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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神话与日本民族起源——《山海经》中远古神话的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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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本文作者近年来通过对中国远古神话的研究,特别是对《山海经》的研究,发现《山海经》中有关扶桑的记载远比《梁书》扶桑记为早。并认为早在远古时代,中日便在地理上有密切的交通,帝尧时代就有大陆移民奔赴日本探寻日所出处;《山海经》并非荒诞之作,乃是一部关于远古山川海陆和地理、人文、氏族、物产情况的有价值著作。

  扶桑,是中国远古传说中一棵与太阳有关的神木。根据《古今图书集成·边裔典》记载,日本岛上古代列国中,很早就有以“扶桑”自称的国名或族名。但中日之间建立关系,根据正史(《汉书》、《三国志》)的记录,目前所知不早于汉代。然而,扶桑神话的产生却很早,在《山海经》中记述尤多。

  我最近对《山海经》以及中国古代东方的史地情况作了一些考察,结果,获得了一些意外的发现。由此,不仅可以确证中国古代之所谓“扶桑”的神话,与日本的富士山信仰有关,而且可以断定《山海经》中“海外东经”和“大荒东经”两章,所记内容基本是远古时代日本海和日本列岛的地理、氏族、人文情况。令人惊异的是,其中多数记述,竟可以与汉、唐、明以下关于日本的信史相参证,还可以与日本海及日本列岛周围的地理情况相参证。由此,我们可以对日本文化起源、日本民族史以及中日文化和关系史,对《山海经》的史地文献价值,以至远古华夏人的海地观念、地学知识,都获得某种新的认识。

  兹将所见,证述如下,供有兴趣的海内外读者研究、参考。

一、关于扶桑国的论争

  关于“扶桑”的地望所在,可以说是历史上遗留下的一个远古地理之谜。近代广为流行的一种见解,认为其地与美洲墨西哥有关。始倡此说的是法国人金捏(De.Guignes),他于1761年提交的一个研究报告中说:根据中国史书,在公元5世纪时,中国已有僧人到达扶桑,而扶桑,他认为就是墨西哥(按金捏所说的中国史书,指《梁书》“扶桑传”)。在中国学者中较早响应此说的是章太炎,他在所著《文始》中也认为扶桑即墨西哥。但西方学者中,很早就有人反对这种观点,例如德国学者克拉被罗(H.J.Klaproth)曾于1831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指出:扶桑国不可能是墨西哥,而应当是日本或萨哈林(库叶岛)。由此形成了关于扶桑地望问题有代表性的两派观点。自18世纪以来,在西方学术界,有众多的传教士和东方学家参与了这一问题的讨论。据统计,国外有关论著可达39种以上(罗荣渠说,见《中国人发现美洲之谜》)。在我国学者中,也许是为了论证中国人享有最早发现美洲这一荣誉,许多人赞同扶桑地在美洲墨西哥一说。除章太炎外,影响较大的尚有朱谦之(1941年,《扶桑国考证》)、邓拓(《谁最早发现美洲》,1961)等。然而,赞同扶桑与古日本有关这一观点的。却较鲜见。尽管从古地理看,这一观点应更为信实。

  应当指出,关于东亚人种与美洲土著印地安人种,在体质人类学和文化遗存方面,都存在许多近同之点,这已被考古方面的大量实物材料所证明。但是,这一方面的材料,却未必可以用做支持扶桑地在美洲的证据。问题的关键在于,中国史书中所记载的“扶桑”,其地理位置和人文情况究竟如何?这些记载,究竟是与日本还是美洲墨西哥的古代情况相吻合?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是,近人研究扶桑问题,所注意的书证多援引中古以后的史料(如《梁书》)。而对于最早系统记述“扶桑”地理问题的《山海经》一书,却颇为忽视。我在本文中,即想提供若干取自《山海经》一书的材料。根据这些材料,基本可以确认远古中国人所谓“扶桑”之所在就是今日之日本列岛。

二.扶桑、富士与黑齿国

  “富士山”一词,在日语中读音作“fujisang”——几乎完全同于汉语“扶桑”的读音。当然,语言的耦合可能只是一种巧合,问题在于其他方面的实证。关于富土山,我查阁了百科全书及中国古代的若干资料,了解到:

  1、富士山,从古以来在日本民族中就享有“圣岳”之称(相当于中国之昆仑山、天山或泰山)。它实际是被日本全民族所崇奉的一座地位至高的宗教性神山。

  2、有关富士山的山文简况如下:

  它是日本第一高山,海拔3776米,是一座著名的火山。自公元781年有文献记录以来已喷发18次之多(也就是说,平均每隔七十年左右喷发一次)。最近一次喷发在公元1707年。山体位于本州岛上富士断裂层(fossamagna)的山地构造上。山体呈标准圆锥体形。山顶终年积雪,山色优美。如果以中国中原(河洛)地区为中心,则富士山的位置,几乎就在中国的正东方向。富士山是活火山,现在仍有喷气现象。山北有著名的富士五湖。

  了解关于富士山的基本情况后,我们再来研究一下中国《山海经》以及传说中关于“扶桑”的情况。

  传说中的扶桑是东方的一棵神树,此树位置在东方大海一座山的温泉山谷中,太阳由此升腾而起。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君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口‘温泉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海外东经》记:

  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核,一是居上技。

  我们知道,《山海经》一书来源古老。前人早已指出,此书在流传中有散失、增益、错简,文未必出于一人一时。由于中耳相传,间生想象,所以其中确有一些神话和难以考实的传说。但问题不在于此,却在于其中的多数记载,往往可以被史料证实。

  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山海经》对于“扶桑”所在地点的定位。据《山海经》记载,扶桑位置,是在“黑齿(国)”的北部。那么由此发生的问题就是:

  1、古东方历史地理中,是否的确有一个黑齿国?

  2、如果有,此国位置在哪里?

  查证史料后,答案是明确的:

  1、古东方历史中确曾记载过一个“黑齿国”(据《周书·王会》记:周成王时,即有黑齿国人人贡,献白鹿、白马。而考日本古民俗确有崇奉白鹿、白马的风俗)。

  2、黑齿国地望,就在今日的日本列岛上。

  在《山海经》中,关于黑齿国的报道数见。其位置,据《海外东经》记,乃是在中国东方海外“东南陬至东北陬”(日本列岛恰在这一方位上),“人黑齿,食稻”。《山海经》中的上帝名叫“帝俊”,而黑齿人被认为是帝俊的子孙。(此族人据说与中国周朝时封于山东半岛海岱区域的姜太公族也是同姓。《大荒东经》:“有黑齿之国。帝俊生黑齿。姜姓。”)

  实际上,早在1600多年前,最早为《山海经》作权威性注释的东晋学者郭璞已经明确指出,黑齿国与古日本(“倭国”)具有密切关系:

  “东夷传日:倭国东四十余里,有棵国。裸国东南有黑齿国,船行一年可至也。”倭国,其确切地望在今日日本的九州岛上。(《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倭在带方东南大海中,依山岛为国。渡海千里,复有国,皆偻种。”所说自倭国渡海千里别有岛,应是指与九州隔海相望的本州岛。又据《元史·外夷》:倭又名“倭奴”。倭奴,实际就是日本本土上的古老居民阿伊奴人——Ainu的转音。在中国古地理书中,常称中国大陆东方的居民为“隅夷”。从古汉语语音看,“隅夷”一名,也与阿伊奴人有关。阿伊奴古代曾遍布于整个日本列岛上。)郭璞所引《东夷传》,指《三国志·魏书·鲜卑乌桓东夷列传》,书中记:

  女王国东,渡海千余里,复有国皆倭种……黑齿国在其东南,船行一年可至也。

  根据现代日本学者的研究和近期考古发现,《三国志·东夷传》中所记的“女王国”,乃是古代日本九州岛上的一个强国,日语称“邪马台国”。我们知道,今日之日本列岛,实际由四块大岛组成。由东北向西南呈弧形延伸,分别为:北海道岛、本州岛(面积最大)、四国岛、九州岛。如果女王国在九州岛上,那么“裸国”在其东南约相当于四国岛。而所谓黑齿国,位置应在日本本州岛的东南部。富土山则在其北侧。

  根据明代学者李言恭所著《日本考》的记述,直到明代,日本贵族中尚普遍流行以染牙成黑齿为贵的特殊风俗。他还记述了染牙的方法:

  其(日本)士官本身宗族子侄并首领头目,皆以锈铁水浸染乌蓓子(五倍子)末,悉染黑牙。与民间人以黑白分贵贱。女子年及十五以上,不分良贱,亦染黑牙始嫁。

  由上述可知,《山海经》中所记在中国东海“大荒东”(即极东方)的黑齿国,可以肯定,就是指古代日本的一个方国。那么据此,《山海经》中所说的日出之地“扶桑”,其地既与黑齿国不远,那么它也在日本列岛上,这一点应当已经没有疑义。

  今本《山海经·海内北经》中还有如下一段记载:

  盖国在钜燕南,倭北,倭属燕。”(盖国地在辽东、北朝鲜。)

  郭璞注释指出:

  倭国在带方(即带郡)东大海内,以女为王。其俗露介,衣服无针功,以丹朱涂身。

  由此可见,《山海经》的作者,是的确了解日本(“倭”以及“女王国”)的存在的。

  又《海内经》记:

  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朝鲜、天毒,其人水居,债人爱(挨)之。

案:“偎”音通委,倭人亦可记作委人(日本出土汉代金印刻“倭奴国”即作“委奴国”。“爱”可读作挨或依。参证《玉篇》:“北海之偎,有国曰偎人”。这个地处东、北海之上,濒临朝鲜的“偎人国”,实际也是指日本。

三、大人国、小人国、毛人国与阿伊努(Ainu)人

  可以补证以上说法的,我们还可以举出《淮南子·时则训》:

  东方之极,自碣石山过朝鲜,贯大人之国,东至日出之次,傅木之地,青土树木之野——太皓句芒之所司者,万二千里。

  历代学者均承认,文中所谓“博木”,也是扶桑的别名(详后)。从地理方位看,古“碣石”地在今河北渤海湾西北侧,朝鲜与碣石隔海相望。而传说中的“大人”部落,即是位置相当于今日中国辽东及朝鲜半岛的古扶余国:

  “扶余在长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其人粗大。”(《三国志·扶余传》)由大人国再向东——越过朝鲜半岛,就到达所谓“日出之次,博木之地,青上树木之野”。其他,正相当于日本列岛之所在。至于所说路程一万二千里的距离,我们可以核验一下《三国志·东夷传》所记中国到日本之间的距离:

  自(汉)带郡(汉朝东方航海的大港,位于今南朝鲜汉城附近)至(日本)女王国,万二千余里。

  实际上,直到明代,中国人仍然认为中日之间的距离是一万二千里。明·薛俊《日本考》:

  (自日本国)渡百济到乐浪及带方等郡,约一万二千里。可谓丝丝入扣,密合无间。值得注意的是,从今日地理距离的实测情况看,中国大陆与日本列岛的距离,并非一万二千里。但是,古代测距术不准确,实际距离往往依靠族行者的感觉和估计,所以在《梁书·扶桑传》中,估测扶桑国与中国的距离,又认为约为二万里。如果一万二千里是指九州岛与中国的距离,那么二万里很可能是指本州岛与中国的距离(根据中国古代旅行者的记录,自九州到本州,船行需一年时间)。

  值得注意的是,关于“大人国”的存在,亦见之于《海外东经》:

  东海之外,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有波谷山者,有大人之国。

  据郭璞引述他同时代(东晋)人的说法。大人国位置确在日本附近:

  平州别驾高会语云:倭国人海行遭风,吹度大海外,见一国人皆长丈余。形状似胡,盖是“长翟”别种。

  又据《山海经》,在扶桑和黑齿国附近,还有一个奇怪国度叫“毛人国”。《山海经》中有多处关于“毛人”、“毛民”的记载,分别收录在《大荒北经》和《海外东经》中。检证史料,我发现,正如“黑齿人”一样,《山海经》中所谓“毛人”也与日本列岛的古代居民有关。

  据《大荒北经》说“毛民依姓”。郭璞说:毛民“面、体皆生毛”。又说毛民与大禹具有关系;而《史记·五帝本纪》记,大禹曾到过。“东极日出蟠(搏)木之地”。《海外东经》记,毛人国位置在黑齿国北方:

  毛民之国在其〔何案:指黑齿国、玄服国]北,为人身生毛。

  参证于史书,南史《宋书·倭国传》记:“日本东北隅,隔以大山,山外有毛人国……东境接海岛,夷人所居,身面皆有毛。”

  19世纪德国学者希格勒(G·Schlegel)认为,中国古书中所记北方“毛人”是指日本的“Ainu”人(阿伊努人)。此说甚确。毛人,实际上也是北狄之一种。而“Ainu”日语中,至今仍读“狄”。中国古《尚书》中把北方之民,称作“奥”,又称作“狄”;把东方之人称作“隅夷”(隅、奥古音相近),我以为,这些族名,其实都是“Ainu”的转语。

   阿伊努人是日本列岛上的土著人种,其别名又称“虾夷”(AimiXi,Aizou)。其人种体型与北美印地安人接近。高颧,深目,多毛,身矮,大脚,大头,具有鲜明的体征。他们一度占据过大部分日本列岛。一直到8世纪,仍然控制着本州岛的三分之一地区。

  深知日本的前美国驻日大使(1961-1966)赖肖尔,在他的名著《日本人》中曾经指出:阿伊努人后来“逐渐地被日本民族的主体所征服和同化,迄今,只有在北海道岛屿尚存在约二万人。但是至今他们也还保持着自己的文化特征”。他还指出:Ainu人在体型上具有一些与其他族类不同的特殊特征:身材矮小(其现代男性已混血,但平均身高仍仅1.60米)。更有特点的是,他们“脸上与身上明显地毛发较重”,“他们代表一种现代民族尚未形成之前的早期土著(日本)人”。(节录赖肖尔《日本人》)

  马瑞临《文献通考》中有关于虾夷人的记载:

  虾夷,海岛中小国也。其使[何案:指来华使节]须长四尺,尤善弓矢。……唐显庆四年(659年),随倭国使至,入朝。

  关于日本列岛上曾分布有许多毛人部落,我在史书中还见到多处确凿的证据。一是明李言巷著《日本考》所附’”海岛图”中,于日本东北方向标明:“东北至毛人国界”。表明当时日平北方北海道一带尚属于毛人国度。二是南史《宋书·倭国传》记公元478年日本国王的国书中提到:“东征毛人五十五国”。三是《旧唐书·东夷传》记:“日本南东尽海,东北限大山 。其外即毛人。”

  (此外,在唐代来华的日本遣唐使中有一人名叫“佐伯今毛人”。如果“毛人”是这位使节的氏名的话,那么他就也属于毛人族。)

  《山海经》郭璞注说:

  去临海(位于浙东)郡东南二千里,有毛人在大海州岛上。为人短小而体尽有毛,如猪熊,穴居,天衣服。

  郭璞所说“毛人岛”,从方位看亦是日本。(自明代海图上看,古人由于测方向不够精确,所以长期以为月本位置是在浙江海外的东南方。)

  郭璞这个注文还有值得注意的两点:一、他指出毛人穴居。二、他还指出了“毛人”的另一种特征:“为人短小”。而这两点,恰也与Ainu人的特征相合。

  我们知道,在中国古代很早就有东方海外存在“小人国”的传说。《海外东经》记:“有小人国名靖人。”《列子·汤问》记:“东北极有人名曰诤人,长九寸。”(袁珂教授认为靖人、诤人都是“侏儒”的转语,甚确。但人高不足一尺,则显然是夸张之说。)

  那么,所谓“小人国”的故事,究竟是一个神话,还是一种真实的历史存在呢?查核史书证明,在古史中确实也有在日本列岛周围有小人国存在的记录。《三国志·东夷传》:

  女王国东渡海千余里,复有国皆倭种,又有休德国在其南,人长三四尺。(前已指出,女王国是日本古国之一。)

  明人薛俊《日本考略》记载:

  日本国在东南大海中,依岛而居,西南皆据海,东北隅隔以大山,广袤四面各数千里。东北山外,历毛人国至文身国,约七千里。至体儒国,约四千里。西循一支乍,北望耽罗,渡百济到乐浪及带方等郡,约一万二千里。

  案《后汉书·东夷传》:“倭国男子皆黯面文身,以其文左右、大小、别尊卑之差。”可知纹身也是日本居民的古代风俗。这一则材料,既证明了《山海经》中所记东海“毛人国”、“小人国”的真实存在,也确证了“毛人国”、“小人国”(诛儒国)与日本在地理上的关系。顺便指出,18世纪英格兰作家斯威夫特的名著《格列佛游记》中,也写了大人国与小人国的故事。我猜想,生成其幻想的原型,也许就出自东方的《山海经》。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将对东西方文化的交流问题,提供某种新的启示。此外,我还怀疑,古代中国人所谓“东夷”,实际也与阿伊努人有关。东夷著名的酋长、射神大羿及其射回故事,实际反映了阿伊努人善射的技艺和扶桑神话。可以旁证这一点的,是关于日本富士山女神的一个著名神话。富士山神是两位白衣女神。其中一位与日本的最高大神——天照大神(北极星神)有关。而我们知道,天照大神对一位名叫“娥羲”(大日灵贵)的女神。耐人寻味的是,《山海经·大荒东经》中的太阳女神则叫“羲娥”(与“娥羲”相近)。而另 一个富士女神名叫“赫夜姬”,传说她曾于八月十五日夜晚,像中国神话中著名的嫦娥(羿的妻子)一样奔月,成为月神。《大荒东经》中说:天之东极有“女和月母之国”(似即邪马台——女王国)。这些神话传说虽有细节上的种种差别,但却仍然不难看出似乎出自同一的原型。从而暗示了远古中国文明与日本文明的深刻历史关系。

  最后,我还想从与日本海的地质构造有关的方面指出一个重要的证据。《大荒东经》中记有一则地质材料,说:东海之外有“大壑”。郭璞注指出:“《诗含神雾》曰:东注无底之谷,谓此壑也。”

  《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其几亿万里,有大壑焉。是为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虚。八法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案“归虚”,在《庄子》中记作“尾闾”。《庄子注》云:

  “尾闾,泄海水出外者也。在百川之下,故称尾。水聚族之处,故称闾。”

  《康熙字典》引《五音集韵》:“尾闾在扶桑东。”《海国闻见录》:“自日本琉球以东,水皆东流,庄子所谓:尾闾泄之。”

  使人极为惊讶的是,上引这些中国古籍中所传说的那个位于渤海海东、“扶桑”、日本附近的海中大壑,竟是一个完全真实的地理存在。这就是位于日本本州岛东方海外,自北纬25--40、洋深8490-10554米的著名“日本大海沟”。至于海水中的洋流,应是指环绕日本列岛的著名“黑潮”。

  综上所述,我们以《山海经》等古书所记述的与扶桑有关的海东地理、人文、地质情况,与古史书中关于古代日本列岛的记载作了一些比较,可以看到,基本情况毫无牵强地完全吻合。

  传说大人国善用弓箭和标枪。“晋永嘉二年,有鸷鸟集于始安县南,……民周虎得之。木矢贯之铁链。其长六尺有半。”但这样长的箭镞,我怀疑实际是标枪。古欧洲人习用。在《尚书》中,有肃慎来贡巨失的记载。

四、“汤谷”与火山

  前已指出,据《山海经》中记述:古代中国人传说为太阳所出地的“扶桑”,是在日本列岛上“黑齿国”北方的“汤谷”中。何谓“汤谷”呢?郭璞说:“汤谷,谷中水热也。”据《大荒东经》:“汤谷”别名“温源谷”,似即温泉。

  我们知道,温泉是一种地热现象,多与火山有关。日本列岛上有多座火山,也有众多温泉。《山海经》记载太阳的所出地,除扶桑外,还有几处神山,其名不一,但都在海外“东极”(均在“大荒东经”),即日本列岛上。而最可注意的是,其中所记载过的几座山,至今仍可以在日本列岛上的山文情况中,得到惊人的验证。例如: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巨陵,于天东极。黎明日月所出,名曰析(折)丹。东方曰析(羲),来风日俊,处东极以出入风。巨陵,就是大山。东方神名“析”,也就是“羲”。羲,乃是“羲俄”或“羲和”的省称——正是中国和日本太阳神的共同命名。我们知道,据《山海经》记载:中国的太阳神羲和,是女性,在古代典籍中也记作“羲俄”或“羲娥”。据《大荒南经》的记载:日神羲和之国,在“东南海之外”。而在日语中“日”(太阳)读“Xi”。日神则称“OuXi(显然是“羲俄”转语)。

  更令人惊讶的是,《山海经》所记这座立于天之东极、负责“出入风”(即职掌季节),并且主司黎明晨曦、令日月出入于其中的“巨陵”——其实就是位于日本的本州岛中部,享有“日本阿尔卑斯”之称的著名大山——飞弹山脉。此山,在日语中至今仍然读作“xidan”,亦即“析丹”。

  《大荒东经》又记:

  大荒之中,有山名猗天苏门,日月所生。山名“猗天苏门”与前面的“孳摇君羝山”,均不像汉语,看来却很像是古日语或其他东方语言的对音。案“猗”,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中指出是“叹词”。《字通》考订“猗”字的古音,指出通于“阿”(“符惭’可记作“阿惭”)。日本九州岛上有一座著名火山名叫“阿苏山”,日语读作“asuzang”。而在古日语中,“火山”一词则读作“阿苏麻”(asuma),与汉语“阿苏门”(即“猗天苏门”)语音甚为接近。由此观之,这座名叫“猗天苏门”的“日月所生”之山,似乎正是日本语中“阿苏火山”一词的记音。明·薛俊《日本考略》记:“阿苏山,其石无故火起,接天。俗异之,因行祷。产如意宝珠,夜则有光。”此所记“阿苏山”,也就是指这座火山。

  《大荒东经》中还记:

  有大阿之山者。大荒中有山名曰明星,日月所出。所谓“大阿山”,有可能也是“阿苏山”的转语。而所谓“明星”,或许是指自火山熔岩中生成的“夜光如意宝珠”。

  关于太阳与火山的关系,我们后面会作进一步讨论。但是这里不妨指出,中国古代历来有关于“十日”的传说。而《山海经》中所记“十日”所在的位置,又正是在东南海中的羲和之国(大荒南经)。在古本《山海经》中,曾记录射神“羿”射落十日,而十个太阳下坠后,变成了“沃焦”。(此事见《庄子·秋水》成玄英注疏本,引用古本《山海经》。)

  那么,什么是“沃焦”呢?原来“沃焦”正是中国古人所记录的日本火山。请看:

  “在扶桑之东,有一石,方圆四万里,厚四万里,海水注之,莫不焦烬,故名‘沃焦’也。”(《文选·养生论》注引《庄子》司马彪注)

  “沃焦者,山名也。在东海南方三万里。海水灌之而即消,故水东南流而不盈也。”(《古小说钩沉》辑《玄中记)》)

  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上述不可思议的说法,似乎只是一种神话。但是,更深刻地透视一下,我们从“沃焦”的地理位置(在东南大海中),这巨石的形状(方四万里),特别是其物理性质:海水注之,竟为之沸腾、燃烧、“焦烬”,却可以有把握地断定,东海中的“沃焦”,其真相,就是古代旅行者对于日本列岛上火山形态的一种夸张性描写。

五、扶桑木与“日本”的命名

  明代李言恭《日本考》,曾记述日本本州岛上有一座太阳山,名叫“日光山”:

  日光山,乃日所升之处。其山草木四季皆红色。但日升之初山石有声,至暮或阴雨始静。乃日春京之东也。其日春京原系春回京,有春日大明神镇之。

  案李所说“春日大明神”,相当于中国《楚辞》中的日神东君,以及五方神中的东方春神太昊。(《淮南子》:“东方之极……太昊句芒之所司者。”)

  又据清人记述,“东山道磐城国日光山,绵延西跨宕代、下野二国。”“温泉地形耸拔异常,气候殊冷,原野草木之花至秋开者与八月相应。”“山顶有湖,湖水溢出,散作瀑布无数。”(清·王滔《扶桑游记》)“其山上多枫木。”枫树春季开红花,秋季着红叶。但说此山“草木四季皆红色”,则似乎是夸张。

  我们知道,枫木有多种——“江南凡树叶有叉歧者,多呼为枫,不尽同类。”(《植物名实图考》)所以,枫木乃是“秋令红叶植物的代名词,非专指某一树种言”。(《辞海》)但在中国人所说的枫中,却有特别一种名叫“枫香木”(Liquidamber formosana),属金缕梅科,是一种落叶大乔木,十分值得注意。

  此树据说最高可生长达四十米。叶互生,有三裂,略像桐叶。花单性,雌雄同株,头状花絮,春季与叶同放。喜光,生山麓河谷,秋叶鲜红。实际上,汉唐时人所认为的“扶桑树”,多指这种巨树,从语音关系看,枫木,乃是扶木的转语。而“枫香”,又别名“枫摄”(《说文》、《尔雅》),“枫摄”其实正是“扶桑”的双声转请。(其拉丁分类名 formosana,读“福摩萨那”,其实也是“扶桑”的语转。由此我们又可注意到近代西方人——可能始于荷兰人对台湾的称呼:“福摩萨”,语源实际也是“扶桑”的转语。)

  但枫香树主生于中国。在日本多见的枫树,实际却是山械木的一种。这种树与枫香树在形貌上有所相似。木高亦可达十米,叶呈掌形,也似梧桐。春季盛开红花,结果实。秋亦着浓重红叶,在日本俗名其为“山红叶”。古人所见枫木(槭树)与枫香木形态非常相似,所以长期误认为同种。甚至在明代李时珍的大著作《本草纲目》中,也仍将二者混为一谈(《本草纲目·枫香脂》:“枫树枝弱善摇,故字从风,俗呼香枫。”“树甚高大,似白杨。叶圆而作歧,有三角而香。二月有花,白色,连着实,大如鸭卵。……说文解字云:枫木,厚叶弱枝善摇,霜后叶丹可爱。述异记云:木之老者为人形,呼为灵枫,以雕刻鬼神,可致灵异。”)。直到清代,才有学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将枫、枫香木区分别为二类。

  枫香树之所以被认为是传说中的“扶桑”,与其形态习性可能有关。因为枫香树是一种形体高大、喜趋日光的红叶树。但值得注意的是《梁书·东夷传》关于扶桑及扶桑树又有如下一种记载:

  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

  扶桑叶似桐,初生如笋,国人食之,实如梨而赤,绩其皮以为衣,亦以为棉。

  这里所传说的扶桑木,又似乎是与枫香树不同的另一种树。德国学者希格勒认为,这里所记的这种“扶桑”可能是楮木中一种,日本称作Nire或Aknire,其树皮确能织布。

  案:“楮”,又名“枸”,古人又名其为“句芒木”。学名Broussonetia PaPyrifera,属于桑科,高可达 16米,结桔红色果实,皮纤维可织绩。李时珍《本草纲目》记:

  “椿,毂。音媾,亦作构、毂桑。……武陵人作毂皮衣,甚坚好。……其实初夏生,大如弹丸,青绿色,至六七月渐深红色,乃成熟……绩其皮以为布,……又食其嫩芽,以当菜茹。”其形态确与《梁书》所记之“扶桑木”相近。总之,传说中作为树木的扶桑,一是枫香,二是楮树。

  知道中国古人一直认为传说中的太阳神木“扶桑”出在日本,我们就可以理解“日本”之所以称作日本这一命名的由来。《说文》:“木下日本。”“本”,也有草木本根的涵义。以“日本”为名,寓有太阳、太阳树本根之所在的意思。《旧唐书·日本传》:“以其国在日边,故以日本为名。”《隋书·倭国传》记:大业三年(607年),日本国王多利思比孤遣使朝贡,国书自称“日出处天子”。明《筹海图编·王官使倭事略》中记,洪武二年日本国王对明使节赵秩云:“我国地在扶桑。”可以看出,这些话都正是以太阳所在的神树之地而自命。而日本人的这种观念,与其说出于虚妄,倒不如说是反映着上古时中国人和日本人所共有的一种宇宙结构观念。

六、扶桑神木的真相

  但是,扶桑神话与作为植物的扶桑树并不相干。因为传说中作为太阳树的扶桑是一棵神树而非真实的植物。看来是这样的:先有关于扶桑的神话,然后好事者乃以枫木、楮木等真实的树木去附会之。由于“扶桑”中有“桑”字,因此就有人天真地认为,扶桑似乎是一种桑树。但实际上,这完全是出于一种“文字障”性的误解。扶桑不仅与桑树毫无关系,而且更有趣的是,真正的“扶桑”根本就不是任何一种树木。

  扶桑传说在历代流传中经历过不断的变形。从语词看,围绕着一个“元语词”的喜读内核,在典籍中曾形成一系列颇为繁复的“次生词”系统。举其要者,例如:扶木、扶桑、若木、蟠木、村木—·。··等等。但大体说来,扶、幡、博等字,都是由于语音相近而通转假借。古代学者在考订时早就指出,这些语词都是表音 记号,既无定字,也不可泥于其字面的意义去寻求解释。南唐徐指《说文解字系传》,在解释“桑”这个字时,就曾着重指出:

  “蚕所食桑,异于东方之神木。”

  在这里,我想特别有必要引述一下章太炎的看法。他在研究了历代关于扶桑问题的各种矛盾歧异说法后,作了比较全面的反思,还为后来的研究者提示了一种极其重要的见解。兹将其所见,略作梳理综合,择要如下:

  一、扶桑在说文中记作“杀”。《说文》云:“‘录’日初出东方场谷所登搏桑,木也。桑,象形。”桑为象形字。段玉裁注云:取象于其木之枝叶蔽毅,知扶桑乃木之以桑史者,不必专指桑。

  二、扶桑,《说文》木部又记作:“搏,搏桑神木。日所出也。”因知:搏桑但言“搏”,可。但言“木”,也可。即言桑、木皆可。唯独不可混同蚕所食叶之桑。扶桑虽名曰“桑”,实非桑也。

  三、或谓扶桑地名。《初学记》、《太平御览》引《淮南子》“登于扶桑”有注云:扶桑,东方之野。备一说可也。蟠木、搏木、扶桑,皆是古儒教所及之地,其后隔绝。

  章太炎的上述见解极为重要。我们应该注意到,与“扶桑”有关的记载,不仅出现在《山海经》中,事实上也出现在《史记·五帝本纪》、《尚书大传》等被认为具有信史意义的古代著作中。如《吕览·求人》记:“禹东至搏木之地。”《史记·五帝纪》:“东至于蟠木。”《尚书大传》:“东方之极,自碣石东至日出搏木之野。”在这里,搏木——蟠木——扶桑显然都是东方的地名。

  神话无论多么美妙,毕竟只是神话。相信太阳从一棵大桑树上飞升——而且这桑树还直接生长在东海中,这显然是非理性的,事实上也不可能。所以对于《说文》中关于“扶桑”的释义,清代就有学者曾批评为:“日出搏桑,不经之谈。”(徐灏《说文解字注笺》)

  那么,“扶桑”神树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们是否可以通过解释学的方法,穿透这一神话的非理性层面,发现它的真相,并从而揭示出隐藏于其后的真实历史意义呢?

  在前面的研究中,我们根据史实、地理情况与《山海经》传说的比较,确定了如下两点:

   1.传说中“扶桑”的所在地是在日本列岛上。

   2.扶桑作为地名与日本的圣山富土火山相切合。

  在备览有关扶桑的多种古代传说资料时,我注意到其中有这样一则:

  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蛇而下,屈通黄泉。(《玄中记》)这则材料,看起来也似乎只是一种神话。因为树木再高,毕竟不可能通天透地。但这里却有耐人寻味而不可思议的一点,就是认为扶桑虽然像一种高大的“树木”,但其上却并没有任何树枝(“无技木”)。

  那么对此,我们是否可以提出一种假设:传说中所谓“扶桑”,事实上乃是一种非常巨大、形态有些像树木的事物呢?答案是肯定的。

  我们从火山爆发图中看到,自火山口上,烈火云烟滚滚喷薄而出,腾空拔起,其势正像上逼苍天、下临黄泉(指地下)的一柱“神树”。我们已经知道,传说中的“扶桑”所在地,与日本的富士火山关系密切。我们也知道,日本岛上特多火山,全境火山有二百多座,其中活火山约为1/3。我们还知道,富士火山喷发频繁,而且至今还在从山口中喷烟出云。那么,所谓扶桑日出神话的本来真相,是否正是起源于远古人类对于富上火山大喷发的观察和描绘呢?

  我们还应当注意十分耐人寻味、却未必出于巧合的以下几点:

  1.火山喷发,在日语中称作“喷火”,发音fonka,正接近汉语“扶桑”的读音。

  2.传说中的扶桑木,乃是一种可以发光、光华照地的神树:

  若木之生,昆山之滨。朱华电照,碧叶玉津。(郭璞《若木赞》)

  思若木以照路,假龙烛之赤光。(《文选·愁霖赋》)

  3.从汉语语源学的角度,我们还注意到古代典籍中的“扶桑”一词,在文字上曾经发生过一系列变形,从而衍生了一系列同源词:

  扶桑——扶若——扶苏(“大木也”)——扶疏——扶胥(“拂煦”)——扶翳(扶翼)——扶余——扶摇。

  在这个系列中,特别值得注意“扶摇”这个词。

  根据古代学者的考释,它具有两种语义:

  一、“扶摇,神木也,生东海。”(《经典释文门阵颐释《庄子·在着》)

  二、自下而上的大旋风、大风暴。

  《尔雅·释天》:“扶摇谓之飙。”郭璞注:“暴风自下上也。”《庄子·逍遥游》:“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成中英疏:“扶摇,旋风也。”

  可以看到,“扶摇”这个词,一具有“东海神木”(即“扶桑”)的意义.二具有自地冲天、旋转而起的狂飙、风暴(又名“羊角”)的意义。

  我想,通过汉语中“扶桑——扶摇”这个词的双重含意,实际上可以揭示“扶桑”的真相。所谓“扶桑”,其实就是日本富士火山喷发时,所发生的冲天火柱、火球、烟尘和旋转的飓风。因其形态像树,所以被传说为东海中的“神木”(见附图20)。

  从语源关系上说,“扶桑”一词之所以转为“扶摇”,因为“桑”字从“口”。而“口”读“若”做扶桑亦记作“若木”、“扶若”)。若音通弱,通柔。而“口”音从“又”(《说文》)。摇古吉读“由”,与“又”、柔”迭韵相转。所以,“扶摇”一词无疑正是扶桑的转语。

  知道“扶桑”的真相是火山喷发,那么所谓太阳从“汤谷”中上升这一似乎不可思议的远古传说,就可以得到完全合理的揭示:那能创生“太阳”的“汤谷”,并不是通常所认为的“温泉”,却正是自火山口滚滚喷涌而出的熔岩。在这里我们还可以注意到,《山海经》中谈到“扶桑”和太阳起源地时,常提到一条水名叫“甘水”。在甲骨文中,甘字字形为“口 ,它与《说文》所录的古文“丹”字字形口完全相同。所以我以为所谓“甘水”本应是“丹水”。《广雅》:“丹,赤也。”太古名“渥丹”。《尔雅·释地》:“距齐州以南,戴日为丹穴。”——日出之地,古代称作“丹穴”,我认为“丹穴”正是指火山口穴。至于所谓“丹水”,《水经柱》说:“有赤气,故名丹水。”“丹水,犹赤水也。”(《楚辞·惜誓》注)“赤水宜丹。”(《淮南子·地形训》)故我认为,《山海经》中与太阳有关的“丹水”,恐怕是指赤红、流动、沸腾的火山岩浆河。在先秦时代的传说中,又有所谓“丹丘”,据说其山上有羽人。“丹丘,昼夜常明也”——其实这种昼夜长明的“丹山”,恐怕也是指活火山(参看《楚辞·远游》注)。至于“羽人”,一人神话就成“仙人”。但现实地看,“羽人”也不过就是关于日本火山岛上“毛人”的另一种神秘说法而已。作为旁证,我们可以指出古传说中的如下证据:

  蓬莱山东有隅夷国,其西有含明之国,缀鸟毛以为衣,……有冰水、沸水,饮者千岁。(《拾遗记》卷十)案“隅夷”即扶桑,亦即日本。“含明之国”,应即丹明之国(含丹音转)。“沸水”即丹水。根据19世纪西方旅行者的记载,古代东亚海岛上确实有以一种鸟羽衣服的“羽人”,这就是分布于日本海东北部千岛群岛上的阿伊努人。例如,根据斯特莱(Steller)的记载:

  日本海中的国后岛有库西(KOuChi)人(属于北方阿伊努人中的一族),上衣鸟皮长袍,下不穿裤。制袍之鸟皮名叫Procellarja glacjalis,是一种大型海鸟。我们注意到,《山海经》海外东经、大荒东经中,有多处关于有人,鸟身人面”的记述。我们还可以注意到,《左传》传说中的东方之神名叫“句芒”,也是“鸟身人面”。我想,通过以上所揭示的东海羽人与阿伊努人的关系,这些传说的真相也不难窥破了。

  了解扶桑与火山的关系,我们就可以知道,为什么汤谷又记作“肠谷”。晋代人的诗歌:

  朝霞迎白日,丹气临山谷。(张协《杂诗》)

  宋代张载根据《山海经》中“浴日”神话的诗:

  白日随天回,敦敦圆如规。踊跃汤谷中,上登扶桑枝。

  李白咏日诗:

  日出东方隅,还从地底来。[何按:隅有洞穴之义。中国古代人认为,太阳是从东方的地穴中升起的。这种出口之洞穴的原型,实际是火山口。]

  《楚辞·九歌》王逸注“扶桑”:东方有扶桑之木其高万仞。日下浴子汤谷,上拂(飞)其扶桑。爰始而登,照耀四方。

  通过以上的阐释,这些传说的来源,就都已不难理解。以至《山海经》中所谓“九日居下”,“一日居上”;所谓“一日在地,一日在上”等等传说,也都不复难以理解。

  我以为,所有这些看来似乎出于想象的神话,却都具有现实的基础:它们不过是远古人们以为雄奇壮丽的火山喷发和熔岩现象,也就是天空中日、月、星辰等光明物体的起源罢了。

  在中国山东大江口陵阳河新石器遗址中,曾经出土过两个红色的祭神陶器,上面绘制有一种奇特的日出图纹(附图21)。

  我认为,此图可以解释为石器时代的“日出扶桑图(那红色陶器可能正是祭祀日神的用具)”。图上有太阳、火山和火山云。此图出现在与日本只隔“一衣带水”的山东半岛滨海地区,恐怕不是偶然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的结论:

  一、早在远古时代,中国,日本之河在地理上已经有密切交通。并且远古的中国人对于日本海域的地理、人文情况,早已相

当熟悉。。

  二、在《尚书·尧典》中,我们可以注意到,也至少有两次提到日本。一在“禹贡”篇中,提到青州“隅夷”。关于“青州”:

  前面我们曾谈到《淮南子·时则训》中所说“青土”(搏木之地)是日本,“清土”也就是“青州”。至于“隅夷”,也就是“侯夷”的转语。《说文》中,隅夷记作:“蜗夷:在冀州肠谷。立春日,日值之而出。”可以为证。

  另一证据在《尧典》中。说帝尧命令“羲仲”率族东行,“宅隅夷,曰肠谷”,占候太阳的东升。《尧典》中关于四方地名、神名、季节的许多记述,后来被甲骨文和天文测算所证实(李四光、胡厚宣的工作)。因此,如果《尧典》的这一说法也可信的话,那么帝尧时代“羲”部族向“隅夷——肠谷”的这次远征,就是中国史籍中关于远古大陆移民,奔赴日本探寻回所出处的一项最早文字记录。(顺便指出,日本语中的许多语汇与中国东南部的吴方言相似。其实,倭、吴双声通转。古倭人与吴人,与中国大陆东部、东南部先秦所居住的以鸟为图腾的少昊族,以龙为图腾的太昊族,均具有深刻的关系。)

  三、因此,通过本文的研究,我想已经可以证明:《山海经》一书,远非像其表面所呈现的那样荒诞。它恐怕并非什么“神话巫术”之书,却是上古中国人根据实地经验或旅行者的口述传说(因此方杂有想象和神秘的成分,但这种成分并非主要),而编述的一部关于远古山、川、海、陆情况以及地理、人文、氏族、物产情况的很有信实性的著作。对其价值,值得给予重新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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