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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卢沟桥——七七事变


BF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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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沟桥枪声

北京的气候,一般在每年的7月7日到8日,才开始进入雨季,才开始下第一场大雨。

  1937年7月6日,好像为了令中国人纪念这一天似的,清晨就下过了每年的第一场大雨。雨中,驻丰台的日军清水节郎大尉率领着他的中队在炮兵的配合下,通过宛平县城,然后拐到铁路北面的大瓦窑,开始以卢沟桥为假想敌的攻击演习。

  金振中营长为了侦察敌情,在午饭后,换了便服,扛着铁锹向大瓦窑附近日军的演习地走去。他刚过卢沟桥火车站,就远远地看到日军队伍,这些日军不顾雨淋和道路泥泞,以卢沟桥为目标,进行攻击式演习。后面炮兵如临大敌,紧张地构筑工事,再后面隆隆不绝的战车也开了上来。金营长凭一个军人的直觉,感到不同寻常,见机溜了回来。回到营部,马上召开军事会议。

  金营长摊开军事地图,一个连一个连地询问战斗准备工作。问到卢沟铁路桥守卫排排长的时候,金营长特别叮嘱铁路桥与石桥同等重要,而铁路桥没有拱卫城,只是桥头一片空地,兵力无法调动,只能死守。

  前面已经介绍,当年修建卢沟桥和宛平城目的是拱卫京城,宛平城在桥东,京城一侧。而现在态势已和以往不同。日军已经占据丰台,兵出其后,扼守卢沟桥已不是保卫京城而是守住北平与中原通道。兵力部署方向也要和当初相反。永定河东岸(北平一侧)兵力部署的突出部位就是宛平城。宛平城内驻守着九连和重机枪连、轻迫击炮连,城北铁路桥东头是十一连,城南一带沿河驻守十二连。重迫击炮和预备队均在河西。假如当年建桥和建城的先民忽然活过来,他们怎么也不会理解这些枪口对着京城的队伍,是在保卫北京(北平)!建设平汉铁路的先辈,在建设卢沟铁路桥之时,恐怕也没有想到,此处将是中日交战的焦点。而更难设想敌兵出击方向是在北平一侧,有了铁路桥更增加了中国军队扼守的难度。

  7月7日,昨天虽然下了大雨,酷热并未缓解,太阳一出,人如在蒸笼之中。

  在北平的外交使团的先生们,难耐北平的酷热,都到北戴河海滨避暑去了。各国的大使馆、领事馆中早找不到这些衣冠楚楚的先生,剩下的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过是在馆里守摊儿。但是,日本人的使馆例外。

  7月7日,上午,驻守丰台日军河边正三旅团第一联队第三大队第八中队,由中队长清水节郎率领,又到回龙庙和大瓦窑附近演习。回龙庙在宛平城西北,大瓦窑在宛平城东北,宛平城、回龙庙、大瓦窑各距约1500米,成三角形。

  7月7日,上午,三十七师一一○旅旅长何基沣于昨天得三营金振中营长报告(此时团长吉星文在庐山参加军官训练团学习,10日回到宛平),已命令吉星文二一九团(金振中营属二一九团)密切注意监视日军行动,并命令全体官兵“如遇日军挑衅,一定坚决回击!”对今天,日军演习动向,感到形势紧迫,电告正在保定的冯治安师长,并催促他马上返回北平。

  7月7日,秦德纯市长准备欢送蒋梦麟、梅贻琦、胡适等教育界、新闻界社会名流20余人去庐山参加蒋介石召开的座谈会。此时,在中南海的乾隆爷的书房里正在准备盛大筵宴。

  7月7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学校的校园里冷冷清清,学生们在为争取全民族抗日而罢课。

  7月7日,宛平县的工作人员从清晨就忙着国大代表选举。7日这天乃正式投票日期,监票人员已分赴各区乡。根据河北省府的规定,投票箱要原封不动地送至省府保定,而且要求一律当天送到。下午4时,各区乡镇票箱收齐,为了当天送到保定,同铁路局商量,请让下午5时30分南下火车在卢沟桥火车站停一下,铁路局同意,临时停车1分钟,随即将十几个票箱全部送上车,并派两人护送。

  此时谁也不会想到5个小时以后,在宛平城下,中日两国两个民族的命运决战轰然爆发。

  7月7日,北平城内,唯一着了慌的人是石友三。石友三听术士之言,委曲求全在宋哲元帐下做冀北保安司令已经一年有余。他日日占卜,天天打卦,均无结果。这时他的副官满头热汗疾步走了进来,石知有事,抬起头等着他说话,副官凑近一步,身子向前略躬,说:北平城里到处在谣传,“七夕之夜,在华北必发生柳条沟一样的事件。”七夕之夜,就是今天,柳条沟事件是指在奉天(沈阳)柳条沟发生“九·一八事变”。石友三一愣,副官又补充说,这消息在东京已经传说很久,最近才传到北平。

  石友三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备车”!副官忙着帮他穿上中式长袍。石友三嘴里嘟哝着,“难怪今天卦有异兆。”

  石友三上了自己的专车,直奔东交民巷日本辅佐武官(是中日特殊国情下的名义武官,实受东京陆军参谋总长直接指挥)今井武夫的家中,今井不在,据说到好友陈子庚家赴宴去了。陈曾到德国留学,并获德国医学博士学位,今日在家中设宴告别好友,准备启程到庐山参加座谈会。宴会刚刚开始,石友三唐突而入,因石与今井是旧友,陈子庚即请石入席。石友三劈头就问:“武官,日华两军今天下午3点左右在卢沟桥发生冲突,眼下正在交战,武官知道情况吗?”

  今井不承认有此事,劝石放心喝酒。

  石友三又说:“即使日华两军果真发生全面战争的话,驻在黄寺的我的部下,对日军是不怀战意的,所以请你务必尽力不叫日军攻打他们。”

  宴会刚上凉菜和燕窝,大家举杯祝酒。石友三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拱手告辞。主客哑然相观。

  7月7日,暮色降临,在大瓦窑演习的日军迟迟不撤,并加紧构筑工事。为防备万一,宛平警察局在天黑前把东门关闭,不许出入。

  晚7时30分,半阴,看不到月光,宛平城若隐若现。清水节郎大尉下令部队开始夜间演习。部分军官和假想敌旋即到东面活动。天完全黑下来以后,清水率600名官兵向假想敌所在的东方移动起来。

  夜色漆黑,22时40分,宛平守军突然听到城东北日军演习位置响起一阵枪声,共18响(据日方统计)。

  从当时华北形势看,中日双方军队频繁演习,无论是空弹还是实弹,都是极为平常的事,可是,这十几声枪响,却揭开了中日全面大战的序幕。

  在当时情况下,两军经常“烧饼夹肉”式的演习,枪响也不是回事。如若枪弹落在对方阵地,而有所伤亡,那可另说。这回枪响只是引起日方一名新兵失踪,这名新兵叫志村菊次郎。就是向假设敌传达命令的传令兵。

  据日本联合通讯社驻上海分社的负责人松本重治的回忆录《上海时代》中“卢沟桥畔的枪声”一节记述:

  “清水中队长听到枪声,立即以无线电向丰台的大队本部报告了中国军队的不法射击。同时,集合中队点名,发现缺少一人,因此也向大队长报告了‘士兵一人下落不明’。实际上,约3小时(另一说20分钟——编者注)之后,下落不明的士兵归了队,并非被中国方面绑架去了。这个新兵担任传令兵,在执行任务返回时,在黑暗中走向相反的方向,因此延误了归队时间。

  一木大队长听了清水中队长的报告,对士兵一人下落不明之事非常重视,立即将事件报告给北平的联队长牟田口廉也大佐(上校)。一木大队长奉命带领丰台的一个中队士兵急赴现地,与中国方面进行交涉。

  据当时住在宛平城里的宛平县政府秘书兼第二科科长洪大中回忆:

  入夜,偶然听到部队集合的哨声和跑步声,县府也声音嘈杂。我忙翻身起床。第一个消息听说日军要攻城。守城部队苏桂青团副和金振中营长请示第一一○旅旅长何基沣。何命令第二一九团:(一)不同意日军进城;(二)日军武力侵犯则坚决回击;(三)我军守土有责,决不退让;放弃阵地,军法从事。这样坚决的命令,全城军民都非常振奋。人们高兴地说:“可有机会打鬼子了,出出多年被日本帝国主义者欺压的怨气。”人人摩拳擦掌,个个争先恐后,为部队往城墙上运送弹药箱和麻袋泥土,做临时防御工事。城内居民没有人惊慌失措,更没有为了自家安全想出城逃走的。都认为打日本侵略军是大快人心的事,都要为抗日出力。这时大家齐心协力把东、西城门用麻袋泥土堵紧,仅西门留一缝隙,供人出入。家家户户用棉被遮窗,一可防煤油灯灯光外射,二可防止流弹。”

  守卫宛平城和卢沟桥的三营营长金振中回忆:

  7月7日夜11时许,忽然听到日军演习营地方向,响了一阵枪声。少顷,冀察绥靖公署许处长来电话说:“据日方说,他们的一名演习兵被宛平城内华军捉进城去,他们要进城搜查。”在这黑漆漆的雨夜,日军到卢沟桥警戒线内演习,明明是企图偷袭宛平城,只因我守备森严,无隙可乘,便捏造丢失日兵为借口,乘进城搜查之机,诈取我城池。我将此情回告许处长,陈述不要听信日方谎言。刚刚放下电话,激烈的枪炮声便响了起来。炮弹飞越宛平城墙,炸倒营指挥部房屋6间,炸死士兵2人,伤5人。防守阵地的各连连长纷纷报告,日军蜂拥般地向我阵地扑来。我立即奔往城上指挥战斗,给敌人以猛烈回击……”

  ……时间:7月8日晨2时以前。

  北平市市长,二十九军驻平津最高指挥官秦德纯(当时军长宋哲元回山东乐陵)的回忆:

  七七之夜,约在11时40分钟,我接冀察政务委员会外交委员会主任委员魏宗瀚及负责对日交涉的林耕宇专员电话,谓据日本特务机关长松井说:本日有日军一中队在卢沟桥附近演习。但在整队时,忽有驻卢沟桥之第二十九军部队向其射击,因而走失士兵一名,并见该士兵被迫进入宛平县城。日本军官要求率队进城检查。”

  我答:“卢沟桥是中国领土,日本军队事前未得我方同意在该地演习,已违背国际公法,妨害我国主权,走失士兵我方不能负责,日方更不得进城检查,致起误会。惟姑念两国友谊,可等天亮后,令该地军警代为寻觅,如查有日本士兵,即行送还。”

  《今井武夫回忆录》第一章卢沟桥事件中记述:

  1937年7月7日……

  我从长春亭提前回家,和来访的客人谈过话后,12点前便就寝了。刚入睡不久,北平驻屯部队联队副官河野又四郎大尉打来电话,武官室的值勤兵把我叫醒……

  就是卢沟桥日华两军发生冲突的第一次报告。我大为震惊,急忙穿上军装跑到隔壁的联队本部,已是午夜一时左右。办公室中央放着一张长方形桌子,联队长牟田口廉也大佐以及主要干部军官们,一个个穿着整齐的军装围在桌子的周围。这时从卢沟桥附近送来的情报接踵而至,大家听着,却沉思少言,室内鸦雀无声,每人脸上流露着极其严肃的表情。

  日本投降以后,茂川直言不讳地供认,七七事变的第一枪是“日本放的。为了扩大两军冲突,指使部下鸣放鞭炮的是我。”

  开枪之事,双方均未造成任何伤亡,甚至子弹落到何处都不知道,和听了一阵鞭炮差不多。志村菊次郎走错了路,又走了回来(另一说,志村小便,去了20分钟,我们姑且按走错路说法)。事件再没什么可延伸的余地,下面该中方赔礼道歉膺惩肇事者了。不行!

  秦市长回忆:

  “……夜晚2点,外交委员会又来电话,谓日方对我答复不满,强要派队进城检查,否则日军即包围该城。”

  谈判结果:先由中日两方派员同往宛平城调查。

  中方代表:王冷斋(督察专员,宛平县县长)、林耕宇(冀察外交委员会专员)、周永业(冀察绥靖公署交通处副处长)。

  日方代表:樱井(冀察政委会军事顾问)、寺平(特务机关辅佐官、大尉)、斋藤(特务机关秘书官、大尉)。

  共6人,乘两辆车前往宛平城。

  同时丰台日驻军一木清直大队长率500余人并炮6门,向卢沟桥出发。

  调查团车辆开至宛平城东约0.5公里处,遇准备攻城日军,日军埋伏于铁路涵洞下,已经枪炮摆列,作好战斗准备。日军指挥官副森田胁迫中方代表观看日军战线,并以武力恫吓中方代表。

  大概寺平代表,害怕进城困于缧绁,在日军阵地,就拿出了地图,对王县长说:

  “事态已十分严重,现在已不及等待调查谈判,只有请你速令城内守军向西门撤出,日军进至东门城内数十米地带,再商解决办法,以免冲突。”

  王县长冷冷地回答:“此来只负调查使命,你所提出我军撤出,你军进城的无理要求,离题太远,更谈不到。”

  森田手指日军枪炮威胁说:

  “要请王专员迅速决定,10分钟内,如无解决办法,严重事件立即爆发,枪炮开眼,你等同样危险。”

  代表进城,进城的工作就是调查,调查什么?

  日方代表樱井又提出与寺平类似的要求:

  (一)宛平县城内中国驻军撤退到西门外10华里,以便日军进城搜查丢失之日兵,否则日方将以炮火把宛平城化为灰烬。

  (二)赔偿。

  (三)严惩祸首,最低限度处罚营长。

  双方代表,唇枪舌剑。时间是8日凌晨4时50分以后。

  在这之前,凌晨4时,牟田口联队长已经下达战斗命令如下:

  “……一木大队长在凌晨4时许,从前线打来电话,并特地要求牟田口联队长亲自接电话……电话中请示说:

  “中国军队再次开枪射击,对此,我方是否应予以还击?

  应该怎样处理才好?请指示。”

  于是联队长斩钉截铁地命令说:

  “被敌攻击,当然还击!”

  他又避开话筒,独自嘀咕道:“受敌攻击,不知所措,还等指示?天下哪有这样的军人?!”

  在前线的一木少佐似乎也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所以又叮问一声:“那么!开枪可以吗?”

  接着又慎重地说:“既是这样,事关重大,请对一下时间吧!”

  “上午4时23分!”

  (引自《今井武夫回忆录》)

  1937年7月8日,上午4时23分,在这个时间,实际已经决定中日之间战与和的前途,已经脱开了战争的缰绳。一木大队长向牟田口联队长请示的含意,即是请牟田口大佐负起挑起中日大战的责任。牟田口不在乎这些,像腌过的老咸菜一样,牟田口浑身的细胞都像被中世纪的武士精神腌渍过了。后来牟田口调到印度支那战场,他已经提升为一个方面军的指挥官了,日本已经面临战败,牟田口还不顾他手下的所有官长反对,宁可将所有官长撤职,还要一味地进攻。可见1937年,将牟田口放在北平,也算“权而用其长者”。

  7月8日,北平的雨季开始了。凌晨5时30分,北平地区下起了滂沱大雨。宛平城内外朦胧在漫天而下的雨水之中。

  城内军民紧张地行动起来,在抢构掩体工事和运送弹药。

  一木清直大队长,已经得到牟田口的“尚方宝剑”,在这大雨开始之际:5时30分,下令向宛平城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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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城血战

  1937年7月8日晨5时30分,日方谈判代表尚在宛平城内,日军已经迫不及待,向宛平城发起了进攻。开始用大炮轰击,炮弹呼啸着飞过城墙,首先炸毁了营指挥部,继之轰击城墙,并击毁城东顺治门城楼。

  秦德纯、冯治安、张自忠等召开紧急会议发表声明:

  “彼方要求我军撤出卢沟桥城外,方免事态扩大,但我方以国家领土主权所关,未便轻易放弃,徜彼一再压迫,为正当防卫计,当不得不与竭力周旋。”

  同时二十九军军部发出命令:

  “卢沟桥即为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

  在这之前,凌晨3时半,二十九军司令部得知日军主力向卢沟桥方向前进时,秦德纯曾指示宛平城守军:

  “保卫领土是军人天职,对外战争是我军人的荣誉,务即晓谕全团官兵,牺牲奋斗,坚守阵地,即以宛平城与卢沟桥为吾军坟墓,一尺一寸国土,不可轻易让人。”

  同时,在山东乐陵老家的宋哲元也来电命令“扑灭当前之敌”。

  宛平城守军,冒着敌人的炮火奋起还击,士兵们沉着应战,待日军接近有效射程内,以快放齐放猛烈射击。

  城内居民没有人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向城上阵地的部队运送弹药。

  日军进攻的枪炮一响,正在宛平城内与日方调查谈判的王冷斋县长便严词质问樱井等日方人员。樱井支支吾吾地说:

  “开枪或出于误会,当努力于此事的调解,勿使扩大。”

  宛平城的战斗打了一个小时,日军伤亡惨重,还在原阵地不动,未能进前一步。樱井等登城“调查”,见对日军非常不利,以调解为名,手持白旗,要求日军停止射击。

  此时大雨还在如注而下,枪声渐渐地停了下来。雨水冲洗着战地硝烟,宛平城随之慢慢地清晰,依然屹立在永定河畔。

  团长吉星文曾感慨评议说:“这次士气的旺盛,较前喜峰口作战时尤甚。因为士兵们含垢忍辱,已非一天,这一口郁积在胸中的气,无缘发泄,所以大家听说打日本,个个都纵身跳起来。士兵们看了阵亡的同伴,一点也不悲伤,只是咬紧牙关,急步向前,带伤的就是命令他退后,也不掉转头来。”

  5时30分,就在日军进攻宛平城同时,日军第三大队主力部队在大队长一木清直的率领下,排成四路纵队,气势汹汹地径直向铁路桥和回龙庙的中国守军扑去。

  铁路桥头守军一个排,由排长李毅岑率领。当金振中营长得知日军大队人马从丰台向宛平开来时,抽调预备队十连沈忠明排火速赶至铁路桥东头和回龙庙阵地,协助李毅岑排守卫桥头。并命令,“严加防范,如日军来犯,坚决予以回击!”

  夜雨不停,李毅岑得知日军进攻宛平消息后,全排33名战斗员,自深夜2时即进入守卫桥头的堑壕,沈忠明增援后,调整部署李毅岑排退入掩体略息,沈排进入阵地。此时,堑壕已成水沟。黎明,大雨如注。大雨之中,在向东的警戒方向出现大队日军。排长沈忠明跳出堑壕,站在掩体前伸出右手制止日军进入警戒线。日军官扬言搜寻失踪士兵,未答话几句,日军突然开枪射击,沈忠明排长中弹当场牺牲。此时,守军80名战斗员已经做好准备,双方都立即开枪。日军枪约500支,守军机关枪6挺、步枪60条,顿时枪声响成一片,继之出现手榴弹声。顷刻日军冲入守军阵地,守军剩下的士兵又抡起大刀与敌展开了肉博战。15分钟后,寂静下来。铁路桥失守,守军两个排的士兵全部战死在桥头阵地。铁路桥左侧回龙庙阵地自然也落入敌手。铁路咽喉被日军占领。继之,日军以兵出永定河西岸。已经抄宛平后路,宛平城将成四面被围的孤城。但因日军兵力不足,未敢进攻预备队阵地和袭击长辛店的军火仓库,只得暂时停下来等待援军。

  清晨7时30分,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对驻天津的各部队下达准备出动的命令,并命令在秦皇岛检阅部队的河边正三旅团长马上返回北平。

  9时,华北驻屯军军部命令牟田口:

  一、我军要确保永定河东岸卢沟桥附近。二、步兵旅团应解除永定河东岸卢沟桥附近中国军队的武装,以利于事件的解决。下列部队中午由天津出发经去通州公路到达通州时,受你指挥:

  步兵第一联队第二大队(欠步兵2个小队)。

  战车一中队。

  炮兵第二大队。

  工兵一个小队。

  牟田口接到命令后,于9时25分命令副联队长森田:“指挥一木大队,对卢沟桥中国军队提出,要求撤退到永定河西岸,如果需要,解除中国军队武器,占领卢沟桥。华北驻屯军有这种意图,请迅速执行。”

  森田马上向中方提出交涉要求,林耕宇和寺平随即立缒城而出与森田面谈。但是,日方提出的要求,中方不能接受。森田再度命令攻打宛平城。枪声一响,马上遭到守军猛烈回击。

  当日(7月8日)下午1时,牟田口大佐从北平到达宛平城东的一字文山前线,亲自指挥作战。一字文山是什么地方?一字文山,就是前面所提到的大枣山,也叫大枣园或沙岗。在宛平城东约1公里,属沙岗村地界。过去这里风沙较大,在村东积成一连串的沙丘,后来乡民植枣树,所以称大枣园或大枣山。一字文山是一木清直大队长起的日本名字,因其形似“一”字。20余天宛平城下的战斗中,这里一直是日军的炮兵阵地和河边旅团长的指挥所。后来日本人,曾于大枣山顶立了“支那事变发祥地纪念碑”。

  下午3点50分,华北驻屯军步兵旅团长河边正三少将已从秦皇岛赶回北平,立即到丰台督战。之后,又到一字文山视察。

  下午4时,牟田口派人绕道从宛平西门进城送信,请王冷斋或金振中出城谈判。王、金以守土有责,不便擅离职守为由,回绝牟田口。下午5时,牟田口又派人送函,向宛平政府发出通牒:

  一、限于当天(8日)下午8时前,中国军队撤到西岸,日军亦撤至河东,逾时即实行以大炮攻城;

  二、通知城内人民迁出;

  三、城内日本顾问樱井,翻译斋藤等,请令其出城。

  王冷斋阅信后答复牟田口三条:

  一、本人非军事人员,对于撤兵一节,未便答复;

  二、城内人民自有处理办法,勿代劳为顾虑;

  三、樱井等早已令其出城,惟彼等仍愿在城内商谈,努力于事件之解决。

  下午6时,宛平城内政府官员及谈判代表,离开宛平专员公署办公厅,到附近一所民房办公,以备不测。人们刚刚步出专员公署十几米,日军的炮弹呼啸而来,第一炮就打中了专署办公厅,接着炮弹一颗接一颗,顿时,宛平城里是一片天崩地裂的爆炸声。把专署和城内房屋炸得东倒西歪,栋折梁摧瞬间成为一片废墟。

  日军又在炮火掩护下,用9辆坦克配合步兵力图一举攻克宛平城。守军以步枪和手榴弹等轻武器硬是把坦克全部打退。日军反复冲击屡遇挫折,完全没有料到,会遭到如此强硬的反击。战斗已经进行了3个小时,日军毫无进展,只是炸毁了宛平城内的大批房屋,无辜百姓惨遭祸殃。晚9时日军停止进攻。

  前面提到,日本驻丰台兵力2000人,中方守卫卢沟桥的金振中营1400人。8日下午3时师长冯治安电话通知金营长,有人去宛平与金联系。放下电话,保安第四团第二营曹营长带领四个连长来见金营长,说明奉冯师长之命支援宛平,曹营长所带700余人交金营长指挥,此时宛平守军已经增至2100人,但在铁路桥等处战斗中守军已经损失近200人,重要的是铁路桥已经失守。日军在几次进攻过程中损失较重,光铁路桥的战斗中就减员百余名。总的说,在战斗力上,日军仍占优势,但士气已堕。

  铁路桥失守,形势对守军极为不利。金营长决定组织突击队对铁路桥进行夜袭。在这之前,所有的上级命令精神都是固守宛平,包括中央政府得到卢沟桥事变消息,蒋介石的命令:“固守宛平,就地抵抗!”此次出击,实属空前。

  连日来,日军的侵略行径已使中国官兵极度愤恨,当面就地抵抗的命令又使官兵郁闷于胸,官兵的情绪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如若再不令出城杀敌,几乎都要自杀。组织突击队的命令一下,有的士兵难以控制兴奋的心情,竟然号啕大哭起来。报名参加的队伍马上从东门延长到西门,后来组织成两个步兵连和一个重机枪排。

  “男儿流血不流泪,你们去流血吧!”

  士兵拥向北面城墙,准备用绳梯缒城而出,有的士兵不顾危险自7米高城墙飞身下跃。夜12时,突击队秘密接近铁路桥。

  凌晨2时,出敌不意,两面夹击,冲入敌阵地。顿时日军阵地手榴弹爆炸,大刀闪着寒光,喊杀声传出数里之遥。只见阵地上血肉横飞,人头滚滚落地,日军东奔西窜,有的跪地求饶,原来三营士兵挥着大刀冲入阵地,溅来的血已经将人从头顶到脚跟染红,浑身上下成了血人。一名19岁的突击队员用大刀连砍了13个日兵,生擒1人。大刀已经卷刃,血已经染满全身。这时集合号响,无法将士兵集合回来,他们不顾一切还在拼命追杀,阵地四周好像猎犬在追赶兔子,四处可见举着大刀的血人追赶拼命奔逃的日兵。

  此役将日军一个中队几乎全歼,突击队也伤亡过半,铁路桥收复。

  1个小时后,打扫战场,一个隐匿日兵向金营长投出一颗手榴弹,将金营长右腿炸断,紧接着又射来一发手枪子弹,由左耳旁钻进,右耳下穿出,随从兵急忙抢救,将金营长抬出战场,护送到长辛店车站,转送至保定医院救治。

  营长金振中,河南固始人,1904年生于贫穷之家。1924年,加入冯玉祥领导的国民军,曾在张自忠任校长的“西北陆军军官学校”学习。历任排长、连长、营长,金振中勇敢善战,在1933年喜峰口战役中,率部夺回烟简山立功,受到冯治安师长的嘉奖。1936年率领全营打先锋,冲入敌穴斋堂村,捣毁了由汉奸临时拼凑的“冀西防共自治政府”,俘敌千余,获特等奖。金振中在接防卢沟桥之时,曾请示师长冯治安说:

  “对当前日军在宛平和卢沟桥不分昼夜的挑衅,以及进一步硬占桥和城一事,我们如何对付?”

  冯师长回答说:“我们既要本着南京政府的指示办事,又要保全现时本军处境。平津是我国著名的大城市,也是我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国内外人士深为关注。若稍有处置不当,即会遭到全国同胞的唾弃,甚至使我军无法生存。但从好的方面说,平津地区不但能满足我军的开支,而且还可壮大实力,舍此,再难得此机会。因此,与日军争端,越往后推迟越好,望好自为之。”

  金振中表示,接防后,“当本着师长的训示,以不惹事、不怕事的原则维持目前局势。但若日军硬攻时,必抱定与城、桥共存亡的决心,以维护本军名誉和报答全国同胞。”

  卢沟桥的保卫战中,金营长的确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在保定住院医治后,左腿截去。中国GCD派代表到医院慰问他,并赠送“抗日先锋”银盾一枚。后因残废复员回老家固始县务农。

  话说回来,金营长率部收复铁路桥以后,形势转为对日军不利。同时,何基沣旅长率西苑驻军已开到八宝山一带,正向大井村等地截断日军后路。另外,天津日军支援部队开到通州以后,因遇大雨,难以前进。原定日军于9日上午9时再次攻城计划难以实现,并畏中国军队全城出击,称“失踪日兵”业已归队,一场误会希望和平解决。冀察当局为防止事态扩大,同意与日方谈判交涉,放弃了继续进攻的有利时机。

  卢沟桥事变爆发及在宛平城下抗击日军的消息很快传到海内外,引起国人轰动。

  7月8日消息传到延安,中国GCD中央委员会立即发表宣言疾呼全国人民:

  “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

  国民党爱国将领纷纷发表通电、讲话,主张坚决抗战。其中以桂系将领尤为激烈。李宗仁致电蒋介石及各方长官,呼吁“为应付目前重大事变,应即实行全国总动员。”

  广东余汉谋表示:“枕戈待旦,愿效前驱……”

  云南龙云复电,“方今紧迫之际,凡属袍泽同声愤慨,自己乐为前驱也。”

  四川的刘湘也激昂地表示:川军“愿在政府领导下,作不顾一切的为民族求生存战。”随后,刘湘、潘文华开始整编川军,准备应召出战。

  红军已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编制,准备开赴前线增援友军。

  卢沟桥事变和二十九军奋起抗战的消息传到浙江奉化雪窦山,被软禁在这里的张学良将军心情激动,特地到餐厅与工作人员一起进餐,并站起来慷慨表示:“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抗日,这一天终于被我等到了!以后我即便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了。”

  冯玉祥将军、傅作义将军等也都致电或发表声明,支持二十九军抗战。

  卢沟桥事变后,文化界人士和全国人民一同开展了抗日救亡运动。成立救国团体,投身救亡事业。

  二十九军的爱国精神,成为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作曲家更心潮汹涌,在卢沟桥事变的第三天完成《大刀进行曲》,这首激荡人心的进行曲很快流行到抗战战场的每个角落,至今仍大流传,成为妇孺皆唱的战歌: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二十九军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到来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二十九军不是孤军。看准那敌人,把它消灭!

  把它消灭!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确实是当时的实际情况。

  在卢沟桥战事打响之际,金振中营就得到当地民众大力支援,北平郊区的农民自动地挑起了支前的重担,他们为前线输送了无以数计的粮食、饲料、燃料、蔬菜和民工,特别是长辛店一带的农民,包括妇女和孩童,帮助军队筑路、送情报、抬伤员、运物资、送食品。在日军炮弹密密麻麻落在宛平城内之时,为驻军修筑巩固阵地,长辛店工人运送来大批枕木、铁板和铁轨。

  北平的磨刀匠得知金振中营砍杀日军之事,从城里扛着磨刀凳赶到宛平,为二十九军无偿磨刀。

  北平城里的黄包车夫为到宛平前线抢救伤员,自动来到前线,在运送伤员进城救治时,很多车夫在中途惨遭日军杀害。

  北平、全国以及海外侨胞成立了各式各样的“救国会”、“后援会”、“救灾会”、“筹饷会”、“慰问团”、“服务团”等等。

  宛平城内,送来的西瓜和其他慰问品堆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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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广安门

当时守卫广安门的部队是一三二师独立二十七旅六七九团第一营。卢沟桥事变的时候,独立二十七旅布防于任丘一带,划归赵登禹一三二师节制,旅长石振纲,六七九团团长刘汝珍,一四三师师长刘汝明之弟。7月18日二十七旅奉军部电令:“令该旅进驻固安,掩护平大公路(北平至大名),并掩护卢沟桥右侧之安全。”

  20日又奉军部电令:“令该旅为左地区右侧支队,以固安、庞各庄、黄村为据点,北宁铁路为轴线,左援协攻卢沟桥,另一部协攻丰台,左与廊坊取切实联络。”

  北平城防,先是由三十七师二二一、二二二团担任,1933年长城抗战,获得喜峰口大胜,便是该两团,卢沟桥事变后,日方企图分化二十九军,要求将二二一、二二二团调离北平西40华里,以一三二师调至北平,担任城防。政委会一面答应日方要求,一面将二二一、二二二团换穿保安队服装,仍留城内,调至德胜门、西直门,阜成门一带担任警戒,将城内保安队调出,以搪塞日方要求。独立二十七旅奉令急行军进驻北平。并任旅长石振纲为北平警备司令。

  二十七旅旅部及六七九团团部驻天坛,六七九团第一营驻骡马市附近的陕西巷,一营担任骡马市至广安门到右安门一带警戒。

  7月26日下午约6点,从菜市口方向驰来一辆日制三菱坐车(即吉普车),车上坐着二十九军的日本顾同樱井和中岛,还有书记官佐藤茂,樱井顾问是卢沟桥事变后中日两方谈判的日方主要代表,一直都很活跃。且说3人到了广安门城楼之下,这时候广安门城门已关。或问,此时太阳尚未落山,为什么城门关得如此之早?这广安门是通丰台公路咽喉,根据形势的松和紧,每天可能开门两小时到七八个小时。昨天廊坊战事爆发,丰台日军蠢蠢欲动,这广安门的城门在白天也只是开开一条缝隙,来往行人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几天前,中央政府颁布了《惩治汉奸法》,北平地区虽然已经行动,但还没有有力措施,那些汉奸觉得风头不对,略略隐避,更加神出鬼没。实则北平城内,汉奸充斥,四出扰乱,时闻枪声,这守城官兵既要警戒敌人,又要防范汉奸陷害,彰明昭著之敌,尚易应付,神出鬼没的汉奸,则难清除。以致军事上的运动,反不如日军便利与灵活,这也是这时最感觉困难的问题。紧守城门,这也算措施之一。

  樱井等人到了广安门城下,见城门已关,哨兵前来盘查,樱井见机,对哨兵说:“我的二十九军军事顾问,你的开城门。”

  哨兵的职责是对直接长官负责,不能听从其他人的指挥,况且是日本人。哨兵拒绝开城。

  樱井知道来硬的不行,说着掏出一叠日钞欲塞给哨兵,哨兵不接,樱井又从坐车上拿来四盒日本香烟,往哨兵怀里塞,哨兵仍然拒绝。樱井是中国通,知道中国人很穷,重贿之下必有懦夫,于是又掏出一大叠日钞,力图塞给哨兵,“你的可以回家种地,养活妻子儿女,大大的富余!”

  两人僵持之际,连长等人从城楼上走下。

  樱井又转向连长:“你的值勤长官,我的二十九军军事顾问。我们日军几十个人想逛逛北平城,他们远远的从帝国国内来,想逛逛这北平古都,你们的太和殿,他们都没有见过。”说着他顷囊而出地掏出衣袋中钞票,说:“中国人很需要钱,这些钞票分给弟兄们,小小的意思。”

  连长告诉他,不能开城门,开城门必须请示长官。这时候中岛顾问和佐藤书记官从车上拿下几瓶啤酒,“弟兄们欢乐欢乐。”似乎连长已经同意似的。佐藤还词不达意地说:“钞票大大的给。”

  恰在此时,团长刘汝珍带着随员,骑马巡哨到广安门城下。

  连长向刘团长报告发生的情况。樱井、中岛不断插话解释,日军七八十人来观光北平古都,要求开城放行。

  刘汝珍团长听了报告以后,不动声色地请樱井等三人上城楼小憩,趁隙令人向上级报告。

  报告报到军长宋哲元处,因刚才日特务机关长来送最后通牒事,余怒未消,又得到丰台方向报告,日军约500余人乘12辆汽车,5辆座车和两辆坦克已经向北平方向出发。宋料必是此军进城。于是命令不准日军进城,如强进消灭他们。

  宋军长的命令很快传达给刘团长。此时,樱井等人正和刘团长开价讲条件。

  佐藤说:“刘团长,我们已经准备5万大洋送给团长,不成敬意。”

  中岛说:“刘团长,开了城门,银元马上送来!”在广安门城楼之中,刘汝珍团长和三位日方代表正在一张白木桌前的条凳上坐着。只听三位日方代表不断开价,不断升值,刘团长只是一言不发,听着三个日本人说话。这三个中国通,知道中国商场习惯,对方不言是对条件尚不满意,等待提高价钱。这次,他们对刘团长有些误解,刘团长一言不发,是等待上级命令。

  樱井、中岛感觉到漫天升值,会引起对方的不信任,为了缓和气氛和掩饰急不可待的心情,必须转换一下话题。二人抬头东张西望了半天,中岛忽然说:“北京的古建筑极为辉煌,日本帝国的没有。”

  刘团长在三个日本人不注意之隙已经得到部下暗示,随之刘团长似乎表示已经同意日方的开价,说:“我们中国军人很欢迎贵军,请他们来逛逛北平城吧,来到了,再开城门。”

  这个时候,六七九团一营官兵已经在路两旁的市民欢呼声中,从骡马市经菜市口跑步到了广安门城下。

  日军500余人汽车12辆座车5辆坦克2辆,已在二十九军少校参谋周思靖和熊少豪的带领下到达广安门城外关厢,等待城门一开,冲入城去。

  卢沟桥事变后,周思靖是日方要求指派的中国方面谈判代表,谈判前后打着中方旗号为日方做了不少事。平津沦陷后,周担任了天津市伪公安局长。此时他的汉奸面目已经暴露。

  城外日军得到广安门城楼上樱井发的消息,一拥到了城楼之下。有的日兵不等开城,已经开始从城墙向上爬,城门打开,日兵一拥而入。在瓮城之中团团而转,再等瓮城门开,日军便冲入城内。此时城上枪声大作,一营官兵居高临下,向城下日兵猛烈开火,刹那之间,瓮城内外,日军人仰马翻。

  城楼之中刘团长正陪樱井等三位围木桌而坐。樱井等听枪声爆响,马上跳了起来,这时一个班的中国士兵已经端着刺刀将三人包围。

  樱井冲出刺刀的包围圈,奔向刘汝珍:“你的,不能开枪……”

  刘汝珍只是对他冷笑。

  樱井不停地向刘汝珍和阻止他的士兵纠缠,企图阻止士兵射击。

  书记官佐藤突然拔出手枪,被士兵开枪击倒,又被跑过来的一队士兵踩死。

  中岛已经被吓得瑟瑟而抖,士兵把他逼到墙垛边。

  樱井狂喊乱叫地和看守他的士兵打了起来,他也突然掏手枪,企图对士兵开枪,士兵用刺刀把他的手枪向下一拨,“砰”的一声,枪弹击中士兵大腿,士兵马上血流如注,士兵拉开枪栓对准樱井的胸。樱井已经退到了墙垛边,见势不妙,跳下城墙,樱井沿城墙滚下,摔在地上,半天不动,忽而蹿起,一瘸一拐地奔逃起来,逃到一菜地旁边,失足跌入粪坑,粪坑又深又大,樱井在粪坑中拼命挣扎。

  汉奸周思靖和熊少豪在战事起时,即逃入路旁百姓家中。二人躲在窗台低下,用手扒开窗纸,向外窥视。只见日军狼奔豕突,四处躲藏。周思靖用日语大叫道:“快快到房子里躲——”

  熊少豪在窗孔边向外扫视,看到樱井跌入粪坑,好不容易爬到坑边,又滑了进去。

  周、熊二人为了邀功,冒着枪林弹雨冲到粪坑边,二人皱鼻捂嘴,设法把樱井拖了出来,樱井已成粪人,浑身上下流着屎尿,一团恶臭令人作呕。无法,二人只好架着樱井而逃。后,樱井顾问被称之“掉粪坑里的樱井”。

  广安门城楼上的日军代表一死一逃,只剩下中岛一人,见中国军队已经不像从前,动真格的了。吓得他连忙跪下求饶:

  “中国古训,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刘汝珍命令:“叫他滚吧!”

  士兵押中岛到台阶前,中岛连滚带爬地滚到城下,鼠窜而去。

  由于守军向瓮城内一齐开了火,瓮城内的日军丢下了30多具尸体和狼哭鬼嚎的伤兵。活着的日兵都没头没脑地向城内和城外狂逃,逃进城内的都作了俘虏,向城外狂逃之敌,冲击了后续部队,日军大乱,丢下了汽车和坦克,一些东躲西藏窜入了民家,一些沿着平丰公路向六里桥方向拼命逃跑。

  广安门城上的守军,见日军逃走,都端着刺刀冲下城来,不顾一切地向逃跑之敌追去。

  逃入民宅的日兵,或钻到民家的八仙桌底下,或是跪下哀求。一个日兵冲到了一个寡妇家,当时妇人凡知日兵要来,都面涂灶灰,穿上男人的破衣裳,这个寡妇刚刚将亡夫破衣穿到身上,一个日兵就冲了进来,咚的一声对着她的白褂黑裤子跪下:“爷爷,爷爷,请你们保护我的性命,不要叫中国军人把我的头砍掉,我今生不能报答你的大恩,等到来世变猪变狗也要报答你们。”

  广安门外大街上,日军四散逃空,坦克、汽车、座车都丢在大街上,中国军队成群地冲了过来,逃跑的日军除个别胆大者从墙角和民房的窗下窥视以外,都不知逃到何处。中国军队夺获了坦克、汽车、座车和四处丢弃的大量物资弹药和枪支。可惜的是,这些二十九军的官兵大都是农民出身,入伍以后也未受过对付现代化武器的教育,他们面对坦克和汽车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处理为好!恰在此时,广安门城楼上吹响了收兵号,刚才如猛虎一样冲来的士兵,他们只好遗憾地丢下坦克和汽车撤回城内。逃窜的日兵见中国军队收兵,大为惊喜,他们跑了回来,驾驶起坦克和汽车掉头向丰台方向撤去。大部分藏匿起来的日兵,因冀察绥靖公署同意日领事前来收容残兵,才从各个角落找了出来。已入城的日军,于27日晨2时,按照二十九军指定路线,到达东交民巷日本公使馆。未入城的日军退到丰台。

  中国军队为什么匆忙收兵?显然,刘汝珍团长得到上司指示,令其不要扩大事态。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得含泪收军。

  此次广安门之战,日兵阵亡30余人,受伤80余人,夺获和击毁载重汽车4辆,坐车5辆,坦克2辆,后又都由日军开走,另外缴获日军子弹10余箱,掷弹筒10余个,望远镜、照相机、文件等。

  中国军队阵亡7人,伤重殒命5人,负伤10余人,内有官长1人。

  26日夜,华北驻屯军向日本陆军中央报告,呈请积极行动并付于新任务。陆军中央收到报告,27日晨,参谋总长和陆军大臣协商,作出决定,给予华北驻屯军司令官以新任务,并动员国内三个师团来华,同时对已经来华的二十师团,独立混成第一、十一旅团再进行第二次动员。

  27日8时40分,日本内阁在近卫首相官邸召开紧急会议,批准陆军实行动员。

  27日9时30分,杉山陆相将“陆军实行动员”报告,上奏天皇批准。

  27日11时50分,下令动员。

  同时,日本政府向正在举行的第71届特别议会说明政府态度。贵、众两院于27日各自作出决议,感谢在华的劳苦的官兵,并祝其勇健。

  27日,日本政府以风见章官房长官谈话的形式发表声明,声明指责廊坊、广安门事件是中国军队以武力妨碍日军保护交通线和保护侨民而引起的,现在驻华北的军人为完成任务,并为保证协定各事项的履行,以至不得已而采取必要的自卫行动。

  日本陆军第二次紧急动员计划在10至14天内完成。并决定从8月1日开始,输送国内部队。

  动员之前,陆军向特别议会提出预算,作为华北军事行动而用,共4.1亿日元。

  日第二次动员兵力人数约20.9万人,马匹5.4万匹,后勤支援部队遍及全国。紧急动员的部队第五师团、第六师团、第十师团、第十一师团和第三师团,预定将第十一师团派往青岛,第三师团派往上海,其他派往华北。

  27日,日军参谋总长载红亲五命令中国驻屯军(即华北驻屯军)司令官:“中国驻屯军除现有任务外,应负责讨伐平津地区的中国军队,安定平津地区各重要地方。”接着下达派遣第五、第六、第十师团来华北的命令。

  28日,参谋总长关于华北作战问题,给中国驻屯军发出指示,其要点是:

  (一)华北作战陆、海军配合问题……

  (二)军的作战地区(航空兵除外)大概定于保定、独流镇一线以北。适当可使用催泪弹。

  (三)第十师团为基干的部队,约于8月15日至18日前后在北塘及塘沽附近登陆。

  29日,日军参谋本部根据参谋总长指示精神为基准,又将战争扩大到华北地区之外,制定了《对华作战计划大纲》,其要点是:

  以一部兵力,在青岛及上海附近作战。

  兵团的兵力编制及任务:

  (一)平津地区以中国驻屯军约4个师团为基干,击溃平津地方的中国军队。

  (二)占领青岛,以保护侨民为主旨。

  指导作战要点:

  (一)以中国驻屯军进行作战……对中国军队尽力加以沉重打击。

  (二)在情况不得已时,对青岛及上海附近进行作战。

  (三)……占领平津地区,并策划持久占领……

  另外,在日本海军方面,随着陆军决定向华北派遣国内师团,也于27日作出《省部关于处理时局及准备的协议》,协议指出:“鉴于今后形势有很大可能导向对华全面作战,因此海军必须进行对华全面作战的准备。”

  至此,日本对中国发动全面战争已经做好充分准备。

  26日夜华北驻屯军上报陆军总部报告,未及批准,华北驻屯军已经迫不及待,便于26日晚10时20分下达了攻击中国第二十九军的作战命令,命令要点如下:

  一、7月27日正午开始攻击。

  二、在廊坊及天津的第二十师团主力在团河村附近集结(北平南约15公里,距南苑二十九军军部约3公里——编者注)与位于马驹桥(北平东南约15公里)的一部部队协同攻击南苑。

  三、中国驻屯军步兵旅团主力从丰台向南苑兵营西北端方向攻击,至11时进入北平——马驹轿一线,听从旅团长指挥。

  四、北平警备队保卫北平侨民。

  五、独立混成第十一旅团(在高丽营)从卫窑(北平北约16公里)附近攻占西苑,然后进入永定河一线。

  六、独立混成第一旅团(在顺义)从沙河镇方向向永定河线攻击。

  七、军预备队(第二十师团的步兵3个大队)位于天津。

  八、集成飞行团主力于拂晓攻击西苑兵营。

  九、临时航空兵团一部在承德,主力跃进于天津,协助地面各兵团的扫荡战,并随时准备与中国空军决战。

  廊坊、广安门战斗发生以后,宋哲元感到日军大举进攻即将来临。于是,在26日下午4时,即日军准备总攻之前20个小时,和26日晚,两次电报军政部长何应钦,并请转呈蒋介石,报告日军向二十九军的最后通牒情况,和平津地区形势,并求政府援助。蒋于27日晨回复宋:

  “此时先应固守北平、保定、宛平各城为基础,切忽使之疏失,保定防务应有确实部队负责固守。至平、津增援部队,可直令仿鲁(26路军总司令孙连仲字仿鲁)随时加入也。此时电报恐随时被阻,请与仿鲁切商办法,必以全力增援,勿念。”

  27日上午8时30分,蒋介石在其南京官邸决定了华北地区防御计划,其部署是:

  一、我军应仍照原计划在沧保(沧州——保定)、沧石(沧州——石家庄)二线上集中构成阵地,期在此线上与敌作整齐之战斗。

  二、中央军以援助平津期与敌在永定河地区作战之目的,先以主力集结于沧州——保定之线。第二十九军应固守北平、卢沟桥、长辛店、涿县之线,与保定方面保持确切联络。

  三、令孙连仲部26路军即向永定河地区前进。该路军之行动此后归宋主任哲元指挥。所遗保定、任丘、河间、献县防地,已令万福麟第五十三军接防(当日上午11时30分改为河间、献县另令曾万钟部接防)。

  四、令万福麟部五十三军即推进于保定、任丘之线,接26路军防地,在该线上构筑阵地。

  为了确保北平重点及附近地区,二十九军曾于7月16日拟定了一个万一战争不可避免的作战计划。指定冯治安为总指挥官。赵登禹的一三二师由任丘、河间北调,一部守卫北平城,其余部队协同三十七师攻击丰台和通县之敌,包括捕灭丰台和卢沟桥的日军。

  第三十八师进攻天津海光寺的日军司令部。

  刘汝明的第一四三师由张家口等地南下,兵出南口,进攻昌平、密云、高丽营等地,切断古北口到北平的通路。

  廊坊、广安门战事以后,形势已有变化。日酒井镐次独立混成第一旅团,已经由古北口到顺义,又由顺义进一步占领沙河镇,从而切断北平至张家口的平绥铁路。铃木重康的独立混成第十一旅团濑良支队已经由高丽营进一步占领清河镇,与驻北苑的二十九军独立三十九族阮玄武部已经近在咫尺。

  驻通县附近的日驻屯军步兵旅团第二联队步炮兵2000余人,突然攻击通县附近宝珠寺的中国守军独立三十九旅一营,一营由营长傅鸿恩率领下苦守阵地,战到午夜以后,方突围而出,退至南苑。为此,日军在总攻之前拔去了身边第一个钉子。

  7月27日夜,日军已得到汉奸潘毓桂报告的中国军队的军事部署情报。川岸文治郎的二十师团提前占领团河。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急调两个团兵力增援南苑守卫,行至团河,日军以逸待劳,在大炮坦克的支援下,截击赵部,赵部伤亡惨重,部分队伍冲出,至南苑兵营。此时,日军已全部进入总攻阵地。

  二十九军的作战计划,已经被汉奸出卖。廊坊、广安门战事后,宋哲元叫来在北平的一四三师师长刘汝明,对他说:“子亮(刘汝明字)你赶快回去,照计划做,8月1号行动。”这该是绝密军情,刘汝明立即乘专列回张家口,可是,车经沙河镇时,日军拆毁500米铁路欲挡住刘汝明,时间差在瞬息,刘汝明列车刚过沙河。

  中国军队与日军两个针锋相对的作战方案,成败的关键在于谁先动手,中国军队方案决定8月1日施实,可能日军已得情报,日军方案决定于7月27日中午施实,因北平城内日本侨民未能按计划全部撤至使馆区,进攻时间向后延续14个小时,即:总攻时间在7月28日凌晨2时。比中国军队提前4天。

  日军总攻的第一目标是南苑,川岸师团主力占领团河以后,面目已经非常明显,团河距南苑不过3公里,南苑背后是日重兵所在之丰台。南苑一直是二十九军军部所在地。宋哲元将军此时已感形势危急,27日急调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来南苑,任南苑所部前敌总指挥,并于同日将军部调进北平城内中南海。

  27日夜,赵登禹才从任丘赶到南苑,见到副军长佟麟阁,他对南苑情况还未来得及了解,驻任丘一带的部队也未赶到,28日凌晨,日军对南苑开始总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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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坊城下勇士请缨

  7月25日开始的廊坊战事,即是中日两军继卢沟桥之战的扩展。

  在这之前,廊坊的形势已如渐渐拉紧的弓弦。到25日,这弓弦已经绷到了顶点,此刻,箭已经不容不发。

  卢沟桥战事爆发,郁愤已久的廊坊守军二二六团,连日来,擦枪磨刀,尤其得到“卢沟桥守军,以卢沟桥为坟墓,寸土不可让敌人”的消息后,全团官兵更加情绪兴奋,斗志高昂。但他们得到的是“不准先敌开火,又要寸土不失”的难于执行的命令。

  前面提到,日军因国内及关东军增援部队尚未到达,为避免与二十九军全面冲突,由天津开往北平的增援日军,没有利用铁路 ,而是利用汽车运输或徒步行军。无论利用何种行军运输方法,由天津到北平,必须经过廊坊。而廊坊要道的咽喉路口是杨村东口。驻守在这里的守军是二二六团第二营第五连的士兵。自卢沟桥战事爆发后,五连守卫路口的士兵,眼看着日军的汽车和步行队伍掀起滚滚烟尘,大模大样地通过杨村东路口,然后又朝北平方向而去。士兵们要求上级阻止日军通过,得到的命令仍是不准先敌开枪。后来,日军通过路口越来越频繁,甚至每天都有几次,每次日军通过,五连的士兵都向上级要求就地杀敌,但都被严令拒绝。五连士兵气愤不过,悄悄商议,在公路上挖了个陷坑。这次恰好一辆辎重汽车经过,陷入坑内,怎么也开不出来,士兵见机会到来,在阵地兴奋地观察,等待开枪的当口。连长杜巍还蒙在鼓里,他担心这辆车在这里呆时间长了,士兵们定会搞出名堂,一旦开枪,违反军令,自己担当不起。连长便请示团部,问如何处理。团部难以做主,又马上请示师部。当时师长张自忠在北平,师部工作由副师长李文田负责。电话等了半天,才传来副师长的命令:

  “责令这个连的官兵,帮助日军把车拖出来,快走了事。”

  团长崔振伦听后大吃一惊,他感到难堪,像这样一个帮助敌人打自己兄弟部队的命令,崔团长是不敢向连里传达的,他知道五连官兵必会对自己愤怒而唾骂,今后的队伍将不好指挥。虽然,二十九军中的愚忠观念很起作用,但是红了眼的拿着枪的士兵,很可能将自己看成汉奸而开枪。但是,不传达命令,又得负违背上级命令的责任。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崔团长拖延着时间,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他得到了杜连长咬牙切齿地报告:“日军的汽车开走了!”崔团长不顾杜连长对上级不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杜连长在电话里又说:“请团长另委个连长来代替我好!”

  崔团长问:“这是什么意思?”

  “敌人几天来络绎不绝地从门口经过,官兵都忍不下去了,非打不可。如果真打起来,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杜连长接着又说:“如不让我们打,就叫我们改装土匪,离开杨村到别处去袭击敌人,打了就跑,你看行不行?”

  话分两头。日军利用公路运输辎重和部队只是权宜办法。已经卸到塘沽港口的10万吨军用物资和数万军队如何运到北平?利用北宁铁路运输,是日军绝不会放弃的办法。1937年春天,冀察绥靖公署的日本军事顾问樱井德太郎少佐——也就是卢沟桥事件的日方谈判代表,要求到廊坊考察。三十八师官长没有办法,只有同意樱井到廊坊检阅部队。于是,樱井在副师长李文田的陪同下来到廊坊二二六团驻地。因樱井少佐与李文田少将副师长官衔相差悬殊,由一个将军陪同一个少佐检阅部队,在有军衔以后的军事史上,难找到第二例。如此难题,中国人自有中国式的处理方式,于是,李副师长改穿便装,按当时国民政府规定,官民制服有两种,一种是西服,结领带,另一种是民族式的制服:长袍罩马褂,西瓜皮小帽。这种长袍马褂下肥上窄,如若平常穿着倒还宽松,如若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瓜皮小帽去检阅军队,不能不令人感到滑稽而不伦不类。但是,李副师长无可奈何,只有穿这样行头在被检阅的官兵面前出现,同时接受受检阅部队指挥官敬礼,但是副师长不能还礼,因为穿长袍马褂的还礼是作揖或叩头。副师长本人在这种场合也显得做作和别扭。樱井少佐为此倒大出风头,并且在部队面前讲了话:“中日同种同文,应该睦邻亲善,共同防共,对付欧美各国……”

  可是,7月7日以后,尤其是11日以后,日方来者不再“睦邻亲善”。11日中午,二二六团团部接到万庄车站通知,说:“有日军五六名携带通讯鸽两笼,到廊坊车站去了。”

  这时二二六团崔团长找旅参谋长李树人研究对策(因旅长刘振三在庐山受训,李参谋长代理旅长之职),决定请安次县廊坊公安分局局长出面交涉,同时传令官兵不准到火车站去。

  6个日兵到达廊坊,下车后,局长趋前问其来意,日兵只做漫不经心地回答:来检查通讯的。并要求到市内去逛逛。局长只好耐心向他们说明,从车站到市内均被驻军隔绝,不能进去,劝他们早些回去,以免与驻军发生误会。这6个日兵大概觉得势单力孤,或是已经完成任务,不再坚持去市内,答应等有车来即回北平。日兵与局长谈完话后,立即放走了两只通讯鸽,局长派了两名公安人员一直陪同日兵等车,直到车来走了完事。

  廊坊当局并不理解日兵在廊坊放通讯鸽的目的。中国人以养狗养猴等玩物出名,如宫廷狮子狗,就是现在人称之为京巴的哈儿,洋人曾赞叹它有东方神秘色彩。另外还有沙皮狗,大五藏獒等,都是世界第一流名犬,可惜中国人只把它们停留在玩物上。国人养鸽子的历史无法考证,估计当时也会有人赶这时髦,放着大群的鸽子,满天地飞。但在军事通讯上使用,虽然简单而有效果,当时也乏人琢磨这事儿!

  以后,这类事情不断发生,特点是人数一次比一次多,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当局采取随机应变对策,或选派机警能干的军官化装成公安人员,暗带短枪,随同公安分局局长与敌周旋,或派出武装便衣,将日兵秘密包围起来,以防万一。

  一次,十几名武装日兵仍以检查通讯为名来到廊坊车站,下车后佯做无事,到处游逛。有一敌兵爬到电线杆上四下张望,他发现房顶上有守军哨兵,向他们瞄准作射击状,他急忙下来,咆哮如雷地向公安分局局长表示要找驻军司令抗议。说,在他们值勤之际,中国兵为什么向他们射击。公安人员一再劝阻解释,恰开往北平的火车已经进站,日兵一面威胁一面咒骂上了火车。

  7月23日傍晚,二二六团接到天津车站的紧急通知,说,“有敌人兵车一列开向北平。”这时日军兵车已离杨村只有一站,团部当即与杨村、落垡两站站长商量,是否有办法阻止敌车前进,两站均表示没有办法阻止。二二六团的任务是守备廊坊地区并阻止敌人前进。可是有上级的命令在前,既要避战,又要寸土不能资敌。打!违反军令。退,也违反军令。

  外国人说中国人没有幽默,难道这不是实实在在的美国式的黑色幽默?

  不过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对付方法。廊坊车站站长李益三说:“我倒有办法,团长能不能为两个站长负责?”

  崔团长急忙问什么办法,表示任何责任都能负。

  李站长一板一眼地说:“在军阀混战的时候,摸索出来个办法,当作战双方谁也惹不起的时候,一跑了之。可以叫这两个站长带着全体职工和一切工具一跑了事。”

  崔团长一听,拍手叫好。而李参谋长却犹豫不决。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大事,只好请两位站长带着全体职工和工具马上撤到廊坊。果然日军兵车在杨村进不了站,火车再无法前开,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根据各方面情况分析,廊坊的保卫战,可能很快就要爆发,大家正如热锅蚂蚁之时,旅长刘振三,从庐山训练团赶了回来,大家有了依靠,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24日这天,日方因一时摸不清二十九军动静,松井特务机关长和武官今井武夫,去铁狮子胡同政务委员会拜访,探听中方口气。松井以冀察当局在北平城内增兵为题,强调已有口头约定,中方同意撤兵,催促宋哲元在数日内完成。宋回答说,目前还没有做执行计划。日方又叮问撤兵日期。宋漫不经心地回答:“大约需一个月之后。”今井心里明白,中方已无心撤兵。但仍做出哭笑不得的样子,一再追问:“为什么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宋哲元索性回答:“眼下天气太热,等凉快点再办!”

  松井、今井极为不快,觉得宋哲元在用漠不关心的态度,故意愚弄他们。心胸狭窄的海岛民族是忍受不了这种挑逗的。他们要发火,不过现在是没有用的。他们退了出来。动手吧!

  赶快动手吧!

  第二天,即25日,日驻朝鲜驻屯军第二十师团,即川岸文治郎师团的七十七联队五井中队在廊坊与中国军队发生冲突,大战即发。

  这天下午,旅部接到北平师部的通报,有日军兵车一列向廊坊开去,令严加注意。刘振三旅长召集团长崔振伦等人研究敌情,商量对策,根据最近日军来廊坊活动情况判断,以前都属少量人数,带侦察性的活动,日军此来,必是决心占领廊坊。于是,旅长马上向师部请示机宜,以便行动。师部指示:“让敌人的列车进站或通过,不让敌兵出站进街。”旅长感到很难办,又问:“如果此着不通,下一步怎么办?”

  师部没有回答。

  旅长刘振三等只好根据上面指示精神去办。并把“让敌人的列车进站或通过,不让敌兵出站进街”的指示,传达给团、营、连各级指挥官。

  当时在廊坊驻军总兵力只有两个营。

  25日下午4时半左右,日军兵车开进廊坊站。车未停稳,就有一些日兵跳下军车。按照前几次办法,由廊坊公安分局局长出面交涉。日军声称是交通列车,来修理沿途电话线。他们马上在站台上布置警戒,驱逐车站上的闲杂人员,并禁止站外旅客进站,将车站占领。

  廊坊公安分局局长和廊坊驻军代表前去交涉,告诉日军不要出站进街。当时,日军忙于在车站部署兵力和对四周环境尚不了解,只是对谈判代表虚言对付,接着,提出:“光在站内活动,怎能完成我们的任务呢?”继而要求请旅长来车站谈谈。旅长在这样情况下,不能冒险前去,可又不能不去,于是,派了位上尉参谋,代表旅长去和日方交涉。但日中队长仍坚持中国军队要派最高长官和他商谈。

  李参谋坚持旅长不在,由本人代表。中队长无奈,又降低标准说:“如果旅长不能来谈,派团长来也可。”

  李参谋只好向旅部反应。刘旅长考虑,尽快使事情解决,日方既然降低要求,决定派遣二二六团中校团副杨遇春同李参谋和分局长一起再去交涉。待到这一伙人到后,日中队长非常高兴,马上邀请中方代表和他们合影留念。于是中方代表和日军在月台开始拍照片,日方还特请杨团副站在中间。照完相后,双方又开始谈判。

  杨团副说:“我们的要求是:你们的任务完成后尽快离开廊坊,以免发生误会。”

  日方代表说:“我们不出站,怎么完成任务?”

  杨团副又说:“此地有驻军,你们在此宿营绝对不行,还是赶快离开此地。”

  日方代表说:“有驻军,很好!可以把驻军的营房让出来,给我们宿营。”

  日方坚持宿营,中方坚持赶快离开,双方观点都是赤裸裸的,而且语言中暗藏着杀机。反复争执,毫无结果。杨团副见无进展,只好回去汇报情况。日方见中方代表已走,机会难得,赶快行动起来。

  日军很快被分成4个组列,每组40人左右,他们全副武装并带工具,分头出站,选择有利地形,开始面向市区方向构筑工事。为了隐蔽主力部队,将他们仍然留在车站内,以不让中国方面发现。

  就在双方谈判之时,刘旅长不断将发生情况向师部报告,以便师部随时掌握动态,做出决策。实际上,他心里只希望着,师部只要有这样一句话:消灭来犯之敌!就一切都齐了!可是,师部每次指示都是:“不准敌人出站进街,不准开枪!”

  旅长又报告:“敌人已经进街了!”

  师部回答:“挡住他们!”

  怎么挡法?

  刘旅长又报告:“敌人在构筑工事!”

  师部又指示:“前去交涉!”

  刘旅长只好又派遣杨团副和公安分局局长带着朝鲜籍副官吴明海前去交涉。杨团副要求吴副官把他的话准确地翻译给日军,日军队长听后大怒,马上扇了吴副官两个耳光。并强硬要求中国军队让出营房,给他们宿营。

  这时,刘旅长又马上把发生的情况报告副师长李文田,李指示说:“不能让出营房!”

  刘旅长:“敌人硬要进怎么办?”

  副师长在电话中说:“挡住敌人。”

  刘旅长又问:“如何挡法?”

  副师长说:“总之驻地不能让出,也不能先敌开火。”

  李文田副师长是参谋出身,在以行伍而升官为主流的二十九军中,李文田代张自忠指挥三十八师,已很困难,又在这关键时刻拿不出主意,当然他也很难拿出主意,而造成李、刘二人以后不和。此时,刘振三旅长咄咄逼人地叮问,除战事必须,也不能不怀疑二人之间的感情因素。

  刘旅长放下电话,气恼地低头抽起了烟。只见袅袅青烟从他军帽帽沿边上升,飘成了扇面之形。刘旅长一言不发,只顾一口接一口地抽着。

  这时候,第三营营长邢炳南前来报告军情,正和往外走的崔团长撞个满怀,邢营长借势向崔团长报告说:“团长,敌人正对着九连住的街口做工事,工事做完以后,一定会向我们开火。”

  崔团长还没考虑子丑寅卯,第九连连长宋再先也来了,见了崔团长就说:“团长,打吧!”

  崔团长说:“你打谁负责?你先回去,我和你们营长商量商量。”

  崔团长把邢营长领到另外一房。两人悄声商量开了。

  不多一会,崔团长已定下决心向邢营长说:“你先回去布置,我去和旅长商量。”

  邢营长说:“如果旅长不同意怎么办呢?还是等团长回来再说吧!我在这里等。”

  其实邢营长和九连宋连长已经开始布置了,而且那方案还考虑得极为细致。现在来找团长、旅长报告,不过是想说服他们,使“布置”合理化。

  崔团长转到刘旅长的指挥室,向刘旅长报告邢营长与宋连长先敌开火的意见。刘旅长只是眼皮动了一下,还是低头大口地吸着烟,抽了两三口,那只香烟就剩下一小截尾巴,他续上了一支新烟,狠命地将烟头摔在地下,对邢营长和连长的意见不置可否。

  这时忽然听见外边机枪声、炸弹声、喊杀声大作,刘旅长大惊,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扔掉手中的香烟,拿起了电话即向师部报告:

  “敌人已经开始向我们进攻了,我们不能等着挨打,怎么办?”

  电话筒里说:“育如(刘旅长的字),你拿着电话机不要放下。”

  刘旅长手里拿着电话,转过头来向崔团长说:“你马上去,了解各处情况。”

  崔团长等人马上走出指挥部奔向九连阵地。九连阵地上,有5挺轻机枪一齐向车站方向射击,尖锐的机枪声已经连成一片,耳朵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硝烟在阵地上飘滚,把人呛得窒息。日军的火力被压下去了。

  当时十连蒋排长等在一家饭店房顶上建立了隐蔽哨,敌人没有发现,部分日兵在房下休整,恰在此时,九连阵地机枪大作,蒋排长见已开火,就用5个一捆的集束手榴弹投向房前休整的日军,手榴弹就在日军群中轰轰轰爆炸起来。

  天已傍晚,机枪和手榴弹声停止,这时候才听到日军阵地上的伤兵鬼哭狼嚎地惨叫。估计日军伤亡比较惨重。因本来日军立足未稳加上日军一直轻视中国军队,料想中国军队不敢开枪,必然受了这口窝囊之气,行动上又比较轻敌,没有想到中国军队以主待客,猛然发作。日军措手不及又无掩体,只好东躲西藏四处狂逃,难免中了中国军队的枪弹。日军为了抢运伤员,组织起小口径炮和重机枪,以猛烈的火力掩护。中国军队还击,又将日军击退,日军又增加不少伤号。

  廊坊火车站前,枪声炮声时起时落,只听到日军小炮、重机枪声一响,片刻——估计此时日兵在小炮和重机枪的掩护下出动抢运伤兵。中国军队的轻机枪就开始还击,又过片刻,大概日兵难以冲上阵地,只有退回。轻机枪声也就渐渐稀落下来。这时出现两次战斗之间的平静,日军倒在战场上的伤兵的哭号声才猛然清晰起来。

  战事到了半夜,廊坊车站和田野漆黑一片。九连和十连的官兵还兴奋地守在阵地。日军无法,只好把伤兵丢下,退回车站内的建筑物中,等待天明。

  刘旅长和崔团长并不像连营官兵那样兴奋和轻松,因为这一仗打响,已经标志着战事只能扩大,不会平息,至此还未得到上级指示,令人不安和焦虑。再有,日军龟缩到车站之中,必是等待援军,援军一到,如何是好?刘旅长考虑,不管战况如何发展,在拂晓前夺回车站,这是必须的,否则,不堪设想。他回头和崔团长商量,但没说几句,又叮嘱值班的参谋说:“我去九连阵地,你们一步不准离开,等待师部电话。”说着他迈步走出了指挥室,崔团长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不再说话,只听到他们一行人刷刷刷的脚步声。稍有常识的人,听到这声音,也会知道他们是军人。

  廊坊地处平原,四野地势平坦。正值七月盛夏,满地青纱帐。廊坊镇区四周枣树很多,一派田园风光,可惜的是,枣树枣红叶疏,无法在战术上作掩护之用。廊坊镇内也大都是土坯平顶房。暂时作攻防用一下尚可,如若日军调来飞机大炮……尤其是飞机一来,等于老鹰捉小鸡,连裤裆都会暴露在飞机的眼皮底下。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九连阵地。宋连长见旅长、团长来了,腾地跳了起来,立即敬了个军礼,神情不安地像段木桩样地站住,刘旅长才从他的思考中醒了过来。劈头就问:“怎么回事?”其实,刘旅长并没有想到问哪个具体问题,只是一种习惯性的上级对下级的招呼,你如何回答似乎都可以。

  宋连长紧张地回答:“这次开火,是连里一个列兵,集合了五挺机枪,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命令,就向敌人开火了!”

  旅长问:“是谁?”

  “是列兵王春山!”

  “把他叫来!”

  连长马上派人叫来列兵王春山。王春山只是一个刚刚入伍,不到18岁的小伙子。河北人,圆脸,身量不足,冷眼看上去,像个在城镇里上学的孩子。王春山战战兢兢地站在旅长、团长面前,或许心里在想:今天要军法处治我了?因为按照二十九军的军纪,违反上级命令而开火,就是枪毙,而且毫无减刑的余地。

  刘旅长以长官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停了刹那,官兵们屏气等待着旅长决定王春山及机枪手们的生死。

  刘旅长迸出了一句话:“罚他,罚他们唱悔过歌!”

  啊!原来他们只受到了最最轻微的处罚。

  刘旅长转身走了。

  王春山站在阵地中间,两手垂立,文诌诌地认认真真地唱起了二十九军的“悔过歌”。

  “悔改工夫切要,曾子三省教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乃是完人。”

  王春山唱完了第一遍,又唱第二遍,大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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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学兵捐躯

  7月27日之夜,从南苑向东南方向望去,只见团河附近火光冲天,一阵阵炮火的闪光,站在南苑兵营大门前可以清楚地看清报纸上的小字。密集的枪声像节日的鞭炮,大炮的隆隆声使南苑兵营的地面都颤抖起来。

  学兵、士兵,年轻的军官们都抱着枪坐在营房中等待出发增援团河的命令。可是,命令迟迟不下,因为不准主动出击的命令仍然有效。

  这时候赵登禹师长已经到了南苑,正在和佟麟阁及骑兵师长郑大章、军事训练团教育长张寿龄等人交换情况。团河枪声一响,将军们就都走出了指挥部,站到门前的走廊上向东南方向眺望。首先是赵登禹将军估计到,这可能是其部下两个团的官兵与敌遭遇。听密集的枪炮声,看到沿着地平线一片如长蛇状的火光,将军明白,这战事极为激烈,日军的火力很强,用了重兵。可是,将军们怎么也难估计到,赵部北上的军情已经被汉奸潘毓桂等人出卖给日本人,怎么也难估计到,日军主力兵团,川岸文治郎的二十师团已经突然出现在团河附近。所以,将军们认为赵部两个团北上途中,与敌某部不期而遇,发生遭遇战。纵观全局,命令:(两个团)突破日军防线到南苑集中。可想赵部这两个团被打得如何残破!冲到南苑残部已经兵伤马缺,无法再投入使用。

  南苑守军无法支援赵部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实无恰当兵力可调。南苑兵营自建营之始,即是一个训练场地,并非准备以此为战场。其兵力有:二十九军军部各处机关及直属炮步兵各营,现在正处向北平城内中南海撤退过程中。特务旅所属的两个团 ,旅长孙玉田;军官教导团,团长由佟麟阁副军长兼任;骑兵第九师之1个团,师长郑大章。第三十七师炮兵1个团,步兵1个团,以及学生训练团等,其各部大多由所属部队分期分批调来南苑进行军事训练,人员大多不齐,没有作战时互相协调配合的安排。更重要的是,虽然在赵登禹总指挥未来之前统归副军长佟麟阁和第三十七师师长冯治安领导,可是编制混乱,无法统一指挥。27日之前,虽然有大体的任务分派,军官教导团及特务旅担任阻止由黄村团河向北进犯之敌(主要指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保安队)。第三十七师,骑兵九师之一部,布防于欧亚飞机场一带,阻止由丰台、长辛店一带企图包围南苑之敌。当时的学兵军事训练团约1500人,都是参军不久的学生,用在战场实为不当,但学兵们一再请缨杀敌,将该团列入战斗序列,警戒兵营东南角九营房小砦一带。

  至今,对南苑兵营驻守的总兵力众说不一,一说有2万人,一说有7000人,还有其他估计。根据各方面材料推算,估计减去学兵1700人外,约有7000人。这7000人,大都是经过长城抗战的老兵,战斗经验丰富,战斗力也很强。1700名学兵都是刚离校门不久的热血知识青年,没有经过任何战争锻炼,没有任何战斗经验,实无多大战斗力。

  佟麟阁将军一闪念,想起这些学兵求战场景,实催人泪下。

  几天前,军事训练团接到命令,命令每个学兵携带3天口粮,准备向保定转移,炊事房蒸馒头 ,分到各班切片晒干,以便携带。因这1700名学兵正在训练之中,将来都是国家和军队栋梁之材,如当战斗兵使用,殊为不当,拟迁往保定继续学习。当学兵们得知这一原因后,学生们再次上书愿效前驱,决心在前线杀敌报国。这时的北平各报纸也报道了学生军请缨杀敌的壮举。佟麟阁团长和教育长张寿龄研究再三,决定暂时留在战场锻炼。

  当时战情已经相当紧张,已经露出日军进攻南苑迹象。一天,佟麟阁自北平开会回来,立即命令驻南苑各部,马上在营区周围砍倒400米宽的庄稼,并在营区边缘挖临时堑壕。

  不扰民,真爱民,是西北军的传统,不破坏百姓庄稼这点,对这些农民出身的官兵是很好理解的。即将爆发的中日大战,将给百姓带来的必然是流离失所,衣食无着。佟将军望着已经高过人头的遍头的高粱和玉米,佟将军知道这就是百姓的衣食所依,生命所系。砍掉营区四周约有15—16里长,400米宽的高粱和玉米,就等于断绝了很多百姓的生计。尤其在这战乱的岁月,他们将成饿殍,父老婴幼将啼饥号寒。不能再想,佟将军下定决心,设法少砍掉庄稼,由400米宽,减为200米宽——这将是用血去换取的代价。

  命令下达后,所有作战部队立即进行工事作业。官兵、学兵们列队站在庄稼地面前,首先唱《吃饭歌》:

  “这些饮食,人民供给,我们应该为民努力,帝国主义,国民之敌,为国为民,我辈天职。”

  歌声激荡,唱得官兵们心里火辣辣的。唱完以后,他们带着负疚的心,开始清除堑壕前的障碍,砍掉200米以内的高粱和玉米。

  宋哲元将军已经下令,南苑军部撤到北平城内的中南海。佟将军主持军部工作,应该首先撤离。恰在此时,夫人彭静智托人带来家书,言父病重,望回城看望。王副官同时带来次子荣芳的大楷作业。佟将军见时间略有空隙,就把荣芳的大楷铺在办公桌上,仔细批阅。王副官站在旁边不走,佟惊奇:“有事吗?”王副官从怀中口袋掏出自己的存折,说:“副军长,我想留下,这存款是我的一点积蓄,我想拜托副军长,给我的父母寄去!”

  佟将军沉默刹那,将副官递过来的存折又递了回去,从脖子上解下耶稣受难的金项练,也递给了王副官,说:“你随军部撤回城内吧!”

  “不,副军长不想走吗?”王副官问。

  佟麟阁点了点头。

  “将军不走?”

  “我已经决定训练团的孩子们不走,我作为团长,走了,会扰乱军心,我留下会对他们有些用的!”佟将军说着,他把话说得轻声细语,似乎情绪很淡。王副官多年跟随佟将军,他知道佟将军的表达习惯,即使是生死关头,佟将军话语也是一板一眼,表达清楚,情绪平稳。

  王副官明白,佟将军这样说,就是已经决定了。说:“我马上托人,把东西带到城内。将军,您是不是该写封家书?要不要代写?”

  佟:“好吧,我自己写吧!”说着,摊开了纸,拿起了毛笔,想了想,他那遒劲的行楷书就在淡黄色的书信纸上流动起来:

  “瑞卿夫人:随我廿年,戎马颠簸,历尽艰危。含辛茹苦,风雨同舟,尊老育幼,克勤克俭。镌此数语,以志不忘。”

  佟将军写到此,把笔停下,架在笔架之上,思考了一下,又写几句:

  “大敌当前,此移孝作忠之时,我不能亲奉汤药,请代供子职,孝敬双亲。又即。”

  部下又再劝佟将军撤回城内,将军表示:

  “衅将不免,吾辈首当其冲,战死者荣,偷生者辱,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者重。”

  将军又书诏所部曰:

  “此杀敌报国时也!”

  7月26日,南苑兵营的东南角,日军派来骑兵侍候(侦察兵)2人来侦察南苑兵营情况,兵营东南角属军训团学兵警戒。哨兵见敌骑兵前来,即开枪射击,一逃一伤,伤者堕马。九营房中的学兵,听枪响即来助战,恰遇堕马的日兵躺在地上哀叫,学兵们抡着大刀(当时学兵还没有发步枪,只有大刀)上前,十几把大刀齐下,嘁哩喀喳将侍候剁成了肉酱。这些学生们还嚷嚷着,把它弄到厨房,煮熟了吃了。事情上报,上级问,是否录了口供?这些学兵才傻了眼。如果录下口供,也许会提供很有价值的信息。可惜!

  军部决定,前哨哨兵暂由有经验的老兵担任。

  7月28日凌晨,东方刚刚出现微光,地面还蒙罩着黑暗。

  总指挥部刚刚结束会议,佟麟阁回到原来军部的办公室,刚在行军床上躺下。赵登禹经过连日劳顿,也想在临时总指挥部略合一下眼。可是他们心里都在盘算着8月1日总进攻的事。

  今夜值班的最高长官是军训团教育长张寿龄少将。按照一般情况,最高值班长官并不需要巡哨。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夜太平静,平静得令人紧张,平静得令人不安。得到各方面的情报都证明了前半夜占领团河的敌人不再只是冀东保安队的伪军,而是日军主力部队。团河离南苑兵营太近了,现在南苑已经在团河和丰台日军的夹击之下了。

  张少将走出了值班室,营区是那么静谧,深黛色的天空是那么静谧,启明星在东方的天空眨动着眼睛,说明天快亮了。少将的副官和其他随员也跟了出来,“去巡哨!”张少将说。副官以为去巡视九营房小砦附近的学兵岗哨,准备跟在将军的身后出发。“备马!”将军又说。副官才明白,将军准备去巡视整个营区,因为围绕营区走上一圈有十多华里,自然必须骑马。

  马蹄声沿着营区四周的小路和泥土地趿趿趿地轻声响着。一切和往常没有区别。官兵们都在酣睡,他想起昨晚,也就是几个小时以前,学兵们发了新的步枪,一些学兵爱不释手,抱着步枪而睡的憨态,这些可爱的孩子!他油然而生出一种慈爱之心,一种慈父般对子女的爱心。作为一个官长应该细心周到地考虑一切,因为一个指挥官略有疏忽,将是用士兵的鲜血去补偿。他想着——

  忽然东面的天空中发出了低微的嗡嗡声,声音越来越响,声音越来越近。两架日军的飞机在天空中出现了。它向南苑兵营方向直线飞来,很快到了头顶,它没有投弹也没有扫射,它绕了两圈,又朝原来方向飞了回去。作为曾经战场的指挥官,将军知道,敌人的进攻已经开始了。将军命令道:

  “命令全体战斗人员进入阵地!”

  紧接着进入阵地的军号声在整个南苑兵营响了起来。

  睡梦中的官兵衣冠不整拖枪冲入堑壕。这时候日军坦克履带的格格格声,已经清晰可闻。

  佟麟阁走到自己的临时指挥部。这是一个用铁皮包成的小房子,就像一个大罐头盒扣在地上。指挥部已经人员到齐,参谋、通讯等人员坐满一屋,佟将军在门口一出现,全体人员都起立向将军敬了军礼。将军和往常一样面部平静,他把各个部门检查一遍,又问了和总指挥和前沿阵地联系的情况。然后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嘱咐其他人,他要到前沿阵地去查看一下。

  随员心里都明白,佟将军的直属部队就是那些乳臭未干的学生兵,说不定他们正在堑壕里瑟瑟发抖呢!这时候将军如果能在他们面前出现,无疑会给他们带来最大的镇定,无疑等于给他们吃定心丸。

  佟将军的指挥部距前沿堑壕并不太远,大约200米。当佟将军披着军用斗篷精神抖擞地站在堑壕边缘上时,堑壕中的学兵们持枪立正,面向将军,娃娃脸都仰视着他。将军敏锐的眼光瞬间从堑壕里一长线的娃娃脸上扫过。他心里非常清楚,即使杀敌报国,胆大……也难掩饰他们心在颤抖,面部紧张。

  佟将军略高而带军人风度的挺直身材,瘦而显长的脸,戎装,披着粘满露水的军用斗篷,他像一座雕像。不过这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是一个可信赖的长者。将军平静地说:“孩子们,唱个歌吧!”他想了想又说:“就唱新编的军训团团歌吧!”

  堑壕里响起了青春活力的歌:

  风云恶、陆将沉、狂澜挽转在军人,扶正气、励精神、诚真正平树本根,锻炼体魄、涵养学问,胸中热血、掌中利刃,同心同德、报国雪恨,复兴民族、振国魂……

  歌声还没有停,日军5架轰炸机临空,它们盘旋了一下,找准目标,就向学兵阵地猛烈轰炸。这时候,日军的大炮也开始轰击,密集的炮弹大都落在学兵们的阵地上。

  佟麟阁已经回到指挥部,炸弹和炮弹的爆炸震动得铁皮指挥部不断抖动。佟麟阁从瞭望口向阵地瞭望,轰轰轰天崩地裂的爆炸在学兵阵地始终不停,其他阵地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压力。他心里纳闷儿,日军好像把卦算准了一样,已经知道这营区东南角的学兵阵地是一批学生,战斗力最薄弱?其不知道,军事情报早已经被汉奸潘毓桂报告给日本人,潘毓桂是政委会委员,绥靖公署警务处长,宋哲元的世交。他可以从各种渠道得到二十九军最最机密的军情,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挂出汉奸的牌子,可是早已经干起了吃里爬外的勾当。大至华北战局,小至南苑战斗,再至佟麟阁北撤,事无巨细,均已向日军通报。佟麟阁、赵登禹殉国,都与潘毓桂所为有直接关系。

  日军飞机轰炸、大炮轰击以后,学兵阵地已经残破,伤亡惨重,堑壕之内,倒下大片学兵尸体,血流成渠。就在此时,日军的坦克和步兵出现在高粱地前,距学兵阵地已不足200米远。学兵队长大呼:“射击!”活着的学兵们马上爬到堑壕前沿开始齐射,密集的枪弹马上击倒一片日兵。日本兵从来看不起中国军队,再加上他们知道对手不过是一些中学生,就更加大胆放肆。没有想到这一阵密集的枪弹,使冲在前面的士兵都倒了下去,他们开始小心,向坦克靠拢,以坦克为掩体谨慎前进。但不见这些学生的枪声减弱,身旁的士兵不断地倒下。他们渐渐失去夺取阵地的勇气。他们开始撤退和逃跑。

  冲在最前面的第一辆坦克上面的机枪兵,已经被学生兵打死,他斜躺在炮塔边,机枪的枪口指着天。驾驶兵见周围的士兵已经后撤,其他坦克也乱了阵脚,慌忙掉头。它已经冲到了学兵的阵地前不到30米处,见形势不妙,也想转向。

  这些学兵究竟是有知识的,头脑比较灵活。他们见这日军冲在前面的第一辆坦克正在进退中犹豫不决。一个学兵抓起了五颗手榴弹冲出了堑壕,朝那坦克冲去,恰巧那辆坦克已经掉好了头,准备发动快逃,这个学生已经冲到了坦克身边,登着坦克的斜面,再伸一手即抓住坦克,可以爬到上面。坦克突然发动,猛地向前一冲,把这个学兵摔了下来,等他爬了起来,坦克已离他有10米开外,这学兵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提着手榴弹在战场上追开了坦克。坦克轰鸣着向前冲了一下,又冲了一下,速度开始平稳渐增。这个学生兵即使使出浑身力气,眼看着也追不上这钢铁东西了,事也凑巧,坦克前面有一条地界土坎,慌忙逃跑的日兵摔倒了几个,正在坦克的前面,坦克只好减速,给了这个学生兵一个极好的机会,几步之间,他冲了上去,扒上坦克,这时他手中的手榴弹已经丢失了3枚,就把这两枚投到坦克里面也可,他慌忙拉了弦投了进去,然后翻身滚下,等待那轰地一声爆炸。可是,没响。主要原因是,国产品质量问题。

  其他学兵见此兵此举,忽拥一片,在战场上展开了学生追坦克的奇观。

  日本人退了,本来他们想老太太买柿子——找软的捏,可是碰了个硬钉子。这时其他战线也退了下来。他们找来汉奸,问这是怎么回事。就像石友三说的,这汉奸也是不好当的,他们挨了嘴巴还费了一番解释。若再失算,就不是挨嘴巴的问题,而是要挨日本人的枪子儿了。

  丰台的河边正三的步兵部队,也在炮兵和飞机的掩护下,在川岸师团进攻的同时,开始向南苑的西北方向守军进攻。三十七师冯治安师长得知丰台日军攻击南苑的消息,即派所部何基沣旅向丰台展开进攻。丰台日军腹背受敌,唯恐中国军队掏其老巢,大量撤兵回顾,攻击力量渐渐减弱。

  整个战局暂时处于僵持局面。进攻兵营东南方向的日军川岸师团部队大约有3000人,进攻西北方向的河边旅团步兵在2000人左右,重要的是有飞机和炮兵的支援,火力远强于守军。守军虽然有兵营作依托,但编制混乱,火力较差,只有轻武器。

  此时,赵登禹总指挥已调一三二师的王长海第一旅和第二旅北上支援。第一旅第二旅已北上至琉璃河良乡附近,如及时赶到,两军相持,鹿死谁手,还难定论。王长海在长城抗战时也是叱咤一时的勇将,遗憾的是此将军很信术数,兵至琉璃河附近之时,请术士占卜吉凶,测算出兵吉时,所以按兵迟迟不动,赵登禹数次催促进兵,只是口头答应,不见动静。看来术士所卜是对的,“卯时前渡河主凶”。就是说这两个旅在11点以前渡过永定河必有伤亡。现在只有用袍泽之血和全军失利、全局失利去抵偿了。

  川岸师团所部受到学生兵之挫,再次研究战术,汉奸出谋划策,认为学生兵虽逞一时之勇,并无实力,只要再用重火力猛轰,重兵猛冲,早晚难支。汉奸还出主意,南苑兵营中心是士兵食堂,食堂建筑较高,是制高点,食堂之中必无守兵,可用飞机空投伞兵,占领制高点,从其背后袭击守军,守军必乱。

  川岸师团再一次攻击学兵阵地。大炮飞机轰击之后,密集的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出现在学兵们的阵地前。炮火刚停,学兵们从战友的尸体下爬起来,身上淌流着血渠中沾来的血流,准备趴到壕边向进攻的敌人射击。这时,背后食堂的房顶上的机枪向他们扫射起来,马上把他们压制了下去。

  原来日军在飞机轰炸的同时也运来了十几名伞兵,一面投弹一面把抱着机枪的伞兵投到食堂附近。食堂有饮事兵七八个人,他们在蒸馒头,给战斗人员准备早餐,第一锅馒头已经下了屉,食堂里弥漫着团团的白色的水蒸气,一个新兵在用木戳蘸着红墨水向每个馒头上印着“不忘国耻”、“小日本”等字,端着机枪的日本兵冲了进来,这个新兵抬头一看,大惊,抄起菜刀准备一拼,被机枪射成了血肉模糊一团,其他几个炊事兵也成了肉酱。日兵占领了食堂,他们登上了制高点,他们实现了汉奸提出的腹中开花之计。

  学兵阵地的火力,被食堂制高点上的机枪压制下来,面前的日兵已经冲近了。

  “上刺刀,准备冲锋,歼敌于阵地前。”传来了命令。

  学兵们咔喳咔喳地上了刺刀,机枪停的时候,日军的坦克和步兵已经冲到了堑壕的边缘,学兵们端着刺刀冲出了堑壕,和日兵展开了血肉厮杀,只听到堑壕前咔咔咔的刺刀撞击声,和呀——啊——刺刀刺中对手声,继之声音混乱成一片,两队敌对的军人拼杀在一起,扭打在一起,一个个喷着鲜血倒下。片刻,活着的兵已经是在尸体或伤兵的身上踩来踩去,血红的眼睛瞪着对方的刺刀尖,刺刀尖或是闪着令人胆寒的光,或是沾满鲜血。

  学兵们这时候明显地显出了弱点,中国军人的拼刺技术远不如日军,再加上学兵们尚未受过系统全面的训练,又无临战经验,而这批关东军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甚至用活人训练过的老兵。日兵端起刺刀就显出了他们训练有素。刺刀尖紧逼着对方的眼睛,威慑着对方的心魄。相比之下,学兵们显得稚嫩,刺刀尖定向不准,还轻微晃动,一看就是个新手。一片一片的士兵倒下以后,胶着的厮杀线,渐渐向堑壕方向移动,学兵们渐渐向后退却,渐渐显得捉襟见肘,左右不支。学兵们渐渐退到了堑壕的边缘,又渐渐退出了堑壕,已经退到堑壕内侧四五十米……退路上,都是用鲜血铺了大地。

  佟麟阁将军在他的铁皮指挥部里。他瞭望到了所发生的一切。日军利用伞军占领食堂的房顶,这是他难以预料的,因为他领导的军队还没有与伞兵作过战。用迫击炮或较强的机枪火力可以压制食堂房顶上的日军机枪,可是他不掌握这样的火力。佟将军用电话向总指挥赵登禹报告情况,怎么也摇不通电话,估计可能是电话线被炸断。此刻,学兵的阵线退到堑壕以内,力量渐渐不支。顾不得那些伞兵了!

  佟将军命令:“用预备队!”

  参谋问:“所有的预备队?”

  佟回答:“所有的,所有的都上去!”

  所有的预备队都上去,这意味着拼死一战,最后一战,下一步如何,很难想象。

  学兵的预备队得到了命令,冲出了掩体,端着刺刀啊哪啊地冲了上来。日军经过鏖战的消耗也成强弓之末。学兵们新生力量到来,实力大增,日军渐渐后退并有些士兵仓皇逃跑。日军吹号收兵,那些端着刺刀的日兵退后三步,上起枪刺,有礼貌地向对手鞠了45°左右的躬,表示对学兵这样顽强的对手的敬意。

  学兵们退回阵地,跌入堑壕,大口喘着粗气,有的趴着,恨不得把五脏六腹都吐出来。喘息片刻,蜿蜒漫长的堑壕顶端,士兵们骚动起来,士兵们忽然跳出堑壕纷纷向后奔去。这种骚动像点燃的导火索一样,迅速地发展过来,士兵们沿着堑壕传递命令:“撤退,向寨内转移!”

  这种传达命令的方法也很奇怪,不是按照指挥系统传达,而是像义务劳动时,一长行人向工地传递砖头。士兵纷纷跃出阵地而后撤,无人掩护,无人指挥,秩序大乱。再加上大操场中间的演武厅和食堂被日军控制,机枪子弹哗哗哗地扫了过来。士兵们又慌张向北逃跑,战线全线崩溃。

  佟麟阁将军在他的铁皮指挥部里,看到发生的情况,大惊。电问前沿,已无人接电话,又马上和总指挥部联系,电话总是断线的嗡嗡声,事已急矣,将军命令通讯参谋马上跑步到总指挥部。参谋去了,过了半天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报告说,军部已经下了放弃南苑向北平城里撤退的命令。喘了好几口气,以后又说,总指挥在11点以前已经走了。

  总指挥倒底是应该在全军撤完再走,还是下达了命令即可走,这很难评说,也许是因军情紧急,须即去军司令部商议重新安排总攻计划?赵登禹已将负责撤退任务交给了副总指挥第九骑兵师长郑大章。前面提到,在南苑有郑大章骑兵师的一个团。可是战事伊始,日军就用大炮猛轰马棚——这也是汉奸提供的消息。马棚附近马上天崩地裂,马的尸体和着泥土、草料飞上天空,继而是熊熊大火。只有若干匹挣脱缰绳的马四散逃去,待炮火停息下来之时,这些骏马如脱牢笼,跑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吃草去了。在这枪林弹雨之中,这些宝驹很难收回。骑兵没有了马,行动起来不如猪。郑大章失去了自己可以直接控制的兵力,已经非常沮丧,再加上其天性精明而胆魄不全,这时有些乱了阵脚,像这样沿着堑壕传达命令的办法,行吗?

  佟麟阁还想详细了解情况,又与郑大章副总指挥联系,恰巧电话通了,郑副总指挥证实了下达撤退的命令,下面的话就有些不连贯了。佟麟阁手拿着电话话筒,这个从来不发脾气的人发起了脾气:“彩庭(郑大章字)你这样就不对了!”这时候,不是争论和争吵的时候,佟麟阁放下电话,他马上考虑的事,是如何组织撤退。

  日军在组织上次冲锋以后,忽然平静下来,再没有了声息。他们已经知道守军已经乱兵撤退。川岸师团从潘毓桂处得到二十九军军司令部下达了南苑撤退的命令。现在再用重兵去占领南苑兵营已经没有多大价值,目前最重要的是,马上派出一支劲旅截击溃逃的中国军队,消灭二十九军的有生力量。

  过午,因撤兵命令传达迟缓,南苑守军还在撤退,也有不愿撤退者,均躲入掩体或顽强抵抗。留下的人数,大约有总人数的一半,日军还是派出了一定的兵力,谨慎地进入南苑兵营,他们知道暗处尚隐藏着大量的中国士兵,他们没敢搜索,只是与正面抵抗的中国士兵展开了枪战。因为众寡过于悬殊,中国士兵渐渐向东寨墙附近撤去,下午3时左右,撤到东寨墙边的中国士兵只剩下30余人。日军重兵将他们围住,30名士兵端着刺刀靠于寨墙上,日兵没有敢过来的,指挥官只好命令开枪,步枪机枪齐射,硝烟过后,30个血肉模糊的人陆续倒下,东寨墙上印下了30个血的人形。若干天后,不知何人,趁夜将这30名壮士的遗体偷偷地埋了,埋到何处也不知道。这30名壮士是谁?没有留下姓名。或许他们的花名册上会注明:死于南苑战役或失踪。抗战八年之中,这30具血的人形一直没有塗掉,也未被风雨洗刷模糊,这里一直流传着瘆人心脾的传说,有的说,每逢风雨过后,就有人来用鲜血重塗人形。也有的说,每逢初一、十五(指阴历)这30个人都活转来,在东寨墙边或在兵营里欢聚。也有的说,他们不该死,集体到玉皇大帝那里告了日本人的状……不过这都是传说而已。每到初一、十五有人到这里来烧香上供,那倒是真的。

  7月28日傍黑,日军已经占领南苑,他们在四处部署了很多哨兵。藏在掩体中的中国士兵很不客气地袭击了他们。根据老兵的经验,趁夜必须撤出南苑,而且不能北撤北平,要南撤保定。这些隐避起来的士兵,趁着黑夜陆续踏上了经固安、雄县去保定的路,其中包括学生军训团三个大队中的第二、第三大队的部分学兵,在南苑战役中,这些热血青年,阵亡了约800余人,占全团人数的一半以上。

  白天北撤北平的官兵在路途上又遭日军截击和飞机轰炸,伤亡极其惨重,以至南苑战役的最高指挥官佟麟阁将军、赵登禹将军双双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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