒喃喃道:“早知道要倒霉。”

  蒙古人祁强心倒细:“应该还少一个的。”

  唐伯龙笑道:“那有什么,来了再排一下好了。”

  当他们齐声喊“老大”时,林夕一阵子不好意思,在他心目中老大的称呼好象只属于那披风衣、戴墨镜的黑帮头领人物。

  大家关心着自己的最后排位,因此当第七个人进门时,大家一下子拥跳到他身周,七嘴八舌问同一个问题:“你是哪年的生曰?”

  第七人吓一跳,把包放下:“我……”仿佛自己也忘了,还要仔细想一想。“80年6月13曰。”

  刘仲咏冽嘴笑,祁强撇嘴苦笑。两巨人之间被插一个矮个子。

  青海人咕嚷着:“又是我下降。”

  唐伯龙最不在乎:“你是哪里人?”

  第七人认真道:“我叫徐风清,荷兰(河南)信狼(信阳)人。”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但绝对没有恶意,徐风清也被这笑感染了,跟着大家一起笑。

  唐伯龙大声道:“聚到一起不容易,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

  “好!”声音胜过了街道上的汽笛。

  刘仲咏笑道:“那么我建议老七每人叫一声哥。”

  豆高儒听时,一阵风似的吹到窗户外。

  林夕以为他生气要跳楼,他却只是抓起窗沿上的青稞酒,一嘴咬开瓶盖,咚咚灌两口:“那好,小弟敬酒诸位大哥一杯,啊,不是一口,也没杯子,一人一口。”

  豆高儒递给林夕,林夕想说自己不会喝酒的话再也无法出口,一时间也感热血沸腾,像红湖上的豪情客……

  青稞酒被依次传递下去,奥斯卡话匣子奖还属唐伯龙,喝一口酒,还要开一个闭幕式。话音不断。

  林夕那口酒喝得太猛,那种辛辣的酒味迟迟不散,看着眼前一张张似陌生似熟悉的脸,朦胧中清晰得感觉:自己的大学生涯从这一刻真的已经开始了。

  明天?今天以梦作结,明天用梦连结。

  梦与梦之间也许是偶然的心酸和暂时的失落,但人心竟也在这一梦逐一梦中成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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