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mp to content

南京大屠杀 抽象记忆和感情记忆


S-22

Recommended Posts

按照犹太裔德国汉学家舒衡哲的观点,抽象是记忆的最狂热的敌人。他说:“我们常常说纳粹杀害了600万犹太人,日本兵杀害了中国南京30万人,实际上是以数字和术语的方式把大屠杀抽象化了。”在他看来,这些数字虽然看起来很触目惊心,但以这种概括的方式去总结历史,大屠杀真正意义反而在数字的抽象中被淹没

幸存者口述史1982年,日本右翼力量否定南京大屠杀的教科书事件发生,中国政府在45年后重新面对南京大屠杀。1984年,南京市政府在市民中展开广泛调查,让亲历者回忆,主要目的是进一步证实南京大屠杀。

在此之前,即使是许多专门学习中国现代史的大学生,也不知道南京大屠杀的存在,1963年就读于“南大”历史系的经盛鸿教授说:“当时现代史基本上不提民国史。”所以隶属民国史的“南京大屠杀”也就不见踪影。

历史学家张连红还记得,1984年发放给南京市民的表格很简单,薄薄几张纸,就是让亲历过屠杀的市民填上家里有几口人遇害,以及所目击的日军暴行,“当时发现了1700多名幸存者,主要用于反驳日本右翼教科书”。

虽然是以市民的口头回忆的方式,但是没有死者名单,没有苦难经历的具体访谈,更没有战前战后的生活史对照,“关键是没有任何细节,缺乏感人的东西”。

上世纪90年代末,在张连红做幸存者的口述历史之前,只有少数个人做过幸存者采访。1985年,南京军区作家徐志耕采访过100多名幸存者,徐志耕回忆当时的采访,充满了艰难:“大屠杀纪念馆整理的小册子上只有幸存者姓名,没有地址,每个人也只记录了200多字。”他最后联系采访了100多名幸存者,回忆当年的采访,“每天采访一两个人,充满了激情也充满气愤”。那些故事,他觉得非常惨烈。

可是徐的采访采用了当时流行的报告文学形式,许多记录缺乏历史学价值,更令人沮丧的是,他所采访的100多人,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死亡。1995年张纯如虽然只采访了10人,但因为有录像佐证,相比之下,学术价值反而更高。

90年代南京市开始拆迁老城区,不少幸存者就此失去下落。张连红就在这阶段才进入口述史的采集。不仅幸存者越来越少,而且还要纠正以往的口述史角度偏差,例如1984年许多性暴力受害者因不愿意讲述经历而被忽略。张连红就偶然发现了一位80岁的老太太,是他在采访另一名幸存者时碰见的。

这位老太太1937年12岁时因被强暴失去了生育能力,一生几次结婚都没有自己的子女,遭遇非常不幸,“但她觉得这些事情都不用再提了,是她自己命不好,而不是战争造成的此生不幸”。老太太在以往的搜集工作中都被忽略,但她的心态,包括她一生经历都是口述历史的最好材料,“国外的大屠杀幸存者口述中,不仅重视屠杀现场的记录,更重视幸存者此后的经历,那样更有价值”。

另一名让张连红流泪的老太太也是以往被忽略的对象,因为她没看见丈夫死亡。随着细节化的调查深入,他发现,不仅这名妇女此生不幸,她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的孩子也很不幸,一直受旁人歧视,“难怪国外的幸存者历史要研究幸存者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大屠杀的阴影确实会一直存在这个家族身上”。“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可是幸存者越来越少了。”

张纯如的启示1995年大暑那天,南京大学老师杨夏鸣第一次见到张纯如,“她当时只有26岁,很年轻,我看见她的时候觉得很惊讶”。

杨夏鸣是应朋友邀请为张纯如做翻译。之前,杨自己虽然知道南京大屠杀,但相关知识还不如张纯如丰富。张来之前已经做了相当准备,几百张南京大屠杀的照片一一编号,而关于东京大审判的材料则有几千页之多。

现在杨夏鸣正重新翻译张纯如那本著作。翻译过程中,他不时回忆张纯如与自己探访幸存者的经过:“南京最热的20多天里,我们带着录像机,拿着好不容易得到的10个人名单,一家家去做口述。”那些幸存者生存状况之恶劣,在他意料之外,“有位老太太,家里只有6平方米,我们找到她时,她正在房间里用一小盆水洗澡”。杨夏鸣还记得看见这些场面时自己的感受:“这些幸存者一直被当作政治工具,需要时候拿出来使用,可是没人真正关心她们的生存。”而张纯如看了之后,更是抱着巨大的同情心,她表示,她今后不会再写作,而是要花时间学法律,为这些人打官司,“那时候我听了很惭愧”。

张纯如把她采访的幸存者口述全部完整地记录在书中,一个人往往占几页篇幅,“我翻译的时候还在想,怎么有那么多”。但把采访的录像带拿出来一对照,“发现完全是逐字逐句地记录,她一点都没有渲染”。在这些录像带里,幸存者往往把衣服脱下来,让张看他们身上的伤口,8岁时被日军强暴的夏淑琴回忆自己被杀害的母亲和两个姐姐时,把裤子也脱下来,展示自己的刀伤。杨夏鸣说:“有个美国历史学家批评张是带着感情来写作的,我重新看这些录像带,觉得在刀伤面前,不带感情写作是不可能的。”

在翻译中他发现,张的写作很严谨,整本书有563个注解,“她从没表示自己是历史学者,也没表示此书是历史专著,但是她这本书是对历史的重新调查,毫无虚构和夸张之处”。

逐渐打开的历史之门 在张连红看来,以往进行南京大屠杀研究,是与日本右翼研究“对立性的研究”,政治倾向太强,又总是纠缠于一些具体数字或概念中,“那样的研究没有进步”。例如一些研究喜欢证明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数目越多越好,“在这样民族主义情绪支配下,反而制约了研究本身”。“我在大学讲课时,就和同学们说,不是死亡人数越多越好的,我们反思一下,那么多人没有反抗就被日本人杀害了,是我们的耻辱,为什么要放大这种耻辱呢?”但这些想法,他从来没有放在网上发表,因为害怕被骂做“汉奸”。

经盛鸿觉得,在很多方面,南京大屠杀的研究还太政治化,而没有做到真正的学术化,条条框框太多了。许多具体研究也受政治干扰,例如日军在慰安所使用安全套的情况,“大概是觉得有美化他们的嫌疑,所以也不许研究”。一面是政治化研究倾向,一面是许多基础材料的缺乏。

吴子牛的《南京大屠杀》1994年,台湾地区影评人焦雄屏找到她的朋友吴子牛,告诉他台湾龙祥公司有一笔资金,要投拍南京大屠杀。吴子牛一口答应,“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引子。接受了这个任务后,我经历了非常痛苦的几个月”。这几个月让他剃发明志,白了40根胡子,让他在夜半眼泪打湿史料。他此前只知道南京有过屠杀,真正接触史实是在他翻阅了300万字史料之后。

《南京大屠杀》的主人公是一对医生夫妇和一个小学女教师,分别由秦汉、日本女星早乙女爱和刘若英饰演。秦汉在这里有特别的意义,他的父亲孙元良将军今年5月才去世,那一年,孙元良负责守卫南京中华门,弃城而走,战后被撤职查办,投监拘押42天。从此,他再不提这段经历,留下的最后遗愿却是葬在南京。秦汉知道父亲的心意,减少片酬也要出演这部戏。

在日本试映时,右翼分子挥着大刀砍银幕。看到戏中日本兵骗中国小男孩有糖果吃,然后塞进他衣领一颗手榴弹,日本观众表示对这个场景非常厌恶。吴子牛说:“这细节都来自史料。”日本的遭遇他料到了,没有前往,可在国内依旧不受欢迎,为了不让它参加当年的政府奖评奖,组委会请吴子牛任评委,这样他就失去入围资格。

原因也许在于对日本的态度。他所看到的南京大屠杀史料中,没有看到中国人自发的、大规模的反抗,有一个让他震撼的细节是日本人给我们俘虏发饭,当时南京有800名警察,全被日本人抓了,日本人弄了些糙米饭,准备给他们吃,但没有筷子,日本人嫌麻烦,说:中国人你还给他们吃饭,还找筷子,到哪儿去找筷子,太累了吧,把他们杀了吧。就这么一句话就杀了。陆川也提到了类似史实。陆川说:“如果一本日记这么写还有可疑,几百本日记的记述都差不多。国民党军官有抗日精神,士兵是抓的壮丁,几乎是文盲,没有保家卫国的概念。”

吴子牛的结果是带着愤怒的情绪投入拍摄。“筷子”这段使有些人批评吴子牛,“为什么表现日本人还给中国俘虏吃饭?”他的解释很简单:“这难道不比不给他们吃饭更残酷吗?”《南京大屠杀》引来的非议不在少数,其中一条是“对历史的解读有误”,他认为反对者都是些“麻木”者,“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人,每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声音,有人就认为,不应该有日本人,为什么不能全部写中国人?……就像要求我在这个电影写反抗,非得把日本人打得头破血流,打死,才出气。不是这个道理”。

吴子牛拍摄了全景式的杀人场面,却没有解答更深层次的一些问题:为什么我们对南京大屠杀的认识这么表面化?中国人为什么不反抗?司令长官唐生智为什么坐粪车跑掉?日本人为什么不顾《日内瓦公约》,屠杀平民和战俘?

“拍片子要有气候,就像播种一样。节令不对的话,跟愿望是不一样的。也可能到今天,或再过10年、20年我再来拍南京大屠杀这个题材,可能会更加公正一些,更加人类一些。”

Link to comment
Share on other sites

Join the conversation

You can post now and register later. If you have an account, sign in now to post with your account.

访客
Reply to this topic...

×   Pasted as rich text.   Paste as plain text instead

  Only 75 emoji are allowed.

×   Your link has been automatically embedded.   Display as a link instead

×   Your previous content has been restored.   Clear editor

×   You cannot paste images directly. Upload or insert images from URL.

×
×
  • 创建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